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雀》倾城山

120、人质

　　夜深露重，月色如水。
　　冰冷的月亮高挂夜空，长安的夜晚从未有如此安静的时刻，青石板窸窸窣窣有轻轻的女子脚步声，寒凉宁静的街道上唯有一个纤瘦，细长的身影。

　　红鸾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衫，耳侧两只朱红宝石坠子熠熠生辉，头戴华丽凤钗，口中落下一缕珍珠步摇随动作轻轻摇曳，手中一盏华丽宫灯引路。
　　她步履轻盈，不急不缓地，好似散步一般走在长安最宽敞的主干道上。

　　夜晚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与这三千夜色融于一体。
　　夜晚的风嗖嗖的吹，掀起她鬓角的发丝，白里透红的脸上仍是一派从容不迫。

　　她抬手，将发丝拨到耳后，继续走她的路。
　　暗处有许多锐利的目光已经盯了她很久，正在蠢蠢欲动中。

　　红鸾走到一处河边时，停下脚步，放下手边的灯笼，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烤地瓜来。
　　她坐在河边，搓了搓手，就着热气开始吃起地瓜。

　　她能感觉到背后盯着她的目光。
　　心里暗骂这群只盯着她又不动手的妖怪：“要动手就快点！这冷风吹得老娘脸都快僵了！”

　　她已经在城里荡了好几日。
　　这些妖怪天天盯着她，就是不动手。
　　长安自从关闭夜市起，大家晚上再不出门，百姓家中大多有门神灶神，有的还供奉了武神金像，最差家中也有符纸镇宅，城中已经很久没有莫名其妙地死人了。

　　妖怪再不动手，妖王那边早晚要问罪。
　　他们等不了多久。

　　红鸾这边经过商量，最终还是由她一人在外面游荡。
　　白无心被他们带进宫里，以防妖怪跑进红鸾家中追杀白无心。

　　“怎么又是这个女的？”
　　暗处盯了她好几天的三只妖怪觉得奇怪。

　　“不是，这女的谁啊？”
　　为首的狼妖实在不想等了。
　　“人间天子下令关了夜市，她怎么天天在外面游荡？”
　　乌鸦精脑子拐不过弯，想不透其中的阴谋。

　　“不知道，她会不会是什么公主？郡主？”
　　“我看像，长得这么年轻好看，我都有点不舍得下手了……”一个蛇妖盯着红鸾，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其他想法。

　　旁边两个朝她翻了个白眼：“……”
　　“大王要我们每天每人杀一个人，我们已经这么多天没交出人头来，今天再不杀个人就不好交代了。”

　　“天界那群神仙天天守着！谁敢去惹他们！”
　　“那怎么办！”

　　“她会不会是什么世外高人？”
　　“你见过长这样的世外高人？”

　　几人嘀嘀咕咕，在暗处悄悄商量着要不要动手。
　　“她身上确实没有法力，应该真的是个凡人。”
　　“……”

　　蹲在河边的红鸾已经吃完手中地瓜，她又起身提起宫灯，朝着皇宫那边的方向过去。
　　她走路的速度极慢，一步一步，步履轻盈仿若步步生花的神妃仙子，加上那周身气派，与那皇宫里的公主们如出一辙。

　　“先杀了再说！”
　　“上！”
　　“走！”

　　红鸾依旧恍若无人般，只是自顾自朝着宫里过去。

　　突然，身后扑来三只利爪，浓浓的杀气和尖锐的利爪在月光下闪过一瞬寒光。
　　她当机立断，明白时机已到。

　　“纳命来！呔！”
　　三人一喝，齐齐冲过来。

　　红鸾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却是一动不动，她只轻轻眨了下眼睛，在他们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原地消失。
　　三人：“？？？”

　　“咻——嘭！”一声冲天炮飞上天空，信号弹随之绽放于黑夜中，最后化作刹那烟火，消散于月色中。
　　“中计了！”
　　“怎么办？！”
　　“跑啊！”

