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43、回家

　　昆仑山上，山川相连，白雪皑皑，厚厚的积雪将整座山埋葬。

　　山间弥漫着清圣仙气，平静，美好，仿佛世外仙境，与此同时，天外还时常有仙鹤飞过，一声长啸，打破这片安宁的同时，还带来一种特别的心安。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光是闻着都神清气爽。

　　红鸾顿时心神爽快了不少，方才那点怨气早已随风消散。

　　白无心和她一路朝外走。

　　两人都不曾说话，然而白无心还是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宁静：“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这不是……被车撞死了嘛……”

　　红鸾说起现代那档子事，简直难以启齿，正如同你跟别人说起自己是怎么没的，这怎么说都很难说出口。

　　世间死法千千万，反正都很难看就对了。

　　“真笨！”

　　白无心小小调侃了她一句。

　　红鸾尴尬咳嗽道：“你别过分啊，是死是活我乐意！倒是你给我弄了个手镯，害得我没法转世投胎，这笔账我回头再找你算！”

　　她可不是会嘴上认输的人。

　　白无心本就不是会吵架的人，从前他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对红鸾直接用强的，可如今他不愿了，如此吵架一事上自然就丢了气势。

　　加上他本就笨嘴拙舌，不是什么善于吵架争辩的人，此时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会说。

　　“话说你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在人间云游四海，四处逍遥呢。”

　　白无心别过头，想起方才的事只觉难堪，并不愿回答。

　　他闷闷地垂着头，试图掩饰眼下那一抹无措。

　　红鸾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也不过问。

　　她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整那些小家子气的表情，谁还没点难言之隐，我不问就是了。”

　　红鸾说不问就不问。

　　随后云霞圣尊的声音再次响起。

　　“红鸾，我找你有事，速来与我会面。”

　　“师娘……我。”

　　又没等她开口，天外一道清风飘过来，将红鸾和白无心卷入其中。

　　红鸾心如死灰，放弃挣扎。

　　师娘大人！您下次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再施法！

　　她内心疯狂咆哮，然而只是转眼一瞬，她眼前的静物再次变幻，又回到了原本的玉清宫。

　　然而身旁的白无心已经不知去处，红鸾正开口要问。

　　云霞圣尊再次抢先一步：“不必担心，他在另一处地方。”

　　“哦……”红鸾垂下头，嘴硬道：“我才没有要问他。”

　　云霞圣尊甩了一下拂尘，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脚下一朵青云晃动，她缓缓飘过来，来到红鸾身前，四下扫了一眼：“你们都下去吧。”

　　“是。”一众仙女在她一个拂尘的指挥下，霎时原地烟消云散。

　　红鸾倒是见怪不怪。

　　毕竟她真的很喜欢甩拂尘。

　　“师娘，您找我何事？”

　　云霞圣尊：“方才之事想来你已经经历过了，这孩子也是可怜，你赶紧将他带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委托，让她一下子难以消化：“啊？我，我……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想过无数种和白无心重逢的场面，可能是某个厮杀场面自己快要输掉的时候他如天神降临，或者逛街时突然偶遇，又或者她某天吃饭的时候突然被他一把拉回面前……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场面。

　　云霞圣尊想起那些事，还觉得麻烦。

　　她微微叹气：“白无心的身边不能没有你。

　　三百年前你坠下山崖回到原来的世界，白无心他知道自己早晚会失控伤人，他找到我，希望我将他重新封印起来，然而他已经沾染尘世的七情六欲，没有人能再将他封印，我只能让他留在昆仑山，让他静静心，可他还是时常失控。”

　　红鸾不解：“不是说有了心就不会失控了吗？”

　　云霞圣尊微微点头：“那颗心确实能让他不再失控，可前提是，那颗心得是活着的，你去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不相连，那颗心在这里就等同死了。”

　　红鸾恍然大悟。

　　同时心里也倍儿清楚，云霞圣尊已经看出她不是真正的红鸾。

　　“我观他心思纯善，又渴望真情，放他去外面容易被人利用蛊惑，他对你执念很深，不如你将他带走，好歹引他走上正途。”

　　“哎！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红鸾微微叹气，看来还是得带着白无心。

　　不如采纳冰蕊所言，再给他一次机会？

　　好好沟通一下或许就能让他走向正途，好歹不要让他被人当枪使。

　　云霞圣尊又道：“红鸾，我还有一事须得拜托你。”

