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的宠儿》秋水微澜

20、重逢

　　李晨钰禁不住一步步退后，七夜月外表单纯无害，他却觉得和最会伪装的魔鬼无异！他后退了一步，再后退两步，倏然转身就走。

　　“少主！”杜唯希惊讶地看着李晨钰走掉，转头看着他的主人。

　　“不用管他。”七夜月语调平静地说，“晨钰这些年过得太顺利，小时候的戒心全部失去，人也变天真了。他该学着长大。”

　　李晨钰飞快地跑出去，他脑中混乱得很，什么都不会思考了，反反复复出现的只有两句话。

　　弱小便是罪名……

　　要怪，只能怪他太过弱小……

　　这时他才想起，七夜月从没有给过他变强的机会。他是吸血鬼的体质，却从来感觉到身体里有吸血鬼那种超越人类的强大力量，难道，自己真的和那些被当作玩具的Childe没什么区别么？

　　他漫无目的地在庄园中游荡，夜晚的黑不能阻挡他的视力，渐渐地走远。

　　这是庄园最偏远的角落，荒草遍地，水洼隐藏在荒草丛中，布成了天然的迷宫，李晨钰很不幸地发现自己迷路了，能走进来，却走不出去。他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午夜时分到了。他失魂落魄似的踩着水洼狼狈地往回走，待到了干燥的地面，裤管湿了一半，鞋子已经报废，只得脱下来拎在手上。

　　天空中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地面，树影在地上投下暗淡的影子。李晨钰走了几步，裤管摩擦着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走着走着，沙沙地声音仿佛变成了两个，李晨钰脊背一凉，猛然停下脚步转身，淡淡的月光下，居然真的站着一个人！

　　“谁？！”李晨钰心脏一紧，发出了战栗的声音。自从他成为吸血鬼之后，别的本事没增长，倒是五感变得异常灵敏，普通人没可能逃过他的耳目。能骗过吸血鬼的人他还没有见过呢！难道是鬼？！

　　月光下的暗影静静地立着，抬起头，道：“我以为你怕我，看来我自作多情了，你根本连我都忘记了！”

　　熟识的声音，熟识的身影，李晨钰倏地放松，心里有些淡淡的欣喜，不禁惊疑地问：“白羽？”

　　“是我。”白羽迈着坚定的步子上前。

　　久久不见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晨钰觉得自己失常了，白羽隐在昏暗下的脸他一点也看不清楚，剧烈的情绪波动过后，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身体一晃，下一刻，便被人抱住了腰身。

　　“你怎么了？”白羽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恋人，温香软玉在怀，刚才的一点点不快瞬间消失干净，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他本没有想过还能见到完好无损的李晨钰，被吸血鬼抓走怎么还能保持完整？他甚至做好了替他收骨的准备。可是，在黑暗中见到的人，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并不像吃过什么苦头，不禁感到既欣慰又疑惑。现在见李晨钰模样，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我自己能站着。”李晨钰扶着白羽的手臂，不自然地推开对方，目光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毫无疑问，白羽那晚天马行空一般的告白让他受到的刺激实在不小。

　　“嗯。”白羽迟疑了一下，强逼自己放开对方。黑暗中，灼热的目光贪婪地注视着心爱的人。

　　李晨钰感受那目光的热度，更加不自然了，尴尬地道：“前面是伐木工的小屋，我们去那边坐坐吧。”说完，转身引路。

　　这是植物生长的季节，伐木工工作的日子还没有到，只剩下一间小巧的木屋寂寞地立在山林间。李晨钰有些紧张，最近发生太多事情的缘故，面对白羽，他失去了往日的亲昵和坦然。如果白羽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会怎样呢？李晨钰拒绝去想，潜意识里想把一切隐瞒下来。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走了几个小时的路，李晨钰也累了，就着屋外林间的清泉，清洗好身上的泥水，回到屋时，白羽已经找出床铺铺好了床，他就不客气地趴在被褥上昏昏欲睡。白羽看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李晨钰，不禁笑起来，像替猫咪顺毛一样，轻轻地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尽管脑子里有数不清的疑问要弄清楚，特别是李晨钰这段时间的遭遇，只是看到他这副模样，什么疑问也放下了。幸好幸好！晨钰毫发无伤，而这才是最重要的。

　　“很累么？”

　　白羽在床沿坐下，廉价的床垫被白羽压得凹下去一块，李晨钰睁开朦朦胧胧的眼，浑身疲软，只能迷糊地点点头。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异常状况，沉浸在被白羽看到自己这糟糕模样的恼怒里。

　　“发烧了？”白羽惊讶地发现李晨钰的体温在飞速地上升，尽管有千百个问题，也忘记了，手忙脚乱地寻找降温的物品。

　　“白羽……”李晨钰咬着牙齿，声线模糊，“我病了，一定是病了。”

