《罂粟的宠儿》秋水微澜

4、魅惑之瞳

　　天气开始转热，患上各种流感的病人明显增多，B市市立医院明显比往常繁忙，不过这一切与李晨钰的关系不大。作为医学界有名的后起之秀，年仅25岁的天才医师，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呆在加护病房和手术室，陪在那些重症病人的身边。

　　时间将近傍晚，他带着两个护士穿过安静的回廊，像往常一样巡视病房。来到301号病房门前，一声清脆的碗碟碎裂声从病房内传出，他的心一沉，料到301的病人又在乱发脾气。

　　住在301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漂亮女人，可惜是癌症末期，长期住院也没人探望，前两天突然冒出一个十七八岁、自称是她女儿的少女。在他看来，那是很奇怪的一对母女。母亲总是不满意，总是在发脾气，不时地用过分的言语大骂，女儿则陪着笑脸，即使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一如既往地把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次他看着都为那个乖巧的孩子心疼。

　　房中传来少女无可奈何的温柔软语：“你不吃东西怎么可能会好起来？”

　　“你就让我去死吧！反正你不愿意我活下去，我又不真是你妈，你用不着来讨好我！”女人的声音尽管愤怒，可李晨钰还是听出了里面的痛苦。

　　李晨钰推开门，看见地上满是瓷器碎片，一身黑衣的少女无奈地站在一边，显得很委屈，女病人靠在床上，一脸怒色，看见李晨钰进来也不打算打招呼，冷漠地把脸撇到一边。

　　“怎么回事了？”李晨钰盯着少女。

　　“没，不小心打碎了餐具而已。”少女若无其事地说，“李医生，来给妈妈作例行检查么？要不要我先回避？”

　　李晨钰希望她能转换心情，遂道：“好的，你到外面休息一会儿吧。”

　　少女点点头，出去了。李晨钰一边检查病人的身体状况，一边微笑着对女病人说：“洛太太，你的女儿真乖巧，你该放宽心才是。”

　　“你不会明白。”女病人自嘲地笑笑，“每个人都只是看到表象，我心里的苦楚你怎么可能明白？李医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但是，我劝你不要接近她。她从来不是个负责任的人。”女人咬着牙，泪水悄悄地流下。

　　李晨钰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应该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评价。

　　结束了例行巡视，李晨钰打算返回办公室，继续未完的病情研究。转过回廊，在休息区，他看到少女的身影。

　　少女把背包甩到椅子上，蹦蹦跳跳地跑去开窗，垂在脑后如缎子般柔软的长发像调皮的兔子，随着少女的动作摆动着。窗外阳光灿烂，少女黑色的衣裙也明艳起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脸幸福。

　　他收回凝视的视线，微微地叹了口气。少女像精灵一般诱人，正好是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年龄，这让他想起郁金香。印象中的郁金香，形状如圣杯，含蓄地拒绝像玫瑰一般的怒放，犹如害羞的宫廷少女，一只手牵起华丽的裙摆，一只手掩上遮脸的彩色纱巾，姿态撩人地施礼。

　　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深深地为这个如郁金香一般的少女所吸引而已。他不敢太刻意地靠近她，她有时一派天真，有时又浑身刺儿，有时她对着他笑，缠着他问东问西，有时又冷冽如冰，对他的问话不理不睬，每次他刚充满了希望，但马上又发现被她毫不留情地作弄了。他想他是没救了。

　　自嘲地一笑，抬头，刚好对上少女飘拂的眼神。少女有一张精致绝伦的洋娃娃一般的脸，不像东方人也不像西方人，竟有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妖异之美，在这种神秘的美丽面前，语言显得如此贫乏而苍白。

　　她的眼的形状很优美，瞳孔是碧色的，比瞳孔稍淡的虹彩竟似是镶嵌了一轮放射状的银色电弧，而瞳孔深处，是沉沉的黑暗，稍一接触，便会不小心陷入她眼中的深渊，是的，她就是这样的一朵神秘而高贵的黑色郁金香，魅惑，是她的名字。

　　少女看见他，粲然一笑，小跑着靠近他。“李医生。”她立定，双手负在背后，调皮地眨着电弧眼，这时她只是一个纯真的少女。

　　小洛，近来可好？”

　　洛，是她的姓。小洛，是她允许他叫的称呼。

　　“嗯，妈妈好多了，谢谢你！”少女诚恳地说。

　　“这是医生的责任，不是么？”

　　“那，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看着少女期待的眼睛，李晨钰不忍心说出实情，生平第一次说了大话：“现在还不行，等情况再好转一些，就可以带妈妈回家了。”

