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柳双白

56、第 56 章

　　天津大码头人潮如水，靠岸的船只蓄势待发，迎岸而来的暖风带来了新的希望。

　　方少云站在甲板上跳望远方，浩浩汤汤的海面一望无垠，犹如那渺茫的未来看不到半点影子。

　　“少云!”岸边忽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

　　方少云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竟是难以置信，只剩一颗心砰砰狂跳。

　　“还好赶上了。”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少云蓦然回头，对上了林玉竹含情脉脉的目光。

　　“少云……”林玉竹的身子笼罩在暖金色的光芒中，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

　　在她身后，严家兄弟和杨三贵正气喘吁吁地掐着腰吐舌头。

　　方少云心中大喜，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痴痴地凝望她:“玉竹……”

　　林玉竹红着脸郑重地大喊道:“我想吃你做的‘千金笑’，吃一辈子!”

　　方少云半征半喜，整个人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林玉竹心中热血沸腾，好似有一束热切的光芒指引着她的魂灵，骤然间她就获得了神力，飞一般地扑上船，一头扑到方少云怀里。

　　“少云，不要走!”她紧紧地拥抱他，生怕他一走了之。

　　方少云犹豫道:“可是我……”

　　林玉竹突然踮起脚尖，对着他的唇就吻了过去，彻底堵住他的嘴。

　　方少云通红了脸，双手却不由得搂紧对方的蛮腰。

　　岸上的严立扬看着他们热吻的一幕，使劲睁大眼叫嚷道:“啊呀，眼睛好痛啊，我不该来的。”然后目不转睛地看得津津有味。

　　杨三贵难为情地别过头，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严立清不轻不重地推了严立扬一把，好笑道:“那你还看，当心长针眼。”

　　严立扬灵活地闪过到一旁，继续盯着船上那对璧人，笑嘻嘻道:“不看白不看”

　　严立清难得赞同他的话，点头笑道:“言之有理，我也是这样想的。”

　　五天后，恰值黄道吉日，宜会亲友，林公馆内一片欢声笑语。

　　林凤恒笑得合不拢嘴:“少云，你就不要推辞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

　　方少云淡笑道:“可是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没办好，就连饭馆要在什么地方开办都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叫人给你弄个好地方不就行了么？”林凤恒对方少云越看越满意。

　　方少云眉宇间有几分愁:“我暂时还没有那么多钱……”

　　“我有钱。”一旁喝着咖啡的林玉竹突然加入话题。

　　方少云看着她宠溺的笑了笑，并不愿花她的钱。

　　林太太的目光锁定这对小情侣，含笑道:“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

　　方少云一愣，林凤恒半眯着眼道:“你早就想好什么了？”

　　林太太笑得慈蔼又得意:“我早就想好要入股少云的饭店了。”

　　“胡说。”林凤恒不甘落下风，“明明是我先想好的。”

　　方少云满脸惭愧:“伯父，您这真是太——”

　　“谁是你的伯父？”林凤恒突然沉下了脸。

　　方少云又愣住。林玉竹娘俩看着林凤恒这变脸速度都感到莫名其妙。

　　“要叫爸爸。”林凤恒忽地满脸堆笑。

　　方少云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林玉竹哭笑不得:“爸爸，你真坏。”

　　“哪有你的少云坏，他可是把我的小祸害都拐跑了。”林凤恒的视线从方少云扫到林玉竹，“往后他可就要受你的祸害了，我怎么着也得对他好一点作为补偿啊，总不能让你白白的祸害他。”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担心方少云面子上过不去，不愿意坦然接受他在金钱上的帮助，所以才故意把话说得这样委婉，极小心地维护方少云的自尊心。

　　林玉竹笑着撒娇:“爸爸，你真好。”

　　林凤恒故意板着脸：“没有你的少云好，要是他愿意来帮我做事，我又何必如此？”

　　“谢谢……爸爸。”方少云终于改了口。

　　林玉竹高兴得直往方少云怀里钻，还不忘扭头看着父亲说:“爸爸，我太爱你了。”

　　林凤恒身上肉一紧，感到了无限的肉麻。林太太一脸慈爱地望着方少云道:“少云，你的饭馆有名字了吗？”

　　方少云倒真没想过这个，征询道:“这个我倒还没有想过，不如您帮我取一个名字吧。”

　　林太太笑着推辞道:“还是你来取吧，我哪懂取名字。”

