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96、自私

　　“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呢？”

　　红鸾反问白虎。

　　这个空间不知道被妖王叠加了多少层，且无论哪一层，要打破冲出去谈何容易。

　　白虎和玄武自是不甘心就此困住，原本白虎还想劝劝红鸾救他们出去。

　　可现在看红鸾的态度，看样子她是不打算出去了。

　　红鸾找了个空地，坐下来闭目养神，白无心就在旁边陪着他。

　　白虎面色凝重，他上前走几步，不断观察周围的环境变幻，这种变幻微乎其微，毫无规则可言，只觉得这里像一处一望无际的大海，他们被困在中间，坐在一处随风飘荡的小船上，无论怎么飘也找不到岸边。

　　他盯着在缓缓转动扭曲的墙壁看了许久。

　　又觉得这里像个小球，他们被关在球里面，若从外面看，或许这颗球正在慢慢滚动。

　　看着看着，白虎脑子里蹦出许多不曾有过的设想，觉得这里像好多地方。

　　“白虎，白虎……”玄武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

　　白虎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明明墙壁就在眼前，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偏偏又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种似远似近的感觉，让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往脑子里灌，压得他浑身都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像极了凡人说的“晕船”。

　　“白虎！”玄武的声音突然闯进耳朵里。

　　让他脑子里一下子变得清醒，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玄武好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白虎神情恍惚，思绪混乱，在心底悄然问自己。

　　是啊，刚才他在干什么？

　　他……方才看到什么了？

　　“我……”他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别胡思乱想，更别到处乱看，这外面的墙壁看着没什么，要是你看久了就会挪不开眼，像迷魂术似的。”红鸾的声音在耳边幽幽传过来。

　　她好心的提醒着他们。

　　白无心一直跟着她，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连眼神都不曾分给其余两人过，他满心满眼全都是红鸾。

　　白虎用力拍了拍脸，强行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

　　“那你怎么没事？”白虎道。

　　红鸾睁开眼，起身道：“这种迷魂术对我都没用，可能是被时空树的香味摧残习惯了，对这种东西已经麻木了。”

　　“时空树？”白虎很好奇红鸾身上的秘密。

　　红鸾：“就是一棵特别大的树，那树的香味也能迷惑心智，要是有人闯进时空隧道，那些味道就会让人头昏脑涨，最后迷失在时空隧道里。”

　　“你穿越这么多次，你为什么没有迷失过？我是说你得到时空力量之前。”白虎听玄武说到过这些琐事。

　　自然也知道红鸾一来一回两次穿越的事。

　　红鸾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出去？”白虎绕了一圈，又把问题绕了回去。

　　他们必须离开，就算妖王现在没来，他早晚也会找过来的，到时候就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红鸾叹气：“这个我真没办法，我只能把我自己带出去。”

　　几人都失望极了。

　　此封印空间内，场景做得都十分廉价虚假，周围墙壁一直在慢悠悠的转动着，像个大盘子，可走近封印边缘时，又怎么也触摸不到封印内壁。

　　就好像，这是一个无限空间，看着近，真正走近了再看，又远得很。

　　玄武实在想不出法子，他暴怒道：“看我砸了这该死的空间！”

　　他说着召出无相锤，举起锤子，使出八成功力，一声高喝中，“砰！！！”锤子砸向地面，地面好似被一颗一吨炸药炸了一样，整个空间都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强烈颤抖起来。

　　“轰——”一声巨响之后，地面上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砰！！！”玄武又开始施展他的连环万雷阵，无相锤分散出无数虚影，跟着玄武的法力，化作更加强大的法阵，然后万箭齐发，一同撞击远处的墙壁。

　　然而这些虚影一直往前冲，却不见有撞击到东西的声音。

　　玄武这下彻底懵住，他退后两步：“这……”

　　白虎道：“这空间无穷无尽的吗？”

　　他不信这个邪，眼中闪过一瞬白光，手上化出混元弓，他的手搭上弓弦，指尖三道飞箭乍现，箭矢带着耀眼的白光，随后他一声：“去！”，随之箭矢“咻——”一声向天空飞出去。

　　众人都盯着箭矢的光点，白虎的箭飞速比玄武的更快，不打到目标是绝不会停下来的。

　　然而三支箭的光点只是在众人眼前迅速远去，最后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始终都没有传来落地或者打到重点的声响。

　　白虎摇摇头：“看来这空间当真无穷无尽。”

　　红鸾也不信这个邪，她召出天火扇，挥了挥扇子变化出一道巨大的光球，将整个黑暗的空间照亮。

　　此空间整个就是一个巨型漩涡，让红鸾想起来现代人模拟过的星云漩涡，差不多就是这种场景，外面一圈星星点点的光亮星子，中间一坨黑乎乎的。

　　而他们，大概就位于中间最黑的那块地方。

　　红鸾放弃挣扎，又深呼一口气坐下来闭目养神。

　　“朱雀，你得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呀！”白虎实在没办法了。

　　他毅然决然把问题丢给这方面的行家。

　　红鸾啧啧道：“我也没办法呀，时空中的事瞬息万变，这个空间封印是妖王精心准备，目的就是要困住你们，我们待在这里还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呢，里面待一秒，外面有可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朱雀，我们必须要出去的！你快想想办法！”白虎听了又气又急。

　　孟向还在外面，瘟神也没有抓到，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伤害孟向，或者再跑去散播瘟疫。