　　她放低了许多方才的姿态，一副诚恳态度道。

　　红鸾本人则是受宠若惊，她哪里担得起这种级别的大佬这般恳求，她连连退后几步，诚恳道：“前辈，您不必如此，有事直说就是。”

　　云霞圣尊甩了一下拂尘，她看向玉清宫敞开的大门，她缓缓朝门口走去，只是那背影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孤独，忧伤，还有一丝丝期盼。

　　她缓缓走出去，望着外面广阔的天空。

　　红鸾跟着她出来。

　　这外面蓝天白云，无声无息，安静如许，方才还在外面纷飞的仙鹤已然不知去向。

　　云霞圣尊一挥拂尘，仙鹤再现眼前。

　　红鸾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她变出来的。

　　云霞圣尊道：“将来等一切结束了，如果你还活着，请务必再来一趟昆仑山。”

　　“您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所受的一切非是因你而起，却由你尝了这个果，如今你再回来，这场因果还未结束，后续还需要你自己去解决。”云霞圣尊一席话。

　　“还请师娘明示。”

　　云霞圣尊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红鸾：“……”

　　她第一次这么不想听到这句话。

　　她突然就能明白，以前电视剧里那些人一听话这句话就一脸无语无助又无奈的表情。

　　此刻正如她自己。

　　“至于外面那个人，他来历特殊，非人非仙更非妖，总之，他……哎！你还是自己慢慢参悟吧。”

　　“他以后不会失控了吧？”

　　她还挺后怕的，看白无心那样，发疯的时候毫无自主意识，万一再发作岂不是嘎嘎乱杀。

　　所以她得提前弄清楚后果才行。

　　云霞圣尊也不隐瞒：“他的力量来自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皆可以作为他力量的源泉也可以影响他的心性，所以你要格外小心留意，当心他被心怀不轨之人蛊惑。”

　　“这……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当然有，本尊说过，待你解决这一系列因果之后，你若还活着就带他来昆仑山，届时我会把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另外我传你一套心法，必要时可护住你的心脉，也可以唤回他的神智。”

　　红鸾知晓自己没得选，只得欣然接受。

　　云霞圣尊挥了挥拂尘，将一套功法传入她体内，红鸾顿觉浑身通透轻松，整颗心都如同被净化了一般。

　　这种奇妙的感觉，如同置身于雨过天晴的大草原上，那种清新的，干净得仿佛经过洗涤的气流，在她的身体里流动着，护着她的心脉。

　　“对了师娘，寿媱一事您想来已经知晓，天帝命我调查，还请师娘告知我关于她的过去……”

　　来这一趟最重要的事，大概就是关于寿媱的事了。

　　云霞圣尊却云淡风轻道：“寿媱乃我之弟子，她本不该遭受此劫，红鸾，这件事还得麻烦你查清楚，其他的我不便插手。”

　　“师娘……”红鸾还想问些什么。

　　云霞圣尊却微微叹气道：“红鸾，切记万事皆有因果，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要忘记你原本的模样，不要辜负了你身边的人。”

　　“哦……”红鸾轻声回应。

　　云霞圣尊不再理会她，转身回到玉清宫内，她一挥拂尘，宫门紧紧关闭。

　　只一眨眼间，红鸾已经置身于玉清宫外。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回望四周，寂静无人，唯有风声回荡耳边。

　　“走吧。”身后突然冒出个人声。

　　“啊？！”红鸾吓了一大跳，心脏砰砰直跳，她惊魂未定抚了抚胸口：“我的妈呀！你出来能不能吱个声？会吓死人的。”

　　白无心垂下头，低声道：“下次一定。”

　　他像个做错了事情等待挨批评的小孩，垂手站立在哪里，耷拉着脑袋乖巧又可怜。

　　红鸾见他这样哪里还好意思说什么，她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下山吧？”

　　白无心瞬间变脸，他欣喜道：“你要带着我一起吗？”

　　红鸾点头：“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

　　他变成这样红鸾还觉得挺有趣的，不像以前那么霸道，反而有点呆萌呆萌的，其实他不搞事情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白无心笑了笑：“走吧。”

　　红鸾和白无心一道离开昆仑山，先赶去洛阳城。

　　洛阳城已经到第二天了，天边刚翻起了鱼肚白，一点点明亮从山头冒出来，此时城门还没有打开，两人索性又回到临川镇。

　　白无心一路拉着红鸾，再次来到清红苑这里。

　　这里一片荒芜，红鸾看了满地只剩了粘乎乎的泥巴地，幽幽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家都拆了。”