　　“不如就叫‘千金笑’吧。”林玉竹从方少云怀中钻出来正襟危坐，一脸的认真。

　　方少云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好，就叫‘千金笑’。”

　　林凤恒拿出大家长的派头，笑道:“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我必须全力支持。”

　　林玉竹跑到父亲身旁坐下，心怀感激：“爸爸，我以为你会一直嫌贫爱富，没想到你居然一点都不讨厌少云。”

　　方少云和林太太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林凤恒盯着女儿看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你还真以为我是嫌贫爱富，其实我是一早就看出来陈祥——不对，是梁若华，那小子对你不安好心，所以我才极力反对你和他的事，要是那小子不使坏，能有少云万分之一的好，我早就把你这个小祸害送给他了。”

　　林玉竹撇嘴:“我又不是礼物，怎么能随便送。”

　　方少云微微笑道:“幸好没送，不然现在就没我什么事了。”

　　林玉竹瞪他一眼，微嗔道:“好啊，你现在都学会和爸爸一唱一和了。”

　　林太太只是看着他们笑而不语。林凤恒得意的笑道:“这才像我的女婿嘛。”

　　一家子说说笑笑之际，司阍来报说严二公子来了，林凤恒示意司阍让严立扬进来，司阍出去片刻，严立扬果然就进来了。

　　严立扬对林家二老打过招呼后，毫不客气地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玉竹，少云把他写给你的情书都放到我那里了。”

　　林玉竹心生荡漾，双目放光:“情书！”

　　林凤恒夫妇见这个场面他们再待下去实在不合时宜，便知趣地走了。

　　严立扬见林家二老离开，立刻起了玩心:“是啊，不过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和少云是清白的。”

　　林玉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瞅他一眼，笑意盈盈的脸上浮现明了的神色:“得了吧，就你还想逗我?那天从码头回来后，少云什么事都对我说了，包括你让他替你给同学写情书的事。”

　　严立扬一愣，埋怨地剜了方少云一眼。

　　方少云装作若无其事，喝着茶压惊。

　　林玉竹却得意地望着严立扬:“那个同学好像叫什么刘芳，对吧少云？”

　　方少云假装失聪，并不回答。

　　严立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恶狠狠地扑向方少云:“方少云，我要掐死你!”

　　林玉竹一个箭步挡在方少云身前，拦住严立扬的毒爪，气焰很嚣张地笑着:“不准你碰我的男人。”

　　严立扬却傲然地笑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根本得不到他的人，说到底这是我送给你的男人。”

　　方少云总觉得这话怪怪的，终于不再装聋作哑:“立扬，你这个话能不能说清楚点？”

　　“难道不是吗？”严立扬笑着从林玉竹身侧一绕，绕到了方少云的身后，环住方少云的肩膀，“那天要不是看她哭得像个死了老公的寡妇，让我看明白了她是真心喜欢你，我才懒得带她到码头去追你。所以呀，你就是我送给她的男人。”

　　林玉竹笑吟吟地转过头看着严立扬:“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不然它也不会让我追上了少云，这其实没你什么事。”

　　方少云对这话一半赞同一半反对，严立扬听的牙根子发酸:“得得得，你们是天作之合，我是多余的行不行？”

　　林玉竹飞速从严立扬手中抽过情书:“严二公子，你怎么像个姨太太一样，一天到晚缠着我的男人。”

　　严立扬笑道:“哼，谁缠着谁还不一定呢，你根本没看到我们好的时候。”

　　方少云觉得这两人就如两个嘁嘁喳喳的麻雀，不禁笑道:“你们老大不小了，怎么就知道斗嘴？”

　　林玉竹和严立扬互看一眼，默契地笑起来了。

　　严立扬道:“毕竟我只有斗嘴这一个强项了。”他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你们见到周静姝小姐了吗？”

　　方少云和林玉竹齐齐答道:“见到了。”

　　严立扬问道:“怎么样啊？”

　　林玉竹对这个周小姐的外貌很欣赏:“美人一枚！”

　　方少云对此表示赞同。周静姝长了一张长形瓜子脸，眼若秋波，鼻子秀巧，唇如花瓣，若单论五官，她和林玉竹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可她的一双眼细长明亮，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百媚尽生，既有成熟女人的风韵，也有小女儿的青涩，妩媚却不失清纯，艳丽中透着淡雅，虽百媚千娇却不失端庄优雅，是一个风情万种却端雅娴静的美人。

