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边枝》梅吾

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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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从五颜六色的广告灯牌前经过，与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摩肩擦踵，目光有些失神，但耳朵却极为认真地在听陈朗对于合作的想法，直到要出地铁的时候才出声打断。

　　“稍等一下，我先扫个码。”

　　“好。”

　　她快速点开地铁的乘车码，刷了一下，闸门打开，随后加快脚步走了出去，生怕稍慢一秒，自己就会被关闭的闸门给夹到似的，出去之后，又将手机放到耳旁，继续说：“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现场看一下？”

　　“看你的时间安排。”陈朗说。

　　“其实我都可以，之前接的项目都已经完成了，暂时休息几天，充充电。”一阵寒风迎面吹来，秦昭缩了缩脖子，单手系上大衣纽扣。

　　“那你稍等，我看一下行程。”陈朗点开电脑页面上的提醒事项，明天上午开会，下午出差去其他城市，三天后才能回来...

　　就在他踌躇未决的时候，电话那边突然传来陌生人说话的声音。

　　与此同时，秦昭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姑妈，整个人都有些茫然，她眨巴眨巴眼睛：“您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这不是家里的老太太想吃你上次买的那种烤鸭了嘛，这么冷的天还非让我来给她买一只解解馋。”姑妈摘下毛线手套，将乱飞的碎发往耳朵后挂了挂，继续说：“你呢？这是一大清早干什么去了？”

　　“我去了趟干洗店。”

　　“干洗店？你平时穿的衣服还要特地送去干洗店洗啊？”姑妈一边摇着头，一边连续啧啧了几声：“小姑娘家不会洗衣服可不行，等以后成了家，生了孩子，那每天需要洗的衣服可多了，你总不能全往干洗店里送吧？”

　　\"......\"

　　秦昭不动声色地捂住手机的收音筒，也懒得和她解释，马上转移话题道：“姑妈，你找的那家烤鸭店就在十字路口左边，不过你最好快点过去，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排队了。”

　　姑妈神情顿一下，顺着她下巴扬起的方向看去，疑惑地问：“还要排队啊？”

　　秦昭点头，声音清清淡淡：“嗯，我上次排了四十多分钟才买到，基本每天刚开门营业就有人等着排队取号。”

　　姑妈蹙紧眉头，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那这样吧，你去买烤鸭，我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给你奶奶买糕点，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她收回目光，看着秦昭说：“你买完之后一起去奶奶家吃午饭，正好老太太前几天还总是念叨着你，顺便去看看她老人家，你爸妈也都在。”

　　秦昭下意识“啊”了一声。

　　反应过来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今天还有工作呢，时间来不及。”

　　“哎哟，这都十点多了，就去吃个饭接着回来，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姑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边后撤边说：“就这样说好了啊，你赶紧去买，你奶奶还等着今天中午吃烤鸭呢。”说完，没给秦昭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秦昭试图去抓她的肩膀，最后与羽绒服的帽子零距离擦边而过：“姑妈！可我真的还有工作啊！”

　　此时，姑妈已经混在人群里渐渐走远......

　　秦昭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自己能在这里碰见姑妈，就直接在外面解决掉午饭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望着姑妈走远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愣怔两秒后，才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和陈朗打电话，于是连忙拿起手机，确定通话还在继续后，说：“不好意思啊，刚才遇见家里人，就说了几句话。”语气无精打采。

　　“没事，你先忙，剩余的细节就等下次见面再聊吧。”陈朗从话里听出她情绪的变化，沉思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二十四小时。”

　　秦昭：“嗯，那等你有时间了联系我。”

　　“知道了，去忙吧。”

　　“那我挂了？”她傻傻地说。

　　陈朗笑了出来：“嗯，我等你先挂。”

　　“拜拜...”

　　“再见。”

　　挂断电话之后，秦昭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烤鸭店走去，最后排了二十几分钟的队伍才买到一只新鲜出炉的烤鸭。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香喷喷的味道隔着包装袋窜进她的鼻子里，肚子也跟着咕噜叫起来，但是一想到等会儿要去奶奶家，就一脸愁容。

　　十一点半，秦昭提着烤鸭还有一袋水果，敲响了奶奶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秦母：“怎么这么慢？你姑妈早就回来了。”说着，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朝着客厅的方向喊道：“妈，小昭来了。”

　　秦昭扶着墙，慢吞吞换着拖鞋。

　　里间传来拐杖戳向地板的声音，一下...两下...