　　“我知道！”白羽也有些急了，扶起李晨钰道，“我们马上去医院！”

　　李晨钰没有反对，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发烧，交给别的医生诊治是最好的。可是他忽略了，有哪个医生给吸血鬼看过病？

　　两人刚走出门，安琪领着侍女迎面赶来，见到李晨钰这幅模样，惊叫了一声：“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安琪，你怎么在这里？”李晨钰也微微错愕，安琪不应该陪在七夜月身边么？

　　“主人吩咐我接你回去。这位是……”

　　“是么？”李晨钰冷冷地道，视线转向白羽，“这是我的朋友，他今晚要和我住在这里。”

　　安琪一愣，从未见过李晨钰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由恭敬地请示：“主人很担心您，想见你，您真的不回去么？”

　　李晨钰的脸色更冷了：“我又不是她的影子。你回去吧，我今晚就住这里！”

　　“是……”安琪目瞪口呆，完全收敛了平日的随意和没大没小，九十度弓着身后退。

　　李晨钰见安琪离去，身体一晃，赶紧扶着门框。白羽及时架住他的身体。

　　“能支持得住么？我带你先离开这里？”白羽把李晨钰的反应完全看在眼里，提出了最合适的建议。

　　李晨钰摇了摇头，推开白羽的手说：“你快离开。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被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窜上脑海，安琪这一去，七夜月必然知道白羽，她会放过他么？很显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一个普通人怎么和吸血鬼斗？白羽会像那吸血鬼少年一样惨死么？

　　白羽没有遗漏李晨钰眼里的恐惧，更没可能听他的话了。

　　“你在怕什么？告诉我！”

　　“我没有怕什么，你真的不该来这里！”李晨钰再次拉开和白羽的距离，无数个念头如流水一般淌过，瞬间做好了决定，“我要回去了，以后别随意找我。我是为你好！”

　　“你在为我拖延时间？”白羽毫不怀疑李晨钰的用心，心一紧，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拉！李晨钰本就头脑眩晕，没防备被拉得跌落白羽的身上，腰身被紧紧圈在别人的臂弯之间。

　　“为我好为我好！你为我好就别再任性！我做那么多只想你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谁知道你不领情，还拼命想知道以前的事！知道了又如何？能改变事情么？什么也改变不了！”白羽抱着失而复得的人暴怒地咆哮，然而，盛怒过后，却不小心泄露了语音里的丝丝颤抖，“自从你不见之后，我都快疯了！如果不是那条匿名信息，我一定没有力气支持下去。我一刻也没停止过寻找，就怕我迟了那么几秒钟救不了你！如果不是青楠告诉我有人看见你出现……”

　　“对不起。”白羽话语里的痛苦让李晨钰惊呆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任由白羽抱着，“我当时只是气你隐瞒我，没想让你担心……”

　　“没关系，现在跟我回去，一切还可以恢复原样。”白羽笑起来，摸了摸李晨钰的头发，“我们回去，父亲在等着我们。有我和父亲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只需要开开心心活着就好。”

　　“是吗？”李晨钰眼神黯淡下去，什么都不用怕？想起把人命当玩具的七夜月，也许他为了逃避已经过去的恐慌，却把自己推进了更大的恐惧里……

　　七夜月不会让他离开的，她看似对他百依百顺，却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在对自己这个玩具没有厌倦之前，她绝不会放他走的！猛然意识到这些事，李晨钰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对，他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七夜月！要是半天之前，李晨钰绝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是经历过地牢事件，他已经对七夜月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二十年前的模糊记忆已经让他精神不堪重负，要他和七夜月这个货真价实冷酷血腥的吸血鬼一起待到生命终结，不啻于十大酷刑！

　　李晨钰现在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傻的事情。真相有那么重要么？为了这个什么也补救不了的真相，他陷入了更糟糕的困境。如果仅是如此，他还不是怕，大不了一死，只是连累到白羽，他就无法从容面对了。

　　“和我回家去？”白羽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连月来的担忧害怕使他学会了什么是谨慎，再也不敢像上次表白一样鲁妄了。

　　李晨钰咬着嘴唇，白羽的乐观给了他不顾一切的希望，哽着声音说：“好！”

　　白羽满意一笑，他还怕李晨钰不愿意和他走，现在得了他的亲口答应，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寻回了李晨钰，一切还可以回复原样，嘴角不禁溢出了丝丝笑意。

　　他想把李晨钰带到一个吸血鬼和猎人也找不到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将会如同幼时一样生活在一起。他会把以往的事情选择性地告诉李晨钰，化解他们之间的隔阂，他们将会恢复亲密无间，不管他们是不是恋人的关系，他们都是彼此之间无可取代的存在。而这些，往往才是最稳固的，比爱情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