　　外面的情势已经不容乐观，妖王虎视眈眈勾结策反了很多神仙，天帝为了清理内患下令众仙逐一追查那些不明不白的案子，第一个查的就是人间。

　　白虎和玄武这趟下来就是来抓瘟神，杀绿袖的。

　　他和玄武对视一眼，玄武冲他无声摇头。

　　白虎别过头去，轻声道：“朱雀，外面有多乱，想必你也清楚，如果你不是朱雀，你想躲在这里没有人会说什么，可你和我们都不可以。就算要死要流血，我也要死在战场上，绝不是在这个鬼地方！”

　　红鸾点了点头，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这里的每一秒都仿佛度日如年。

　　白虎和玄武四处找法子，红鸾和白无心坐在一起打坐休息，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

　　那边的白虎用尽了各种法子也没用，他有点自暴自弃的笑着：“玄武，看来我们要不战而败了。”

　　不知是不是被白虎感染，玄武这会儿也变得很没有耐心了。

　　两人一直尝试往边缘处走，试图去打破空间，奈何他们打出去的法力都会石沉大海，对这个空间一点反应都没有。

　　红鸾睁开眼睛，就发现旁边的白无心一直盯着她瞧。

　　“你看我做什么？”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白无心看着她，脸上带着缱绻的笑意，一些已经遗忘在岁月里的记忆又重回脑子里，有一个消失了很久很久，又神秘强大的轮廓在意识里开始出现。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红鸾，没有回应她的话。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拼命去回忆那个忘掉的记忆，去描摹那个熟悉的轮廓，他又睁开眼，看看红鸾，脑子里闹出来红鸾的另一幅面孔。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鼻子，嘴唇，每一个都变得菱角清晰起来，直到最后和记忆中的人完全吻合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

　　“我在想一个人。”白无心注视着红鸾。

　　红鸾无动于衷，酸溜溜道：“哦……”

　　白无心：“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红鸾挑眉：“谁？”

　　“阿酒。”

　　红鸾：“……”

　　红鸾突然想起来，先前他冲上来时，应该是见过自己魂魄的样子，那张脸就是林酒的脸，是她原本的模样。

　　他一声呼唤，让红鸾哑口无言。

　　她慌乱之中别过脸，默默垂下头，心里心虚不已，又觉得特别对不起白无心。

　　这种愧疚之心一下子就占了上风。

　　白无心见到她这反应，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就是阿酒，数万年前抛弃他的妻子！

　　白无心一下子就没忍住，心里多少愁苦，被戏弄的愤怒一股脑全部冲上心头。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白无心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他苦等多年，为人时的后半生全都在等阿酒。

　　直到最后献祭玉净瓶，在瓶子里被那股黑气吞噬，蚕食，他的记忆也一点点被吃掉之后，他都在拼命不想忘掉阿酒，直到他的心脏都被蚕食掉，这个名字才彻底消失。

　　重回人间后，他想尽办法想要再拥有一颗心，可惜丢失的记忆怎么也找不回来。

　　“少用那副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

　　红鸾被他这般严厉的质问，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看也不看白无心，只能望着远方，目光空荡荡的。

　　她仰起头，理所应当道：“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为了救你我去万年前找女娲前辈帮你重塑身躯，结果她非要我嫁给你！我没办法就只能这么做。”

　　白无心低头看自己的手，他的手覆上心口，摸了摸这细腻真实的皮肤，心脏在身体里跳动的感觉。

　　扑通扑通……真实得好像这个身躯原本就是他的一样。

　　“你……原来这幅身躯是这么来的？”红鸾道出真相时，白无心的质问顿时全部化作一滩水，梗在咽喉里，纵使有再多的愤怒都说不出口了。

　　“是啊！”红鸾咬字极重。

　　红鸾戳了戳白无心的心口：“你以为你的身躯是怎么来的！你以为你心口这颗鲜活健康的心脏哪里来的！”

　　“对不起……”白无心低声道歉。

　　他垂下手，都不敢再看红鸾，红鸾听到这一声道歉，方才的恼怒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她站起身背过身去。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云淡风轻道：“没什么，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白无心嘟囔道：“这种事不能这么算的……”

　　红鸾眉头一跳，两只秀眉一高一低，回头反问白无心：“那你还想怎么算？”

　　白无心：“你看，我俩你骗我，我骗你，反复纠缠，这是什么？”

　　红鸾摇头不语。

　　“这是缘分！”

　　白无心这赖皮耍得活色生香！

　　红鸾：“……”

　　白无心接着又开始一番流氓言论：“红鸾，不，阿酒，我们经历多少生死，如今前路坦荡，若是就这么放手，岂非叫彼此都留下遗憾？”

　　红鸾看他这般坚持不懈，到如今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白无心现在又想起了以前的回忆，想必更不会轻易放弃。

　　她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靠近白无心，至少不要再和他纠缠。

　　到了现在这一刻，她没有办法再忽视他对自己的感情，也不得不承认，他或许已经懂得什么是爱。

　　“白无心，你和我无法厮守的。”红鸾不想经历朱雀说的那种事。

　　你会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你面前……

　　你能救所有人，唯独救不了你最爱的人……

　　你的生命无穷无尽，可他们，终究是凡人……

　　这一声声的警告变成了诅咒，一遍又一遍地环绕在红鸾的耳边，像一道撕扯不开的紧箍咒，死死缠绕着她，让她头痛欲裂，又进退两难。

　　“你终究只是个凡人，你想让我以后看着你死去吗？”红鸾轻声问白无心。

　　“我……”白无心说不出来。

　　生离死别太痛苦，如果他们现在就放手，她最多难受一阵子甚至几天就能忘记，可要是他们朝夕相处几十年，然后再看着自己死去，那种痛苦要远比现在大得多。

　　“白无心，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为了别人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你放过我吧。”红鸾还是没能拿起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