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何求》时月祈

27、改命

　　“从尧弟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说‘向来如此’？你以前见过辰寰和后仙族人称兄道弟吗？墨烟说的对，他就是越来越自甘堕落了。”

　　初歌不记得这是谁的声音。院内附和之声此起彼伏，让他更加无法分辨都是哪些人在讲话。不过他相信，辰寰一定可以听出个大概。

　　扭头看去，见到辰寰依旧维持着一只脚迈出的姿势，可身体却僵在原地，宛如一尊石雕。唯剩一双大眼睛在还在月光下闪动波光，证明他是活着的。初歌反手将他的手攥在掌心，入手也是罕见的冰凉，这不禁让初歌担心起来。

　　初歌掌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又听园内有人点名曦风问道：“曦风哥哥，辰寰怎么可以叫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的？叫哥哥？”

　　“好像叫初歌。”从尧说。

　　“对对对，就是那个叫初歌的，他怎么可以叫他哥哥呢？太不像话了。”

　　曦风道：“寰弟性格活泼，玩心较重，和同窗伙伴玩玩闹闹的，也没什么。”

　　从尧道：“得道书院里那么多人，他和一个后仙后裔走这么近干嘛？”

　　曦风好似笑了一声说：“既然都是一个书院的小伙伴，何分彼此呢？”

　　从尧又说：“我母亲说，那个叫初歌的，他母亲是个坏女人！为了送他进那里，用了好多苦肉计！最后还是成颜娘娘心软，才放他进去的。”

　　这就是辰寰的好友吗？想到白天还被这群小朋友的风姿所折服，却在此时此刻，从他们嘴里听到对自己的挖苦，初歌觉得十分荒唐。他用力将嘴唇紧抿起来，并且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着辰寰的手。

　　只听落容也补充说：“是呀，不然他哪里进得去得道书院。他母亲那么坏，他一定也是个坏孩子！辰寰哥哥也真是的......怎么可以和他玩？”

　　“不和他玩和你玩啊？你陪他玩吗？你忘了父亲的告诫了吗？”

　　院墙分隔出两个世界，墙内佳人笑，哪管墙外行人染风霜。初歌从来都知道，他永远都不能真正进入那堵墙。只是此时此刻他才更加清晰的认识到，哪怕机缘巧合下结交到辰寰，逆天改命也多半是种奢求。他不能指望一个已经被那堵墙排挤在外的人，带领自己进入墙内的世界。他的盘算，终究只能算是个过家家的把戏罢了。

　　思绪再次被院墙内的声音打断。

　　“......我就是好奇，凤倾山的五位殿下，怎么就他像是捡来的。”

　　“小妹！你太放肆了。”曦风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

　　“二哥......”

　　被凶了的姑娘声音一下子就变得颤抖起来，立马便有人帮腔道：“曦风，你凶晗莯做什么？从前你陪辰寰出去疯闹，你怎么求晗莯来着？她帮你们遮掩了多少次？平白无故替你挨了多少罚？”

　　院内小姑娘的抽泣声，惹来了众人的不满，纷纷指责曦风道：“就是，凤倾山‘三绝一殇一荒唐’，全仙界都知道！仙尊教导我们要诚实，晗莯妹妹难道说得不对吗？就连辰宣哥哥都亲口承认，辰寰是他们家一个‘荒唐’，你气个什么劲儿？”

　　三绝、一殇、一荒唐？初歌就从来没听过这句话。他腹中冷笑，心想怕不是那群天骄贵子们私下编撰的说法。还真是优越感十足，这就代表整个仙界了？

　　正琢磨着，初歌突然脚下一空，竟是被辰寰强行带离了这个地方。眨眼间便来到了辰寰在青藤山上的居所内。

　　看着辰寰紧绷的面庞，初歌觉得自己应该去安慰他。可此时初歌也因为希望落空而心情十分低落，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缓解僵硬的气氛，只能撑起一个勉强的笑脸，告辞说：“殿下，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人大声叫住，“站住！”

　　初歌回身，维持着方才的笑容问：“殿下何事？”

　　辰寰下巴颤动，“你别走。”

　　初歌故作轻松地摊了摊手，“可是，依照规矩，不可混住呀？”

　　辰寰紧绷的小脸憋得通红，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又没睡觉呀，不算混住！”

　　初歌差点要被这位殿下的才华说服了。虽然明白自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讨好这位殿下，也明白自己从来不该有太高的期待，可是刚被希望曙光击落的他，此时此刻，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可是我困了，殿下。”

　　初歌说完等待了一会儿，见辰寰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其他任何反应，于是决定转身离开。

　　打开房门，还没等一只脚跨出去，腰部已被上了一道枷锁，“哥哥，你别走。”

