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柳双白

4、第 4 章

　　沧州到了。

　　在火车员的下车提示声中，林玉竹缓缓睁开眼，车内昏黄的灯光，看起来有种浓厚的故事感，现在是第二天凌晨。

　　林玉竹脑子才清醒几秒，肚子也跟着醒了，还发出了咕的一声信号！

　　饿！

　　“饿了吗？”一个不够熟悉但足够好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林玉竹突然感到一种没由来的囧迫和狼狈。

　　“要不要吃点？”说着一个烧饼已经递过来了。

　　林玉竹微抬头凝视那对幽深黑亮的眸子，征愣两秒后，她怀着激动的心盯着那个卖相不够好的烧饼，一句“谢谢”低不可闻地从牙缝里飘忽。

　　“别客气。”方少云轻声笑了笑，这姑娘脸皮真薄。

　　这个烧饼的味道对林玉竹来说真算不得好吃，但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萍水相逢能有一个烧饼已经不错了，她笑得很满足，心里暖洋洋的，虽然烧饼是凉的。

　　“对了，你要去什么地方？”她问。

　　方少云道：“上海。”说罢也拿起一个烧饼来啃着。

　　看着方少云不停鼓动的腮帮子，林玉竹突然想起了严立清，这家伙估摸着快到上海了。

　　“对了，还没请教你贵姓呢。”她问。

　　方少云喉结一动咽下一嘴的烧饼，用清朗的声音回答：“我姓方，叫方少云，身边的人都叫我少云。”然后把全部视线汇集于林玉竹，现在该轮到你自我介绍了吧。

　　林玉竹十分自觉：“我是林玉竹，你叫玉竹就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这一路恐怕要蒙你多多照顾了。”

　　照顾你？方少云做漫不经心状扫了林玉竹一身的名牌洋装还有那个绝对不便宜的手提包，他很明白这姑娘有的是人照顾，自己还排不上号，但他还是发自内心的说：“出门在外、全靠朋友，大家彼此照顾是应该的。”

　　林玉竹笑眯了眼：“对，朋友间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你是我出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方少云瞧这姑娘傻模傻样的，但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也就很配合的笑着捧场：“这么说起来的话我岂不是荣幸之至了。”

　　“应该感到荣幸的是我。”林玉竹吃完最后一口烧饼，“对了，你到上海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去讨生活罢了。”言毕，方少云又不露声色地瞟了瞟林玉竹，暗自在心中猜测对方的身份。

　　这姑娘看模样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为什么她要乘坐三等车厢，还要饿肚子。方少云对此十分困惑。

　　对此远在某个一等车厢里的严立清表示这就叫做剑走偏锋、出其不意，就算林家人要找林玉竹，甚至是要到火车上抓人也应该是先从一等车开始找，这就给三等车的林玉竹留了一些逃跑时间。

　　否则玉林妹子要是跑不脱林老爷的魔爪，那他肯定也跑不脱林家女婿这一魔爪，他是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林玉竹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偏不倚正对着方少云。方少云尚未回过神就摆摆手：“没事。”随即进入冥想状态。

　　林玉竹十分吃力的顶着一个巨大的窘字。

　　出门在外第一天她的优雅淑女形象已经崩塌，现在她红着脸绞尽脑汁寻找挽回人设的方法。

　　“怎么还不走？”突然，车厢内有人不耐烦的高声埋怨了一句。

　　这句话叫回了还在思索如何挽回淑女形象的林玉竹，她环视车内一圈又朝窗外一瞥，这才发觉这火车换站时间了已经过了，可火车还没有动。

　　“反正迟早都要走，没啥可急的。”

　　方少云已然神魂归位，对于火车便秘这事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可惜刚才那哥们音如猛虎，气盖风云，彻底扰了他的美梦。

　　“可这个站点耽搁的时间确实有点长。”林玉竹回过头给了方少云一个慵懒的笑脸，附赠两个黑月牙。

　　现在的情况好像不算太坏，方少云笑了。

　　“你冷吗？”

　　林玉竹轻轻摇头:“不冷。”

　　“看来你比我强。”方少云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件黑色风衣，“我第一次坐火车时什么都不懂，也没带什么衣裳，结果到了半夜冷得睡不着，还病倒了。”说着笑容还透着追思，似乎在追忆什么美好的往事，虽然这并不美好。

　　“自那以后你就学乖了对么？”林玉竹笑吟吟地扫了一眼他那个看起来很充盈的公文包，“现在你就知道有备无患了。”

　　“是啊，所以我看你穿得如此凉快，还想着你夜里肯定得冷到发抖，结果你好像自带火把，一点都不觉着冷。”他说着就把风衣放在侧边，方便林玉竹拿取，“你要是冷的话，就凑合一下穿我这身衣服吧。”

　　“谢谢，少云你太好了。”林玉竹越发感觉不到冷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点的聊着，全做打发时间，只盼这火车赶紧动起来了。可惜直到林玉竹打瞌睡，这火车仍旧还在便秘中。

　　将近三小时了，火车还没有发动，车内已经有不少人由最开始的抱怨转为愤怒。而火车长和火车员纷纷表示因为前方路况出现问题，需要耽搁一些时间，请大家稍安勿躁。

　　“没事，等路况好了，火车就开了，别担心。”方少玉劝慰一脸焦虑的林玉竹。

　　林玉竹心中有个不安的感觉，直觉也在告诉她这火车换站停留几个小时绝对是有问题的，甚至可能和她有关。

　　果然——

　　“你好，请问你见过这位小姐吗？”

