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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霡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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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球部的专栏做的出乎意料的顺利,从比赛、训练、生活、学习四个方面全面剖析枭谷各位选手的方式得到了杂志社大家的一致好评。
而枭谷也在春高的赛场上以两分之差败给了一林高中,拿下了亚军。
比赛之后,作为高中生的我们同时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长达两周的寒假假期。
开始的两天是我已经约好的复查时间,父母陪着我来到医院,走进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很快了。”医生说:“最好从现在开始就长时间地进行盲人生活的适应和练习,特别是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都按照我教过的方法处理一下,和导盲犬的信任感培养也要抓紧时间。”
母亲的手在颤抖,她问:“医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问过很多遍这个问题了,从确诊的那一天就开始问,一直问到现在。
“没有。”医生摇摇头:“你们也知道,这两年内我们外界干预和尝试了很多次,最后发现还是放弃视觉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神经向外压迫的话,导致同时失去听觉、味觉和嗅觉的概率非常大,最严重的情况还有可能会引起偏瘫或是下半身瘫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母亲喃喃道。
除了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外,医生还鼓励我趁着现在多出去走走。
看看好看的风景,去去好玩的地方,欣赏喜欢的电影。
可是我没什么想看的风景,没有觉得好玩的地方,喜欢的电影已经看过一遍又一遍,早就把每一幕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我坐在窗边和我的导盲犬橙子依偎在一起,盯着窗外最后一片枯叶从树上摇摇晃晃的掉落,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叮”
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是木兔发来的。
【我抽到了两张北海道的温泉旅行券!但是没人有时间和我一起去……】
看我没有回复,木兔疯狂给自己打气,而后鼓起勇气问道:【时酱,你有时间吗?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我扭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围住数字的圈红的刺目,我回复他:【好。】
收拾好了行李,我们约定好第二天中午就出发。
赶到车站的时候木兔已经在站牌旁等了很久了,他双手空空,背上背了旅行包。
我有些奇怪,木兔不常背双肩包,合宿也好、比赛也好,他都更喜欢背斜挎包或是手提包。
我将疑惑问出口,面前的少年扬起笑脸。
“这样我的双手都空着,就可以帮你拿东西了!”
心跳像是停了一拍,我笑着,对他说谢谢。
三天两夜的旅行,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要用去一天,好在新干线的速度不算太慢,从东京赶到北海道只花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
到了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办理好入住手续之后我们便进了房间。
没有什么只有一间房、只有一张床的戏份,温泉旅店是传统的日式套间,客厅左右各一间空房,正好我们一人一间。
收拾行李的时候,木兔注意到了我包上的挂件,一个金色的话筒。
“时酱,你的这个挂件好可爱。”
“是吧,这可是全国最佳记者的纪念徽章呢。”
“好厉害!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两年前。”
就在我得知自己以后将会成为盲人的第二天,我站上了光彩夺目的领奖台,从全国记者协会主席的手中接过全国最佳记者的证书,口袋里甚至还装着折叠好的诊断报告。
主席说:“让我们一起为逢时未来光辉的记者生涯鼓掌!”
掌声雷动,久久不息,我在镜头下,笑得灿烂。
那天阳光很明媚,我的心却在下着小雨,冷的缓不过来。
“果然!金牌记者和王牌主攻手!我们在一起就是双牌合并!”
“6.”
“时酱也觉得很厉害吧!Hey!Hey!Hey!”
收拾好行李之后天色已经晚了,外面的大池子我们是去不成了,于是木兔提议我们可以用每个房间单独的小池子。
说完他还红着脸摆手说让我先去,他不会偷看的。
泡个温泉又不是洗澡,反正要穿着衣服。
不过我倒是庆幸木兔说了这种话,否则要是真的和他一起,估计我也会很不自在。
把头发盘起来,在房间里换好新购置的粉色荷边叶的分体式泳衣,在外面披上旅店配置的轻薄浴衣,我缓缓走进温泉池。
意外的是泡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忘记拿浴巾,只能浑身湿漉漉地溜进房间里。
刚打开门就和客厅里换好浴衣的木兔对上了视线,他愣愣地眨眨眼,而后猛地红了脸。
“木兔前辈你流鼻血了!!”
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太没出息了吧!没偷偷在成人杂志或是影片里看过湿身女吗?!
木兔跑进卫生间,懊恼地给自己止血,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丢脸。
好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木兔前辈,旅店送的晚餐到了,你的那份我放在客厅了,我先回房间吃了哦。”
“嗯、嗯……”木兔声音沮丧,闷闷地回答。
搞砸了,全都被他搞砸了。
好晕啊。
我强撑着自己摸索着走进房间,好在被褥已经刚刚提前铺好了,我不用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将晚餐放到一旁的书桌上,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被子所在的位置。
翻了个身躺下,我闭上眼。
睁着眼睛和闭上没什么区别,但是还是后者在我见到黑暗的时候才不会那么无助和失落。
我是因为闭着眼所以才看不见的,我在心中这么告诉自己。
好在目前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期,大概躺了半个多小时,眩晕和压迫感便慢慢从大脑中褪去,我试着睁开眼。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毕竟我没开灯。
不过月光照射着的地方我勉强能看清楚,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饥饿感这才从肚子传来,我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拆开已经有些凉掉的晚餐。
晚上泡了个舒服的温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我从行李箱里拿出化妆包,走进了客厅。
木兔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上的排球比赛,见我出来耳尖还是有些红,看我没太在意,他就也释然了。
心态好是他最大的优点。
然后他看着我从化妆包里掏出了大大小小的小瓶子小罐子,这些都是小样,毕竟要是把正装都带来就太麻烦了,只是出来玩三天而已。
“时酱,这些……都是用来涂脸的吗?”