　　几秒后，一位个子不高，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挪动着双脚走了出来，看她一眼，问：“买烤鸭了吗？”

　　老人眼窝深陷，两只眼睛有些浑浊，饱经风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即便在不说话的时候，嘴巴也总是动来动去，每当与奶奶视线相对的时候，秦昭总觉得心里发毛，她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指了指厨房：“买了，我妈拿进去了。”

　　“嗯。”老太太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转身回到了房间。

　　秦昭松了口气，转身将脱下来的大衣和挎包挂到了衣架上，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子突然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又重新倒退回去，将自己脱下来的鞋子整齐摆放进鞋柜里，一切收拾干净后，这才继续往屋内走去。

　　老太太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要想不被她挑出毛病，那么在这个家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处处小心。

　　秦昭放轻脚步，先去了厨房，秦母正在弯腰剥蒜，她轻轻咳嗽一声：“妈——”

　　“嗯，闲着没事就去陪你奶奶聊聊天，别在厨房占地方。”

　　“要不...我还是留在厨房打打杂吧。”秦昭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左右看了看，问：“有没有菜要洗啊？或者切菜也行。”

　　这时蹲在角落摘菜的姑妈抬起头：“就缺个炒菜的，你行吗？”

　　\"......\"秦昭挠了挠头发，自觉退了出去。

　　接着又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坐在电脑桌前的中年男人听见声音后，皱着眉心抬眸瞥了眼，瞧见是她后，视线又重新落了回去。

　　“你妈把你叫来的？”

　　“不是，半路上遇见姑妈去买烤鸭，就被叫来了。”

　　“真惨。”

　　秦昭撇了撇嘴，也觉得自己像个大冤种，但凡自己走的稍微慢点都不会和姑妈碰上，可能这就是命里躲不掉的劫吧。

　　这时，秦父拿起手边的保温杯，浅浅吸溜了一口，说：“对了，你奶奶让我给她下载小游戏，我在这儿捣鼓半天了都不行，你来看看。”说着就让出了电脑前的位置：“我正好去厨房帮帮忙，要不然光靠你妈和你姑两个人下厨，怕是我们到了晚上都吃不上饭。”

　　秦昭走过去，坐下，摆弄了几下鼠标：“下什么类型的小游戏啊？”

　　“适合老年人玩的，麻将啊，打牌啊，之类的。”

　　“哦，知道了。”

　　老太太的这台电脑是姑妈家淘汰下来的古董货，尽管都没有下载几个软件，运行起来也总是一卡一顿，等秦昭下载完游戏的时候，门外刚好传来了开饭的吆喝声。

　　等她走出去时，餐桌前只剩下了老太太身边有空位。

　　......

　　此时，秦母正站在桌旁盛汤，听见开门声音后，歪头看她一眼：“傻愣着干吗？快点去洗手。”

　　秦昭接收到指令，连忙转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这次她没敢故意拖延时间，快速洗完，走到餐桌旁，悄声拉出板凳，入座。

　　这时，一直闭着眼睛，双手合搭在拐杖上的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拿起筷子后，说：“都吃吧。”

　　大家这才像是得到了允许，同步拿起筷子，这都是家里的规矩，像是无形的枷锁控制着每个人的一言一行。

　　这顿饭吃的非常安静，直到过半，老太太突然出声询问：“你和那个男孩子怎么样了？”

　　秦昭只顾埋头吃饭，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问自己，直到桌面上只剩下她自己的筷子夹向菜盘，这才察觉到气氛变化，缓缓抬起头，一脸茫然。

　　秦母轻咳一声，主动接过话：“妈，您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事来了？”

　　老太太拿起手边的小手帕，擦了擦嘴角：“小昭也不小了，要是觉得两人合适就早点结婚，一直这样异地也不像个样子，实在不行就双方父母先见个面，订下来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听完，秦昭才明白过来老太太在问什么，她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端起水杯饮了一大口，表情淡然地说：“我们早就分手了。”

　　下一秒，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一滑，在本就不大的餐厅里发出刺耳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语气不像是关心，反倒像是质问。

　　实话实说，秦昭此刻觉得老太太有些虚伪，因为她根本不喜欢自己这个孙女，这是家里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但大家却为了和睦相处只能假装不知道，甚至连秦昭这个当事人都不得不这样做。

　　她抿住嘴唇，心情有些沉：“有段时间了。”

　　老太太从喉咙里发出几声轻嗤：“你被人家甩了？”

　　秦昭听到这句话，很想转过身，面对老太太大声回嘴道：不是！是老娘甩了他，你失望了吧？！

　　但直到她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攥成拳，都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因为奶奶说的没有错，自己的确是被甩了，三年的异地恋，最后却戏剧性地输给了只与他认识半个月的女人，想到这里，秦昭突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重新拿起筷子，用沙哑的声音说：“吃饭吧，菜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