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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太阳洒了满山,晴空万里无云天,火车就快进入山东,到达德州。

      林玉竹仿若一棵被烈日暴晒的大白菜,彻底蔫了。

      而方少云就如同一个菜农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大白菜,好像那大白菜会随时枯萎,亦或是化作一阵青烟随风而去。

      经过今晨种种,再加上身心俱疲,林玉竹对方少云的愤恨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确切的说她已没什么力气去恨人了,恨其实是一件极为耗费心力的事。

      方少云在一旁静静的守着她。

      他认为林玉竹脸皮薄脾气大,且身份不明,照眼下这趋势来看似乎还得加上一条喜怒无常。

      纵然他有心做护花使者却也唯恐被花刺伤,所以他只得做了菜农,见机行事给白菜浇水施肥。

      他本想从侧面打听一下这姑娘的来历,可惜因为不得已使了一招下策就被林玉竹打入冷宫,此刻他是断然不敢提起这事儿的。

      但给林玉竹浇水施肥这事他倒是欲欲跃试,毕竟带刺玫瑰也需要雨露的滋润才能扎人啊。

      “玉竹,等会儿到了德州,你就在车上等我,我下车买点吃的和汽水。”方少云摸了摸不够壮实的钱包,眼神有些发虚,没甚底气的说了心里话,“还有,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只是能买到的我都给你买回来。”

      “不用太麻烦,随便买点吃的就好。”林玉竹的声音虚沉无力,似乎是透过万丈红尘从那幽冥殿传出来的,半夜扮鬼绝对不成问题。

      方少云眼看林白菜艰难的睁开眼还阳了,但仅仅过了三秒,她好不容易聚齐的一口阳气又消散了,再次魂飞魄散入冥府。

      那娇弱的模样,那病态的神色,简直比林黛玉还要林黛玉,直教人看得眼珠儿发颤。

      怎么姓林的都是这样的病秧子呢?

      方少云把仅剩的半瓶水放到林玉竹身旁,十分乖巧地应声:“好,待会我一下车就去买,你睡吧。”

      方菜农和林白菜一齐进入了安眠时间,只等火车到达德州后就好好的饱餐一顿。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凡事总不尽如人意,他们才闭上眼睛没多久,车里却突然闹起了大动静,紧跟着的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凄厉惨叫——

      “啊——”

      这惨叫如晴天霹雳,车里的人骤然如热锅上的蚂蚁,瞬间乱做一团。

      哭喊的,叫嚷的,嘶唤……这些声音毫不留情的化成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林玉竹的耳膜,也刺进她的心,令人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陡然睁开眼,她面色苍白如纸,一双没了神采的眼里尽是迷惘惊恐,她惊慌地看向方少云,方少云也正好看向她。

      “别慌,先看看到底什么事。”方少云静坐如石,神色也是一派沉静,尽管那眼中装满了好奇。

      林玉竹忍不住朝方少云靠近,一双细瘦的手臂牢牢抓住对方强健的胳膊,眼神惊惶如刚出生的小猫仔那样纯真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声音愈发多了,人也愈发躁动,方少云镇定自若地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那细嫩瘦滑的手背,“别怕,有我呢。”

      林玉竹感受到他粗糙宽厚手掌传来的温度,一点点蹿进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于是她就愈加奋力的感受他的温度,比庙里吸食香火的菩萨还贪婪,直到她的心魂像个不断充气的气球渐渐充盈。

      “谢谢你。”她白里泛黄的脸上镶了一对黑月牙,黑漆漆亮晶晶的,莫名让人愉悦。

      方少云笑了一笑,轻轻拿起凌晨惨遭林玉竹嫌弃而抛弃的风衣,丝毫不见难为情地递给林玉竹,“穿上吧,别着凉。”

      林玉竹陡然一愣。

      脑海里闪出这个男人耍流氓的片段,她踌躇着对上方少云温柔清澄的眸光,一片诚意笼罩了她。一时间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仿佛木偶目定神呆,直到方少云的脸上有了尴尬之色。

      而这时,令她更加措手不及的事来了。

      “谁都不许动!”

      这声音不大,但极具威严和恐吓,一听就没好事,方少云和林玉竹登时寻声看去。

      那是一个高个子的刀疤脸汉子,左眼的眼球翻白,看样子是废了,但这只眼却烘托了他凶恶的气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他身后还跟一群和他一个气质的汉子。

      他们气势汹汹,阵仗和排场都很大,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一看就是富有经验且十分标准又如假包换的土匪。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刀疤脸左边那个黑皮汉子手里拎着个血淋淋的脑袋。

      那个脑袋上的一双眼还睁着,是一副惊恐神色,不知是被吓死的还是打死的。

      看到这一幕,林玉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心已经要跳到嗓子眼,就快蹦出来了,喉咙想叫却是叫出不来,随即浑身一软再也站不稳,只如面条下锅软在方少云怀里。

      “啊!”

      “那、那是车长……”

      “……杀人了!”

      “快跑!”

      “这是土匪啊!”

      车里各种声音变成了不成调的交响乐,刀疤脸汉子听了这乐声,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和躁动。

      只见他狂笑几声,紧盯着那些慌忙挣扎着逃命的乘客,一手叉腰,一手摸了把光洁宽阔的脑门,气吞山河般一声怒喝:“谁敢跑老子就要了谁的命!”