　　那熟悉的声音不高不低，却犹如惊天之雷，惊得林玉竹心中一震，霎时神色大变，呼吸都乱套了。

　　方少云对林玉竹这一变化大为疑惑，于是就扭头朝董清那方向看去，林玉竹也屏息悄悄露出半个脑袋去看董清。

　　董清现在满头渗着汗珠，手里拿着林玉竹的照片，带着身后一串条尾巴，正满车厢的找人。

　　现在他正朝着林玉竹这面走来，林玉竹瞬间缩回脑袋，还用力掐了一把方少云那强健的胳膊。

　　方少云吃痛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皱起两条浓眉回头审视林玉竹，只见她一张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竟变得惨白，彷佛见了鬼，这让他大感疑惑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怜惜。

　　“你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

　　“他们要抓我！”林玉竹胸膛微微起伏，声音发颤。

　　方少云悄声道：“为什么？”说着他抬手撘在林玉竹的肩头，“有我在，别担心。”

　　那手掌的温热一点点透过冰凉的身体漫延至她心口，察觉到些许暖意，她心安了不少，声音也平稳了：“他们是坏人，是来抓我的，我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这回他们要是抓到我，我肯定活不成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好好说……”方少云的话还没有说完，董清那班人已经到了他们前面那节车厢。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林玉竹急得快落泪，方少云也是急火攻心，突然间他脑子里闪过不久前见到的一个画面，于是他急中生智，猛地出手将林玉竹拉倒自己的怀里，然后飞快扯起风衣往林玉竹身上又套又遮又盖地弄了一通，掩盖了她的洋装和上半张脸，只露出鼻子，接着他顺势俯身将林玉竹压在身下，精致的下巴抵着林玉竹的额头，宽阔的肩背挡住了身后的视线，双手还不停在林玉竹身上游走......

　　一副不堪入目、春光乍泄的场景就这样出现了。

　　方少云这一系列动作总共用时不超过五秒，而就在他完成这些动作的一瞬，董清等人正好走到他们这节车厢。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对干柴烈火的小情侣因为饥饿难耐所以不管不顾、没脸没皮地在车厢内上演活春宫.....

　　真是没节操、没下限、辣眼睛......

　　董清直觉辣眼睛，随意瞄一眼这对没羞没臊的情侣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也不管身后那几条尾巴火辣辣且意犹未尽的目光......

　　方少云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可林玉竹却还不知情况，她又羞又怒地在他身下不断挣扎，却始终被牢牢压制着，她虽然是在表达拒绝和愤怒，可她这些动作和姿势在其他人看就是在热情地回应方少云......

　　察觉到董清他们走远后，方少云才拉着她起身想要说清明:“我刚才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才会……”

　　“无耻！”林玉竹现在根本听不进他任何的话语。

　　现在她耳旁似乎还萦绕着方少云那魅惑温热的气息，她羞愤欲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被玷污了。

　　倘若陈祥知道她被陌生男子如此对待......，倘若家里人晓得她收到如此侮辱……她活了二十年还没受过如此轻薄和委屈......

　　啪!

　　她越想越气，扬手就给了方少云一个响亮的耳光。

　　方少云见她红了脸绿了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本打算继续解释，可还来不及张嘴，右脸却迎来清脆响亮的一声啪，生生作疼，他只好识趣地闭嘴。

　　林玉竹一张脸红如牡丹，几欲滴血，她打完了也不解气，寒仞似的眼冷冷刮着方少云的脸，留下无尽的寒气就绝然而去。

　　方少云盯着林玉竹看了片刻，他嘴唇微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似笑非笑的自嘲般揉了一揉下巴。

　　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边是凉嗖嗖的风，一切都适合他，他索性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一觉醒来他又是一条好汉。

　　林玉竹一张白脸因为羞愤而成了红石榴，可她也不能说什么，反正该做不该做的她都做了，就算方少云要反击她也认了，她可不怕流氓。

　　此刻她只觉得身上的风衣脏到不可入目，甚至还带着透入骨髓的病毒，会污染她的灵魂。

　　她三下五除二把风衣一脱就朝方少云一甩而去，接着她把头一偏，沉着脸冷着眼是谁也不爱了。

　　陈祥，我实在是难受，居然遇到这样的人，他还对我……

　　算了，本姑娘懒得计较，一个流氓不值得我这样气恼。

　　可是有些事你越是不愿想就越忍不住去想，所以没过多久林玉竹就越想越难受，甚至开始作呕，恨不得把刚才的烧饼都吐光。

　　可惜偏偏她和这个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做同样一辆车，在同一片天之下。

　　这真是糟透了的一天。

　　林玉竹就这样气到天亮，气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翻云覆雨。其实也并不全是被气的，主要是她连着两天兴奋到不能安眠，今天又受了方少云的气，一夜不曾眠，所以她的身子扛不住了，肠胃也开始不乐了。

　　方少云因为被林玉竹板着脸冷落了一夜，也不打算自讨没趣，可是不经意间扫了林玉竹一眼，看到林小姐那副有气无力、三魂丢了两魄的样子，俨然是个再生林黛玉。

　　他登时就晓得大事不妙，眼看林玉竹已经几番作呕，就差吐出秽物了，他知道她那是风雨欲来的模样，明白她要大开杀戒了。

　　忙不迭侧身到窗边，用力将车窗一拉，又将林玉竹的身子拢到窗前，他这才几大功告成地松了一口气。

　　呕~~，林玉竹朝窗外吐了个酣畅淋漓，百味儿缭乱间，滋润了万物。

　　方少云拍了拍她瘦削的背，这回总算舒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