　　“你这个眼神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严立扬好奇地盯着林玉竹，“你不会是看上周小姐了吧？”

　　不等林玉竹回答，他就作势要拉起方少云:“那真是好极了，方云你快跟我走，让她去找周小姐，我们俩一起过。”

　　林玉竹发出一阵狮吼:“严立扬……”

　　一月后，上海徐家汇天主教堂。

　　一对盛装打扮的新人踏上了红毯，在众人的祝福中徐徐走进教堂。

　　神父看着气宇轩昂的新郎:“严立清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周静姝小姐为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严立清含情脉脉地看着新娘：“我愿意。”

　　他身旁的伴郎方少云看着对面的伴娘，无声地回答:“我愿意。”

　　神父转头看着一袭白色婚纱的新娘，神圣庄重地问她：“周静姝小姐，你是否愿意让严立清先生成为你的丈夫？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新娘柔情似水地看着新郎，热泪盈眶：“我愿意。”

　　她身旁的伴娘林玉竹看着对面的伴郎，在心中回答:“我愿意。”

　　观众席上的严立扬低声道:“着什么急啊，下个月就轮到你们的婚礼了。”

　　他盯着四个漂亮的璧人艳羡着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啊？”

　　时光如梭，一转眼就过了两个月，一家名为千金笑的饭馆开张了。

　　方少云亲自掌勺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老板娘林玉竹像只蹁跹的蝴蝶在店内热情地招呼客人。

　　她往东看一眼:“咦，杨三贵，才一个月不见，你怎么长胖了？”

　　杨三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头:“承蒙林小姐的照顾，日子过得滋润了。

　　林玉竹瞧见他身旁还坐着一个包子脸的姑娘:“这位是……”

　　“我媳妇儿……”杨三贵还是低着头。

　　林玉竹往西看一眼，脸上笑意更深:“呀，密斯特张你们也来了，多吃点啊。”

　　她往南看一眼：“吴伯伯，那芋儿鸡可辣了，别给阿宝吃太多……”

　　吴伯伯点点头，她又往北看:“秦开，那个螃蟹蘸醋更好吃哟。”

　　秦开哦了一声点点头，她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笑：“啊呀呀，做了老板娘果然是不一样啊。”

　　她转过头看着来人，笑道:“严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严立扬笑道:“彼此彼此。”他身旁跟着一对男女青年。

　　林玉竹朝着这对青年笑了笑，严立扬器宇轩昂地介绍身旁的同伴，首先介绍女伴：“这位是我的同学刘芳。”

　　林玉竹点点头，接着他介绍男伴:“这位是刘芳的哥哥刘世英。”

　　林玉竹含笑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快请进。”

　　少刻后，刘世英找到忙碌的林玉竹，笑问道:“老板娘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冰淇淋卖吗？”

　　林玉竹伸手往斜前方一指：“你顺着这条街往前直走，走到胡记糕点铺子往左直走就可以看到了。”

　　刘世英道谢:“多谢老板娘。”

　　他大步流星而去，在胡记糕点铺拐弯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还险些把人撞倒了。

　　他连连致歉：“抱歉，你没事吧。”目光所及是一抹窈窕身姿，还未看到女子的脸他就忙道歉:“小姐，实在是抱歉”

　　下一秒他的目光上移看到了女子的脸，登时一怔，全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他的心在小鹿乱撞。

　　女子看着他神色呆滞，有些莫名其妙:“先生……你……没事吧？”

　　刘世英这才回过神，目光却无法从女子脸上移开：“真……真是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捏揉着手心。

　　女子的笑容有些困惑:“没事。”

　　刘世英没话找话说：“小姐似乎很着急……你要往哪里去呢？”

　　女子的笑容明媚如花：“我要去千金笑饭店，先生您知道千金笑饭店怎么走吗？”

　　刘世英急忙点头：“知道知道，它就在不远处，我这就带你去。”

　　女子脸上浮现惊喜之色：“那太好了，多谢先生。”

　　刘世英笑出一口大白牙:“不用客气。”

　　两人一拍即合，沿街直走，他们走得不急不缓，刘世英时不时侧目看着女子，呼吸有些热：“小姐，我……还未请教你的芳名呢？”

　　女子含笑道:“我叫高瑶。”

　　刘世英笑道:“好美的名字，高小姐是哪里人啊……”

　　夏花绚丽，长街吟风，明灿的阳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