木兔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他显然是没在家里见过自家妈妈护肤的场景,也没机会见到身边为数不多的女孩子白福、雀田和一年级的新经理护肤,此时有些目瞪口呆。
“有涂脸的也有涂手的还有涂嘴唇的,这个是水、这个是乳、这个是精华、这个是面霜,这个是手部去角质的、这个是护手霜,这个是唇膏。”
“哦、哦……”
没听懂。
无论脸还是手,不都能用一瓶解决吗?
女孩子果然活的好精致,木兔感叹。
看我自顾自地摆弄着护肤品,木兔偷偷将目光从电视转移到那些瓶瓶罐罐上,一一记下它们的品牌和名称。
他本来是想拍个照,但是那样显然就太明显了吧?会被以为是偷拍女孩子的变态的。
不过好在老天给了他机会,我拿着面膜走进了卫生间,徒留一桌化妆品。
木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偷偷用手机照了几张照片,而后又鬼鬼祟祟地溜回原来的位置。
直到卫生间传来开门声,他才装模作样地坐直了身子,一副才听见声音的样子扭过头去。
“呜啊——”
“呜啊——”
两个人都被对方给吓了一跳,木兔眨眨眼:“时酱!你脸上的是什么?!”
“面膜啊。”
“这、这是面膜吗?我只见过白色黑色和绿色的,这、这个看起来好奇怪!”
除了白色面膜之外居然还知道清洁面膜和海藻面膜啊。
“只是有图案而已,你没发现这是一张老虎的脸吗?”
木兔听到我的回答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弯下腰仔细打量,他想伸手扯开我叠在脸颊两侧的部分,被我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
“不要碰!”
木兔委屈地“哦”了一声,继而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瞪圆了眼睛。
“好像真的是老虎哎……”
我仰头看向他的脸,有些心血来潮:“木兔前辈要敷一个吗?”
听到提议的猫头鹰蠢蠢欲动:“可以吗?!”
“可以,我带了一盒呢。”
木兔听从着我的指挥去洗了脸,随后跑回客厅乖乖地到沙发上端坐着。
他洗过澡,头发上没了发胶,黑银色的发丝乖顺地贴在额头前。
我从手上扯下了毛茸茸的猫咪发圈,将他额前的头发一股脑地扎在头顶,没了障碍,我这才撕开一片面膜,小心翼翼地对准他的脸贴上去。
离得有点近,呼吸和体温都纠缠在一起。
好在脸上敷着面膜,没有表情、不能乱动,也看不见脸红没红。
两个人都盯着对方通红的耳尖看了一会儿,默契地移开目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靠。”
“怎么了?”
“为什么你贴上正好?”
完美贴合,一丁点膜布都没浪费,一点空隙都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标准脸型?
“贴好了吗贴好了吗?”
木兔兴奋地起身跑向卫生间,看见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豹子脸忍不住哈哈大笑。
“时酱时酱,快来看!”
我也走进卫生间,和他并肩在镜子前站定。
“有个成语叫什么……我们是豺狼虎豹!”
“木兔前辈,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
木兔豆豆眼,扭头看我:“什么意思?”
贴着面膜的木兔做出这个表情实在是太过滑稽,我甚至没有勇气多看一眼他的脸。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哈哈——”
我伸手抵住木兔的脸往外推,试图让他这张脸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木兔不依不饶,我笑得张牙舞爪。
但很快我便明白了乐极生悲这个词的真正含义,笑得站都站不稳的我往后仰头,后脑勺正正好好地撞在了墙壁上挂着的吹风机,“砰”的一声。
木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我抱过去伸手揉了揉我的受伤部位,刚刚精彩的一幕在脑海中再次浮现,他眨了眨眼。
“哈哈、抱歉时酱,但是哈哈哈哈哈哈——”
他指了指吹风机的高度:“旅店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吹风机挂在这个位置也会被人用脑袋撞到吧。”
“喂!”
