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何求》时月祈

18、琴声

　　庆生宴举办得简单却喜庆，除了随缘堂的主仆三人，还邀请了飞雪和莫千然。

　　两位来赴宴的客人都各自带了礼物，其中莫千然还多带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初歌向他借的古琴，还有便是莫千雪托他带来的一方秀帕。

　　收到绣帕的常平脸上就像刚烧开的热水，在飞雪的嘲笑声中一头扎回房中。而初歌对此倒是倍感欣慰，想来常平前天首次摆摊还是有点收获的。

　　黄昏已过，月上柳梢，柔软的春风为这场宴会添上了温馨的光彩。天公既然如此作美，也不好辜负如此夜色。厨房的长桌再次被挪来院中央，上面摆满了初歌亲手做的饭菜。飞雪围抱在桌前，险些口水直流。

　　“没想到哥哥不光人美，菜做得也美！”

　　既然邀请了飞雪参加，初歌心里自然已有准备，此时面对飞雪的无脑夸赞，他并没有抗拒，只保持了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就像当年在天界时应对一众贵公子一样。

　　“入座吧。”初歌笑着坐在了主位上，伸手示意常平过来。

　　常平穿着一身大红袍，在初歌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为了烘托气氛，初歌今日也穿了一身红。可是哪怕有亲子装的加持，在旁人眼中，这面容南辕北辙的两位，不但丝毫没有父子相，说他们是兄弟都有些牵强。

　　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真是羡慕平儿啊，有哥哥这般神仙模样的爹，长大肯定也是个美男子呢！”飞雪说着便走到了初歌右手边。

　　明知道这人就是在无脑乱夸，初歌还是随和地说：“谢谢，你长得也不差。”

　　他没说假话，只是后半句“就是挺讨人嫌的”没有说，被他藏在了微笑之下。

　　不过这已经足够令飞雪飘飘若仙。他就势坐下，嬉皮笑脸道：“哥哥夸我，我很开心！”话音未落就被无音给提了起来，然后这个位置，自然而然就变成无音的了。

　　“你这人怎么变得越来越粗鲁了？讲不讲先来后到？”飞雪瞪着无音的后脑勺怒道。

　　无音头也没回地说：“你明白什么是‘先来后到’么？”

　　飞雪语塞，没能坐在初歌身旁，他气得脸都鼓了起来。

　　初歌笑脸旁观这一切，任由他们自己折腾。突然感到有人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袖子，侧目看去，却见常平正对他投来害怕的目光，于是他微不可见地向常平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慌。忽听莫千然声音入耳：“你陪我坐一起吧。”

　　抬头看去，见莫千然正陪着笑脸，连哄带请地把飞雪带去了下方的位置上。飞雪不情不愿地入了席，好在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美食入口的一瞬间，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为了配合晚宴的气氛，初歌买了数十坛桃花酿，还特意准备了五个小巧的酒壶，将坛中美酒分装在酒壶之中，每人面前摆了一个。

　　好看归好看，缺点就是不禁喝，几个酒瓶很快便空了。

　　“爹，我去添酒。”常平道，见初歌点头，便收了桌上的酒壶去厨房添酒。

　　“我去吧。”

　　无音主动揽活，刚起身，就被初歌一把拉住。

　　初歌笑道：“平儿去就行了，你凑什么热闹。”

　　无音的声音和他的胳膊一样僵硬，谨慎地说：“我是伙计，理应我去。”

　　不远处传来飞雪的嗤笑：“哇，真是不一样了，就连......都会服侍人了呢！”

　　“你闭嘴！”无音压低声音，狠狠瞪他。

　　这两人话中火药味够冲，初歌却装作没看到一样，拉着无音的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初歌早就叮嘱过常平不能给自己的壶里装一滴酒，可不能让无音去添乱。

　　“找借口是不是？我看你就是想少喝两口酒，今天平儿生日，一定要喝个痛快，谁都别想躲！你赶紧坐下。”他手上稍微用力，便将脚步虚浮的无音拉回席中坐定。

　　往后来来回回添酒的差事，便都由常平来做。无音安静得犹如一个木头人，在初歌的凝视下一杯接着一杯地向胃里倒酒，没过多时，脸颊已经通红，眼中也开始显露些许混沌之色，这让初歌十分满意。

　　反观飞雪和莫千然的酒量就要好很多。

　　飞雪好像完全没受到酒劲儿影响，而莫千然虽然脸上已经有些泛红，状态却还算清明，反而因为酒劲带来的红晕在他脸上蔓延以后，衬得他气色更好了，病态淡化许多。

　　那边不知莫千然说了什么，只见飞雪捶胸顿足地开怀大笑，姿态肆意地让初歌忍俊不禁。

　　酒桌上只有一个人醉态最浓，初歌侧过头来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

　　无音头脑已经有些迟钝，呆坐两秒后，才意识到初歌在问自己，答道：“我没事。”

　　“你这酒量不行啊，会不会明天又起不来床？”

　　“不会！”无音斩钉截铁道。

　　“别说的这么绝对，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初歌笑道。

　　无音抬起头，只见初歌笑得比今晚的桃花酿还要香甜，令他不禁想去肆意地吮吸。他眼神愈发混沌，四目相对，与初歌清亮的双眸形成了鲜明对比。

　　或许是看不下去二人目光拉扯，飞雪不满的声音从桌子对面飘来，“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没说什么啊，”初歌笑道，“我还想问你在和千然说什么呢，看你们在那叽叽喳喳的。”

　　莫千然道：“我们方才——”

　　“让我说！”

　　飞雪抢走话头，得意地笑道：“我方才跟他打赌，今天谁先喝醉谁是弟弟，不分年龄大小。”