      刀疤脸汉子声色俱厉地撂下狠话,他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支枪,倏然间就朝着某个车窗砰的打了一枪,示威道:“谁要是不听招呼,老子就请他吃枪子儿。”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战战兢兢待在原地,但还是有人不听话要跑,结果被刀疤脸身后的几个大汉手脚并用连打带踢地招呼了一顿,车里顿时哀嚎不断惨叫连连,在哀嚎中人也就慢慢变老实了。

      方少云并不打算像那些试图逃跑的人那样毫无章法的乱跑,虽然他心中逃生的强烈渴求并比不车里任何一个乘客少。

      但他不能跑,至少现在不能跑,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个眼神浑惶、神魂脱体的姑娘,方少云暗自琢磨如何带上这个软成一滩烂泥的黛玉逃命。

      做护花使者不容易,做菜农更是不简单,要是遇到林玉竹版的白菜,那真是难上加难。

      “听着,老子不想杀人,只想要钱。”刀疤脸突然开口,方少云竭力调整思绪和状态,静漠的看着那伙人。

      要打劫为什么到三等车来?这车里几乎都是穷苦人,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车里的人都耷拉着脑袋不吭气,刀疤脸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他却露出了一口上好的白牙,森森鬼气从这白牙缝隙丝丝缕缕的钻出来,再搭配上他那个极其标准的恶笑,一切都显得那么渗人。

      “如果有谁不愿意掏钱,还想着逃跑,那他的下场就跟这个人一样。”他才说完,身边一个汉子就很配合地把车长血淋淋的头拎出来示众,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当然了,我这个人也不是不讲理的,如果谁要是想说你没钱,那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就当抵债了,我是大度量的人,也不会跟你计较。”刀疤脸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他是个被人拖欠钱财的苦命债主。

      原来是想绑票,顺带忽悠人当土匪。车里的人一听这席话,心中顿时就敞亮了。

      当然也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既然不用交钱还能跟着土匪干捞钱的事情,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三等车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贫苦之辈,谁不希望能有条发财的路?

      如今眼看小命都要保不住了,可没想到却还有另一条活路,虽然是卖命的活路,但最起码也还能多活些日子,也不算坏了,于是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片刻后就有人卑微地抬起头,仰望着那个神色张狂的匪徒,如同仰望天神。

      那刻载欲望的目光透出他们所有的心思,活得比蝼蚁还艰难的岁月里,这种目光总是那样轻而易举的被看破。

      刀疤脸笑了,他慷慨的接纳了这些求生的眼神,但并未做出任何动作和指示,只是默默笑看着这些人,如果造物主漠视着世间最渺茫的尘埃。

      这一幕看得方少云一阵心酸,他胸腔开始荡起波澜,曾几何时,为了活命,他也差点成了土匪。

      好在他终究不是土匪,他没有欺辱任何一个人,他没有做了他讨厌的人,这一点他十分庆幸。

      他静静看着那些向屠夫求生的人,这些人身份有的比他高贵,有的比他卑微,但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拿掉那些身份和地位,去掉面具和身上的皮,人都是一样的,只是活得不一样。

      他们和他都艰难,他们甚至难到要放弃一切,舍弃做人的资格,变成一个冷酷的屠夫,朝着同类挥刀才能活。刀疤脸也未必生来就想当土匪吧。这是何等的无奈与悲哀啊!

      刀疤脸这会已经有所行动了,他让投奔自己的人站在一旁,然后让手下的人对其余的人收钱,自个儿则在得意的回味自己的歹计,当然在他看来是妙计。

      原来这个土匪团伙早有预谋,他们通过威逼利诱收买了个别车员,先让一部分土匪扮做乘客混上车打探情况,顺便掌控车中的车员。

      待火车一进入德州,他们就让火车停下,实施抢劫,没想到车长临时发现他们的阴谋,不愿合作,所以他们就给车长喂了枪子。

      方少云默默叹息,他想活,但他没钱,他也不想成为土匪朝着同类下手,到底该如何是好?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掀起他额前的碎发,眸光顺风一掠,忽地看到一个闪烁着银光的湖泊。

      原来对面那个车厢外是一个中型湖泊,金黄的阳光洒在静谧蔚蓝的湖面,生了零零星星的银白光点。

      看样子湖底应该是一片悠游闲适、生机勃勃之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办法了。

      方少云在心中下定了决定,缓缓带着林玉竹挪向对面那个车厢,打算伺机而动。

      这时,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林玉竹微凉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少云,我们怎么办?”

      她从震撼中缓过神,霎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从前她看侠义小说时是很喜欢主角被坏人打劫的情节,但当这种情节到了自己身上,她才晓得这是多么骇人可怕。

      虽然她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但她也知道土匪的凶残,她不能把命丢在这里,她还没见到她的爱人,还没接受父母的祝福,还见识过天津之外的世界,她还没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她要活。

      方少云发现她的声音低到尘埃里了,却并她不是刻意压低,而是她目前只能发出这种音量了。

      “你能走吗?”方少云附耳悄声问她。

      林玉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傻的问题,现在根本不是能不能走的问题,而是走不了:“啊?”

      方少云凝视着林玉竹那对如猫眼幽秘灵透的眼睛,嘴角轻轻上扬,然后低头对着林玉竹悄声耳语一番。

      俄尔间,林玉竹面上就绽开了一朵黄玫瑰:“我连掐死你的力气都有,怎么会没有逃跑的力气?”

      见林玉竹双眸神采奕奕,身子也稳了,方少云知道她差不多回过劲了,那也是时候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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