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边枝》梅吾

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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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午饭，秦昭一个人躲进了书房，可尽管房门紧闭，外面嘀嘀咕咕的说话声音，依旧能顺着缝隙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之前就和你们两口子说，异地不靠谱，趁着秦昭年龄不算大，早点和那个男孩子分手，在我们当地找个老实可靠的人结婚。”奶奶说到动怒之处，用力将拐杖戳向地板：“可你们当时怎么说？随便她！现在好了吧？人家直接把她给甩了，年纪也被拖大了，正经的工作没有，对象也没有，真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就是啊，谈恋爱这么长时间，总是让小昭去那边找他，一个女孩子带着那么重的行李箱又是坐大巴，又要坐飞机，多辛苦啊。”姑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不过现在想想，人家男方家里还不一定怎么想小昭呢，一个女孩子天天这样追着人家跑，倒也不怪人家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

　　“......”

　　秦昭走到窗边，专注看着在花园里玩耍的小孩子，尽管她努力屏蔽从客厅传来的声音，但却阻挡不了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翻涌而出。

　　大三那年，她在舍友的生日聚会上第一次遇见周元玮。

　　当时，拥挤的 KTV 包厢里硬生生坐下了十几个人，大家肩摩袂接，有说有笑，唯独秦昭自己坐在角落里发呆。

　　许是在热闹的氛围环境中，她的安静显得太过惹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被包围在人群中间的周元玮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她，目光坦然又直率，即便被她发现也毫不躲闪，反而大大方方举起手里的啤酒，用嘴型说：干杯！

　　秦昭不由皱起眉心，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悦，她干脆瞪了回去。

　　但这个做法，似乎戳中了周元玮的笑点，当晚只要他们视线相对，他就会还以爽朗的笑容。

　　秦昭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个男人真浪荡，所以直到离开都没有再分出一丝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后来，周元玮却缠上了她。

　　不论是去食堂吃饭，还是去图书馆自习，他总能在十五分钟内赶到，然后像是上班打卡似的，在她面前来回晃几下露个脸，就安安静静坐在附近玩手机。

　　秦昭从刚开始的厌烦，到无视，最后成功引起了她的好奇。

　　半年后，他们在一起了。

　　只不过再稳定的感情也抵不过距离的考验。

　　毕业之后，她和周元玮在职业规划方面产生了分歧，于是被迫成为了万千异地情侣中的一对。

　　为了维系好这段感情，他们约定每隔一个月就见一次面，只不过话从嘴里说出去之后，就如过眼云烟，随着周元玮工作步入正轨，他们见面次数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拖越久...

　　秦昭察觉到了变化，但每次想要找周元玮聊一聊时，他总能找到理由扯开话题，于是在恋爱三周年那天，她独自拖着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在转乘了机场大巴、飞机和地铁之后，来到了周元玮家楼下。

　　仲夏夜，微风在与女孩肌肤接触时，带来了又热又闷的粘腻感。

　　秦昭坐在行李箱上，低头看着打了十几次都没有打通的电话记录，独自一人等到了晚上十点钟。

　　最后等来的，却是周元玮牵着一个女生回来了。

　　她瘦弱的身子被笼罩在大树阴影下，亲眼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刚才看完的电影内容，走进了单元楼。

　　那一刻，秦昭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她没哭没闹，给周元玮发了一个实时位置后，直截了当地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自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敲门声响起的瞬间，秦昭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回过头，只见秦父站在门边，笑容灿烂，说：“闺女，收拾收拾，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秦昭就像是战士听见了号角声，迅速迈开脚步，朝门口走去，一直紧绷的嘴角也在此刻露出了上扬的弧度。

　　秦父回到客厅后，将手中没吃完的瓜子扔回了袋子里，拍了拍粘在手掌上的碎渣，对着正准备站起来送他们一家子的老太太说：“外面冷，您就别出去了。”

　　听他这样说，老太太刚起到半空的身子停顿片刻，接着又坐了回去：“行吧，那让你姐去送送你们。”

　　“嗯，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来不来都行，反正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了，也没什么可看。”

　　秦昭从爸爸身后露出头，这时窝在沙发上的老太太察觉到她的视线，望了过来，依旧是那副严肃表情，嘴巴动来动去，她心底一慌，生怕再次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于是连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纤瘦的身子被爸爸挡得严严实实，直到走到鞋柜旁才泄了那一口憋在胸膛里的气。