　　“你同意了？”初歌问莫千然。

　　莫千然点头。

　　初歌叹道：“那你恐怕要吃亏喽。”

　　莫千然嘿嘿笑道：“没看出来飞雪的酒量这么好。”

　　好歹是学过几天法术的人，体质本来就要比一般人好，可偏偏有人灵力高深，却也天生爱醉。初歌摇摇头，不自觉地偷瞄无音。正巧这时常平再次添酒回来，初歌拍拍他的肩膀道：“别忙了，你无音叔都快醉了，过来休息会儿。”

　　常平刚坐好，初歌却站了起来，扬声道：“宴饮岂能无乐？”

　　说着便去把莫千然带来的古琴给抱了出来，在梧桐树苗前席地而坐，笑道：“你们继续，且让我来给诸位抚琴助兴。”

　　初歌弹得是一首凡间的祭祀雅乐，名为《霡霂》，大致描绘了一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富饶景色，此曲旋律悠扬，在天界也广为流传。

　　太长时间没碰过古琴，即使初歌曾经琴技高超，手指也因疏于练习而变得僵硬。他艰难地控着着自己的手指，一首曲子在磕磕绊绊间勉强演奏完毕。

　　初歌心中尴尬，却得道了飞雪谄媚的掌声。

　　“哥哥弹得真好听！”

　　这话在初歌听来着实刺耳，毕竟聋子都能听得出他方才弹得有多差，不过他现在可没有闲情逸致和那个马屁精计较，维持着着大方得体的笑容道：“也别光我弹，飞雪可愿也抚琴一曲？”

　　被邀请的人眼睛放光，立马跳了起来，接过古琴道：“愿意！”

　　初歌笑道：“好呀，就刚才那首吧，会吗？”

　　“哥哥想听，不会也得会呀！”

　　飞雪闭上眼酝酿了一番，再睁眼时指尖已出飘摇之音。

　　他的琴声也不算完美，偶尔还有错音，但却比初歌弹得顺畅太多。而且这原本平稳端方的曲子在他指下变得时快时慢，节奏鲜明，就连偶然的错音，竟都多了几分俏皮之感。

　　一曲完毕，飞雪邀功一般拉长脖子问道：“哥哥，我弹得好听吗？”

　　初歌心中藏事儿，并没仔细去听，只敷衍地应道：“不错。”

　　得道夸奖的飞雪乐开了花，炫耀地扫视周围。

　　“你弹得真好，让我也试试。”说话的是莫千然。他接过了琴，也将此曲弹了一遍，而且竟是三人之中弹得最好的一个。

　　就连飞雪都对他的琴技十分认可，拍着他的肩膀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的嘛。”

　　夸得莫千然不好意思地用手在头上抓了几下，客套道：“还是你弹得更好。”

　　初歌没有理睬他二人的互相吹捧，而是对安静了一晚上的无音敬了杯酒。

　　“无音，要不你也弹一曲听听？”

　　无音接过酒一饮而尽，含糊道：“我不会。”

　　“如此谦逊可不像你了啊，读书人？”虽然自打飞雪来后，所谓“读书人”这个说法早已立不住脚，但初歌依旧用强调的语气说道。

　　“......我真不会。”

　　初歌挑眉：“蒙谁呢？君子六艺岂可无乐？别说你曾励志考取功名了，就算在得道书院学习，这音律也是必修课吧？别告诉我你不会。”

　　无音将头埋低，一声不吭。

　　初歌佯怒道：“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不要紧，今天可是平儿的生日，你都不想给他抚琴庆祝吗？”

　　接收到初歌眼神暗示的常平立马附和道：“是啊，无音叔，你弹一曲好不好？我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听过琴曲呢。”

　　初歌接道：“哎，都怪爹不好，没请师父教你音律，不过怎么办呢？咱家这个现成的伙计我都请不动，我还能请动谁呢？”

　　“我可以啊！”飞雪举手道。

　　初歌和常平均对飞雪的自告奋勇充耳不闻。

　　常平去摇无音的胳膊，用请求的口吻说：“无音叔，你弹一段吧。”

　　被众人无视的飞雪也悻悻道：“就是，你矫情什么呢？不就弹琴吗，还能难得住你？”

　　听他这么说，初歌故作好奇地问：“飞雪，无音琴技很好吗？我还当他是音律没有及格，才被赶下山的呢。”

　　飞雪嘟起嘴，不屑地瞄了眼无音，说：“他若音律不好，这天下就没有音律好的了。虽然我也不想承认这点，但我确实不如他。不过我对哥哥的真心那可是天地可鉴！”

　　初歌的心越来越沉，面上却不露分毫，故意对无音出言相激道：“好歹你也在我这住了几个月了，竟都不如后相识的千然和飞雪，算了，就当我与你白相识一场吧！”

　　语罢初歌作势预走，还没等迈出脚步，就见无音赫然起身。

　　“常先生，”无音顿了顿，“我愿意弹。”

　　初歌立马笑逐颜开：“这就是了嘛！图个热闹罢了，我方才弹得那么差都没不好意思呢。”

　　无音抱琴坐下，没等抬手便听初歌指挥道：“你也弹刚才那首吧，正好咱们几个比一比，看看究竟是谁的音律最佳。”

　　无音点头。他好似深深提了口气，随后肩膀带动手臂，手臂又带动手腕，每一个音符都如涓涓流水般从他指尖淌出。

　　飞雪见怪不怪地转开了头，莫千然却听得痴了。这曲子在无音的演绎下，动作之优雅，音律之标准，都堪称完美，让他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庄严肃穆之音，只恨自己白学了十年琴。

　　常平虽不通音律，但也被这舒缓的琴音感染，竖起耳朵听着。

　　只有初歌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在曲子的高潮来临时，彻底跌落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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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好冷，好想躺被窝里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