　　“你们想跑去哪儿啊？”红鸾又乍现于三人眼前。
　　她神态自若，眸中没有丝毫惧怕。

　　这妖怪三人意识到此女大概不是好招惹的。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更是觉得诡异非常。

　　此女若是仙，身上自发会散发一股仙气，若是妖也必定有妖气在身上，以他们的道行这还是能看出来的。
　　可此女身上并无仙气更没有丝毫妖气，反而有一股摸不透的神秘感，他们看不明白。
　　这气息既不是天上的神仙那般华光万丈，又不是妖魔那般妖气熏人。

　　这个女人不好惹！
　　这几个小妖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他们将心思都写在脸上。

　　红鸾眼看着他们密谋，没有做声。
　　不多时，天空飞来四道华光，再落地时，只见四人整整齐齐堵在街道另一边。
　　他们五个人把这几个小妖全部包围起来。

　　“你们……”
　　这几个小妖瞬时慌了。

　　红鸾见到他们来了，自己也就放心了。
　　她无比轻松地打了个哈欠再伸个懒腰：“你们可算来了，这里交给你们，我先行告辞。”

　　她说着就预备离开。
　　谁知先前那只小蛇妖竟叫住她：“红鸾仙子！请你等等！”

　　红鸾站住脚，回头看向她。
　　她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

　　“是。”

　　红鸾被她意外到：“找我作甚？”
　　蛇妖那双绿得发亮的眼睛咕噜噜转动着，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她扭着妖娆的身子，笑容极为妩媚。
　　眼尾一点蓝绿金粉衬得她更添了几分邪性，她微微欠身施礼：“我家主上与仙子有事相商，不知仙子可方便移驾他处？”
　　红鸾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方便。”

　　这只小蛇妖倒也不生气，虽已处于下风，仍不卑不亢道：“仙子何须拒人千里之外？我家主上找你本也是希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小蛇妖话里有话，似是有意想拉拢红鸾，靠向三界这边。
　　这时她旁边的狼妖和乌鸦精顿时意识到，这只蛇妖乃至整个蛇族都在算计着要背叛妖王。

　　红鸾心里是不太信任面前之人的，可要是就此拒绝，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
　　红鸾收了收锋芒，脸色也缓和下来：“你们主上要跟我说什么？”

　　小蛇妖见她态度转变，脸上笑意愈深，她微微朝着红鸾的方向走了两步。

　　身后那两只妖怪顿时如临深渊般想要逃走。
　　他们转身就朝反方向准备逃走。

　　然而他们身后是四圣兽。
　　只见玄武召出一条捆仙绳，捆仙绳得了召唤似长了眼睛一般迅速呈数倍加长后，只片刻工夫就叫那两人动弹不得。

　　白虎把他们捆绑好，仍在地上。
　　“就凭你们两个，还想从我们手里逃走？省点心吧。”
　　那俩心知自己逃不掉，眼下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不是我们要做的，是妖王命令我们来的！”
　　“对对对！是妖王陛下让我们来的！”

　　白虎：“……”
　　他非常用力翻了个白眼。
　　“没意思。”他偏头示意玄武：“交给你了。”

　　玄武并为动手为难他们。
　　他紧了紧捆仙绳，目光露出杀气，气势凌厉地威逼道：“你们妖王陛下下一步想让你们做什么？！”

　　这俩人又整整齐齐地用力摇头：
　　“仙君饶命啊！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呜呜……”
　　“仙君大慈大悲，求求你别杀我们……”