　　秦昭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课本里写的爸爸伟岸的背影是什么意思。

　　穿戴整齐，秦昭在爸爸的眼色指挥下，站在门口朝着客厅的方向喊了句：“奶奶，我走了。”

　　就在她以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身后传来沧桑沙哑地声音：“嗯...注意安全。”

　　来到楼下。

　　秦父独自一人去停车场开车，而她和妈妈、姑妈三人站在单元楼前等待。

　　几分钟后，一辆小轿车缓缓驶来。

　　这时，姑妈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笑说：“你们家这辆小轿车也开了快有十年了吧？”

　　秦母应声：“八年多了。”

　　“哎哟，这都快成老古董了呀。”姑妈一口咬下黄瓜尖尖，歪头吐掉：“我记得你们当初买的时候就是辆二手车？”

　　“嗯...”秦母紧接着又补了句：“不过人家开了没多久就卖了，和新车也差不多。”

　　姑妈听完，突然抬起脚，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车灯下方的位置，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车漆，瞬间掉下来了几小片，她连啧几声，用嫌弃地语气说：“你们还是赶快换辆新车吧，瞧瞧这边都掉漆了，开上路也不安全。”

　　秦母撇了撇嘴，嘟囔道：“你要是再踢两脚，掉的更多。”

　　“我可没使劲哈，要赖也只能赖你们家的车太旧。”姑妈将嘴里的黄瓜咀嚼的嘎吱脆响，自顾自地说：“对了，我们家娇娇有个朋友是开二手车交易公司的，生意做的可大了，你们换车的时候可以去那边看一看，价格肯定优惠。”

　　秦昭听到这句话后，立即回过头去看秦母。

　　果不其然，她脸上的表情简直比菜色还绿，彷佛一连串的脏话都已经堆积在嘴边，就差一个打开阀门的契机。

　　毕竟“二手”这个词，在她妈那里就是逆鳞，谁也提不得。

　　原因很简单，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都是二手货。虽然秦昭觉得这没什么，但秦母却非常介怀，尤其是看着周围邻居接连搬走后，她的怨气越来越大。

　　上了车，秦母一直绷着脸，对于秦父向她抛去的话题，也装作听不见。

　　车内非常安静。

　　秦昭坐在车后座，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风景。直到等红灯时，停在旁边的车上贴着一张圣诞老人的贴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快到圣诞节了啊...”秦昭低声脱口而出。

　　坐在副驾的秦母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你才知道啊，大小姐？我还以为你整天藏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都进化成山顶洞人，早就不知道圣诞节是什么了呢。”

　　说话的语气有点讽刺的意味。

　　“我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注意。”秦昭深吸一口气，既是对妈妈解释，也是在对自己说。

　　“是是是，就你工作忙，人家那些谈恋爱的全是大闲人。”说完，秦母突然转过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上次相亲，你只说和李康时不合适，到底哪里不合适，人品不行？还是长得不入眼？总要有个缺点吧？”

　　“他...”秦昭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晚发生的事情，最后一咬牙，说：“他人挺好，但是吧，总有一类人只适合当朋友，而李康时在我这里就恰好属于那类人。”

　　秦母扫量她一眼，慢吞吞重复道：“人挺好，说不出什么缺点，但就是不合适，你是这个意思吧？”脸上表情复杂。

　　“嗯，是吧...”

　　话音落下，车内安静的出奇。

　　而秦母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平静，她深吸几口气后，继续说：“秦昭，你要是不愿意相亲，完全可以直接拒绝妈妈，何必非要在中间搞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秦昭有苦说不出，但依旧耐下心去解释：“妈，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并不是我随口夸他一句是个好人，那就证明我们之间可以产生爱情，再说了，我既然答应你去相亲，自然是接受这种认识新朋友的途径，但相完之后就是不合适，这总不能赖我吧？”

　　“那你当初还觉得那个姓周的小子好，觉得你俩合适呢，最后呢？”秦母面上平静地对她说：“今天饭桌上你奶奶说的那番话是不好听，可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在对待感情方面，仔细想想吧，别到最后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一字一句在她耳膜上打鼓。

　　秦昭瞬间没了争论的力气，向前弓着腰，将额头靠在前排的座椅上，两侧的长发就像是门帘似的直直垂下，形成了狭小的密闭空间，沉默片刻后，泪水如珠般掉落在她的鞋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