　　少女的眼睛黯淡下去，忧伤地笑着说：“我知道妈妈这病是没法治好的。你不用安慰我。”

　　他禁不住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一切，会好起来的。”

　　“真的么？”少女渴望地看着他，可是他总觉得她在渴求他的再一次欺骗。

　　“是的。”他心虚地笑。

　　少女却并不纠缠于这个问题，突然甜蜜地说：“李医生，你对我真好，除了妈妈，你就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类。”

　　他觉得少女的话有点儿奇怪，并没有多想，温柔地说：“这是我的荣幸。”

　　少女拉着他的手臂，刻意压低的声音像吹拂的柔风，神秘地说：“李医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他默默站着无法出声。少女喜欢作弄人，每次出现这么亲密的动作，接下来便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玩笑，可是他就像学不乖的小孩，每次都清醒着堕入她的诡计。

　　少女也不等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我告诉你，其实药费单上我的名字是假的。你想知道我的真名么？”

　　他不禁一愣，他只知道她的名字，但原来她的名字也不是真的？！

　　少女踮起脚尖，把嫣红粉嫩的嘴唇凑到他的耳边，轻笑：“我的名字，是七夜月，你记住了。”

　　李晨钰彷佛失去了声音般，呆呆地看着少女。而她松开手，退后几步，歪着可爱的小脑袋审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碧色的眼中洋溢着玩味的亮光。

　　“我……”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奇怪地问，“有‘七’或者‘七夜’这样的姓氏吗？”

　　“我不姓‘七’或者‘七夜’，”少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以前有个好长的姓，不过我早就抛弃了。我就是我，我的名就是我的姓。”

　　“好长的姓？其他民族的姓氏？”疑惑更甚了，他开始琢磨不透少女的用意，还是一个恶作剧吗？

　　“一个早已消失在历史尘埃中的姓氏。”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沧桑，“大约在一千年前已经没有传承了。”

　　他不禁笑出声：“那，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们的小洛是从一千年前来到现代的？”

　　少女微笑着点头，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李医生，妈妈死后，我又是一个人了。你愿意陪我么？”少女碧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光。

　　这是什么意思？李晨钰一时呆愣，像被催眠了一般一字一句地道：“当然愿意，你知道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但是，快点儿长大，快点儿长大，知道吗？”

　　少女直视他变得沉郁的双眼，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的深沉情感让她沉静下来：“好。”

　　李晨钰一笑，忽觉眼前一花，少女的身体已经贴着他的身体，如白玉般晶莹的脸就在他的唇边。他不明白怎么一瞬间少女就在自己的怀里，定了定神，可是没用，心脏如雷响一般不听话地嘭嘭跳动，犹豫地说：“小洛，你又调皮了……”少女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眼睛微微眯着，透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深沉：“晨钰，你很健康呢，一定很鲜美。但是现在还不行，还不行……”少女发出一串暧昧而悦耳的轻笑。

　　我们的李晨钰医生，呆立当场，就连少女是如何离去的也不知道，许久才松了一口气，冷汗淋漓。一瞬间，他怀疑这是不是少女新的恶作剧。抬头看墙上的钟，才过了五分钟，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五分钟。

　　果然，黑色郁金香，就是魅惑。

　　“李医生。”

　　一声甜甜的呼唤打断了李晨钰的思绪。回头一看，是护士长和两个小护士，不禁微笑：“是护士长和你们两个小鬼。”

　　其中一个小护士皱起鼻子撒娇：“护士长，李医生又欺负人，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护士长哈哈笑了：“他是喜欢你们才和你们开玩笑。”转头对李晨钰说：“李医生，我们想问问你护士节那天要不要和我们去玩？如果你来，一定能吸引更多同事参加我们的活动。”

　　“是啊是啊，李医生可是全医院姐妹们共同的梦中情人！”另一个小护士两眼冒星星，一点也不害羞地说。

　　“李医生你还是不要推辞，否则我手下那些丫头都得造反了。又帅又能干的男人，吸引力可是比漂亮女人强多了。” 护士长说完，调皮地眨眼。

　　李晨钰见惯这种阵仗，心里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谨遵护士长大人命令。”

　　“那就说定了。”三个女人满意了，嘻哈着走远了。

　　李晨钰不禁摇头，转身回去，目光却被一个身影吸引了。

　　铺满了阳光的窗台旁边，一身黑大衣的年轻男子双手抱胸，慵懒地斜靠着墙壁，敞开的外套下摆露出一双修长而笔直的腿，黑晶石似的双眸邪气十足，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不用说，这位仁兄就是刘警官口中所说的“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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