　　玄武：“……”
　　他好像也没说要杀了他们，至于吓成这样嘛……

　　看来从他们身上问不出东西来。
　　玄武也没办法，只好把这两人绑好先带回天界关起来。
　　那只蛇妖一步步靠近红鸾，她脸上始终带着诡谲的笑容。

　　蛇妖脸上的妆容分外妖娆，烈焰红唇如喝了血一般红艳，眼尾的波澜更是勾人心魂。
　　她浅浅笑着。

　　红鸾仍旧面不改色。
　　蛇妖缓缓欠身施礼，她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
　　她靠近红鸾的动作愈来愈慢，一步一步，扭着腰身十分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仙君见谅，我这腿走路实在很不方便……”

　　红鸾倒也不着急，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她。
　　想看看她到底想说什么，或者耍什么花招。

　　“无妨，今晚长夜漫漫，你慢慢挪，或者你一边挪一边说也行。”
　　白虎：“噗……”

　　他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旁边的玄武朝他丢去一个鄙夷的眼神，白虎立马噤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蛇妖也才走了没几步。
　　在场众人都等得不耐烦了，红鸾也看出来她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点破蛇妖：“你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到底想做什么？”

　　蛇妖站住脚步，她终于不再继续挪动。
　　心知自己被戳破，也不再掩饰。

　　“今日四圣兽倾巢出动，却不见那位白公子，不知道他现下如何了？”
　　红鸾自打她开口起，就感觉到很不妙。

　　白无心……
　　调虎离山之计！

　　红鸾心知此时回去也无用。
　　到了此时她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仍旧临危不乱，冷笑一声啧啧道：“我说你们的手段怎么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堂堂妖王，就这么不敢和我正面刚？偏要抓个人质？”
　　蛇妖倒是不卑不亢，扭着腰身笑意诡谲：“凡间不是有句话，叫兵不厌诈，此情此景，再找不出更合适的词了。”

　　红鸾回头朝玄武扬了扬下巴。
　　玄武不发一言，只默默召唤出捆仙绳，把蛇妖一并绑了。

　　玄武步履稳健，面色沉重。
　　他眼神中含着一股莫名的杀气，被红鸾精准捕捉到。
　　红鸾没有吭声，只是看着他把这几人都绑了。

　　玄武扯了扯绳子，经过红鸾身边时，轻轻道了声：“放心，他没事。”
　　红鸾：“？？？”

　　他说的是白无心？
　　玄武要把三只妖怪带回天界处置，四圣兽其他三人则留在长安继续合作铲除妖王。
　　等玄武都走了，他们又回到皇宫内。

　　现在皇宫说话是安全的。
　　皇宫乃人间天子居住的地方，皇宫内有两位门神守护，诸多将星文曲星驻扎周围，陛下还有紫微星命格护身，妖魔鬼怪无法靠近这里。

　　此时天色已晚，便是女帝也早已就寝歇息。
　　白虎轻车熟路带众人去往女帝特地给他们安排的居所招待处。
　　那里是一处单独收拾出来的宫殿，女帝特地安排四圣兽住在一起以方便议事，又派了数名宫女太监每日洒扫服侍。

　　今日他们出去的早，回来的晚，这深更半夜时宫内的婢女太监都不敢睡，一个个坐在院子，屋里屋外角落里横七竖八的打瞌睡。

　　白虎下意识跳了一下：“靠！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贼了！”
　　青龙皱了皱眉：“这……”
　　“咳咳！”
　　寿媱小手撑着嘴唇边故意用力咳了两声。

　　声音不大不小，正巧院子角落里打瞌睡的能听见。
　　顿时就有个反应机敏些的听到动静立即跳起来，接着把屋里屋外的都喊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这些人就都聚过来。

　　为首的太监弓着身子连忙请罪：“仙君赎罪，还请仙君责罚……”
　　寿媱本意也并非为难，她摆了摆手：“我是想说……下次不必等我们回来，该去歇息就去歇息。”

　　“是……”
　　大太监也没有说什么，他也确实是困了。
　　他低着头打了个哈欠，朝身后的那群人招了招手，只留了几个值守的，其他的都一一退下了。

　　院子里一下子就空了一半的人，地上也再没有“躺尸”了。
　　“白无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