　　辰寰脑袋埋在初歌肩膀上，整个身躯都贴在他的背后，还有两只胳膊紧紧环在他的腰间，让他动弹不得。

　　“殿，殿下？”初歌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右脖颈处感到一片湿热，他一下子慌了，赶忙用力挣脱束缚，转身正面朝向辰寰，“你哭了？”

　　答案不言而喻。辰寰耷拉着脑袋，除了眼泪噼啪落地外，再无任何动作。

　　这阵势让初歌又急又气。他最讨厌哄人了！本以为除了刚结识辰寰那段时间，他只需要陪玩就可以，没想到今日顾景重现！而他又不能放任不理，除非他决定彻底放弃这个靠山了。

　　那绝不可能。

　　“殿下，别，别哭。”初歌掏出手帕，手忙脚乱地给辰寰擦拭。怎料对方哭得更厉害了，很快手帕便已湿透。也不知道里面多少是眼泪，多少是鼻涕。

　　初歌嫌弃地将手帕丢在一旁。情急之下，只得再次献出杀手锏。

　　“我不睡了，我带你去东海玩，给你唱歌，好不好？”

　　初歌双手捧住辰寰的脸颊，满脸慈祥地盯住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可以读出自己伪装的真诚。或许是自己演技提高了，亦或许是辰寰泪眼昏花，总之他点头同意了。

　　初歌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在路上，他们彼此都可以冷静一下。

　　今日二人灵力都很充沛，很快便飞到了东海。并肩坐在沙滩上，倾听耳边沙沙作响的海浪。许久后，辰寰开口问道：“这是你的家乡吗？”

　　初歌目眺远方，“也不算。这是清江县，我家在闲潭，是东海上一个不知名的小岛，离这里还远呢。”

　　“为什么不带我去你家呢？”

　　“那的景色没这里美，而且我也......不想回家。”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后，辰寰一只手放上了初歌的肩膀，说：“对不起。”

　　早在来到东海前辰寰就已经不哭了，然而此时初歌扭头看去，依旧可以见到他眼中泪痕闪烁。

　　“殿下不必。”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那样说你。”

　　辰寰的眼眶一瞬间又被泪意填满，吓得初歌连忙摇头道：“这些我听得多了，这有什么啊。殿下若是因为这个难过，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辰寰别过头去，不知再思索些什么。好在他没有哭，让初歌安心不少。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样说我。”好半天后，辰寰缓缓说道。

　　要他揣测那些贵公子的想法吗？初歌可不敢。只得自我反省地说：“都怪我，是我让殿下丢人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吃亏，连忙加上一句，“我身份卑微，被人看不起都习惯了。我也没想到，殿下你会对我这么好。是我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连累殿下。”

　　“你别这么说，”辰寰摇头，“我都看明白了，他们讨厌我，和你没关系。你当我是傻瓜吗？”

　　确实......

　　初歌尴尬地勾起嘴角，硬着头皮说：“怎么会，我看曦风公子还是向着殿下的嘛。”

　　辰寰垂下头去，“我也对不住曦风哥哥。算了，以后我不去找他了，省得害他被人嘲笑。”

　　辰寰站起身子，脚踩砂石沿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黯然之色占满了他整个身体，从头到脚都陷入了一股绝望，和白天简直判若两人。就像是一朵随时都能枯萎的花，生机凋零。

　　不知这位娇生惯养的殿下心理调解能力怎么样？任由他这样萎靡下去，他会傻掉的！初歌跟在辰寰身后，心中烦乱。主耀仆猖，主弱仆亡。如果辰寰将来真变成个傻子，那他于自己还有何大用？

　　三绝、一殇、一荒唐。

　　初歌心中反复念叨这句话。虽然并没有所谓“整个仙界都知道”那么夸张，但也可以推敲出来其中典故。一殇应该指得是辰寰英年早亡的二哥辰宵，三绝自然就是他的长姐辰颜、三姐辰颖以及今年才十五岁的四哥辰宣。

　　凤倾山一脉各个风姿超群，初歌对辰寰还是有信心的。不过，也需要给辰寰一点盼头。

　　初歌双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揉搓，让肌肉放松下来。他整理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小跑上前，拉住辰寰的手说：“我给殿下唱歌吧！”

　　辰寰刚一点头，便被拉入空中，跟着优美的歌声就从初歌喉中涌出。

　　一曲《悦心铃》唱毕，初歌笑道：“殿下和我一起唱好不好？”

　　辰寰摇头。

　　初歌佯装恳求道：“唱一个嘛，殿下的声音这么好听，唱歌一定好听。这样，我唱一句，殿下跟一句，我们一起好不好？一个人唱歌很无趣的。”

　　辰寰犹豫着点了下头。紧接着他便让初歌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灾难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