　　“没有。”白无心淡淡道。

　　“嗯？”

　　随之，他施法，手上化出一座宅邸模型，这俨然就是缩小版的清红苑。

　　白无心朝着空地上施法，宅子在他的催动下化为原本的大小，不消片刻一个完完整整的清红苑再次屹立眼前。

　　“你这是？”红鸾看呆了。

　　她没想到原来他把整个清红苑都给带走了。

　　白无心道：“这是我们的家，它一直都在。”

　　红鸾内心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望着这一切，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酸酸的，闷闷的。

　　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遇到那么多人，他们一个个欺瞒自己，算计自己，终究都抵不过这一个宅子来得安心。

　　“白无心，我……”

　　她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抱歉。

　　她一直在误会白无心。

　　白无心从来都不坏，只是他还不明白该如何应对这尘世的纷纷扰扰。

　　眼看红鸾就要哭出来来，白无心顺手将人搂进怀中，轻声安抚道：“红鸾，过去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红鸾勉为其难点头：“嗯……”

　　想到冰蕊的交代，她需要白无心的力量。

　　“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嗯！”红鸾很肯定地点头：“那你以后不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嗯……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不会伤害你的。”

　　两人把话都说开了，过去的矛盾自然烟消云散。

　　红鸾本也不是爱一直追究的人，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承诺，一份安稳的生活。而且，她现在需要白无心站在她身边帮她，无论如何，先稳住他再说。

　　时隔多年后，他们终于回到清红苑。

　　原来这一切，仍是最初的模样。

　　他们都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在走。

　　红鸾从白无心怀里钻出来，先去自己房间里睡一觉，她累了一晚上，已经困得眼皮子在打架了，白无心看着她进屋，并没有跟进去。

　　红鸾临近门口时，看了他一眼：“你不去休息吗？”

　　白无心摇头：“我不困，你去休息吧。”

　　红鸾打了个哈欠：“那你……弄点吃的来吧？我先去睡个觉。”

　　“好。”

　　红鸾进屋睡觉，白无心赶着最早的摊子去买今日最新鲜的菜。

　　还是熟悉的临川，除了街上的人都变得陌生了，其他的变化并不大。

　　白无心赶早买了些刚打捞的螃蟹，虾米，又买了新鲜的排骨，母鸡，还有一把青菜，就算是今天的早餐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巳时。

　　厨房里噼里啪啦一阵接着一阵响声，红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股奇怪的味道顺着敞开的窗户飘进房间……

　　“咳咳咳——”红鸾被呛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着火了吗？”她嗅了嗅这气味。

　　一股浓浓的烟熏味夹杂着什么东西烧糊了的感觉，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像是骨头被烤焦的味道……难不成起火烧死人了？

　　红鸾这么一想，猛地从床上跳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来古代了。

　　自己现在应该在清红苑！

　　她打开房门，一团浓浓的黑烟扑面而来，眼里的泪水被刺激得扑朔滚落，黑烟里一双黢黑的手拉过她，两人一道跳上了屋顶。

　　红鸾看着下方还在冒黑烟的院子，她捂着脸不忍直视，忍不住问白无心：“大哥，你在干嘛？你这是要烧房子吗？”

　　白无心：“我在做饭，我只是太久没做了，一不小心就……”

　　他很抱歉，本想给红鸾做一顿好吃的，谁曾想弄巧成拙，还差点把房子点了。

　　红鸾也不是喜欢在小事上钻牛角尖的人。

　　“没事！咱们去城里酒楼吃，等烟散了再回来。”

　　“嗯……”白无心还是很无精打采。

　　红鸾见状，只好安慰一下他：“真的没事的，不会做饭又不丢人，我也不会，以后家里招个厨子就行了。”

　　“可是我想自己做。”

　　“这……那你慢慢学，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

　　想到以前生活的时候，都是他做饭的。

　　那会儿他刚来人间，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这会儿还没来得及现学呢，红鸾有时候还真羡慕他这学习能力。

　　他三百年没做饭，一下子就做好很显然也不可能。

　　“都是小事，我们先去外面吃饭，我还有别的事要拜托你帮忙，这事很重要，我们路上说……”

　　红鸾可没有忘了正事。

　　她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这个人非白无心莫属。

　　就按照冰蕊所言，和白无心联手，总比和别人合作强。

　　白无心脸色转好，两人正如从前一般，一起去临川第一大酒楼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