我不满地把木兔扯了过去,但显然身高185的排球选手并不畏惧一个小小的吹风机,塑料制品撞上坚硬的肌肉,“砰”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哀嚎。
“Hey!Hey!Hey!我可是身材高大的排球运动员!怎么会呃啊——”
是的,185的选手不会撞到吹风机,但是会撞到放浴巾的架子。
木兔痛苦的捂着额头,笑容不会消失,它只是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我重新笑得张牙舞爪,然后再次撞上吹风机。
“呃啊——”
木兔抱过我伸手去揉,没人察觉到两具身体之间过近的距离。
我们只是抱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看到镜子里两张花脸时又笑个不停。
我突然挣脱他的怀抱匆匆跑出去,拿着手机又匆匆跑回来。
打开相机,抬手对准了我们两个的脸,我朝着身边的人说:“木兔前辈,看镜头。”
听到指令的少年配合的弯下腰,将脸放到和我同一水平线上,和我脸贴脸的出现在了镜头里。
“三二一,茄子。”
“我发个LINE动态。”
木兔的猫头鹰眼睛“噌”地亮了起来:“时酱!传我一份,我也要发!”
我没只发这一张,加上其他在路上拍到的景色和我的自拍,一共凑够了九张,配文:温泉之旅。
这个时间大家大概都躺在床上玩手机,点赞和评论都很快。
前几张照片大家还没发现什么不对,角落里或墙壁上男性的宽大外套说明不了什么,万一是父亲或者哥哥之类的呢?又或是身材高挑的女孩子。
大家抱着这样的心态向后翻,看到了最后一张,评论区是一连串的:???
我没理会这群精力过剩的高中生,只是挑选了最为突出的两条评论回复了。
一条是宫侑的:你还说你们没结婚?!
我回了他一句:蠢猪狗侑。
一条是牛岛的: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回他:??
牛岛打字速度并不快,也不怎么一直盯着手机看,几分钟后才回复到:你不喜欢这样的祝福吗?
我深呼一口气,安慰自己这是牛岛若利。
这是看杂志会把广告也读出来,拍广告会把女演员的动作和台词一起表演的天然呆牛岛若利。
我回他:我们没有在一起。
牛岛回复:抱歉,是我误解了。
木兔则只发了这一张图,他激动地不知道该配什么文案,干脆什么都不配,只发了张图片上去。
评论同样也很快。
白福:你???
雀田:你???
木叶:你这家伙居然成功了??
小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黑尾:呦呦呦。
宫侑:你们果然是结婚了吧!!
宫治回复宫侑:蠢猪狗侑。
宫侑回复宫治:猪治!!!
孤爪:木兔前辈意外地攻略的很快。
猿杙:结婚的时候我要当伴郎。
月岛:恭喜。
新经理:我来给这对新人表演一个倒立龙吸水:哇啦哇啦哇啦。
牛岛:祝你们友谊长存。
鹫尾: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日向:记者小姐要成为我的师母了吗?!
星海:你们管这叫没交往??
及川: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赤苇:提醒一下评论区的各位,事实应该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并且我们是照片里两位的共同好友。
评论迅速被各位删了个干净,只留月岛的恭喜、牛岛的祝你们友谊长存和及及国王的怒吼。
我们嬉笑着摆弄着手机,我不经意间地抬头看向镜子,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大手挨着小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动作,木兔也抬起头来,透过镜子和我对视。
好像一对新婚夫妇,我竟然这么想着。
细密的痒意从鼻子传来,与此同时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再次浮现至脑海深处,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木兔前辈。”
“嗯?”
我扬起脸来看他:“我好饿,想吃山脚下便利店的关东煮。”
“我去买!”
即便是来回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木兔依旧毫不犹豫地答应。
“先把面膜摘下来!然后洗完脸涂个水乳再出去!”
“知道啦!”
木兔按照我的指示处理好,扭头看向我时,目光落在我苍白的嘴唇上,他一愣。
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冲着我扬起笑:“我马上回来!”
“好。”
房间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迅速扯下脸上的面膜,还没来得及洗干净残留的精华水,温热的液体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脑内的痛苦加剧了失血带来的眩晕感,我半天才站稳身体,手忙脚乱地打开水龙头冲洗鼻子下的血迹。
血流个不停,脑海里的嗡鸣声不止,眼前的画面扭曲模糊,我的视野里没有光,只有大片黑暗和刺目的血红。
真糟糕啊。
我看不见光了,哦对,我的光离开了。
我的光会消失的。
木兔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很多,毕竟是全国前五的王牌,体力和速度果然厉害。
好在我已经处理好了一切,躺在沙发上接受着宫侑和及川的消息轰炸,准确的来说是和他们对喷。
“时酱!快来,应该还热着,我买了不同的口味,我们可以换着吃!”
“太棒了,多谢了,木兔前辈。”
木兔笑着将关东煮放到茶几上:“我先去洗个手。”
他走进卫生间,对着水龙头清洗着双手,余光却瞥到角落地板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木兔愣了一下,垂眸擦干手,蹲下用纸巾将血迹擦干净,再将废纸扔进马桶里冲掉。
做完这一切他才收敛起脸上平静到可怕的表情,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呜哇!好香!”他在我旁边落了座,扭过头来看我:“我在山下听便利店的婆婆说,明天晚上有花火大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我看着他模糊的脸说:“一起去看吧。”
花火大会人很多,道路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小摊,我有些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和木兔一起吃遍各种小吃,玩遍各种游戏。
“花火大会马上要开始了!”
人群中的谁这么喊着,大家便骚动起来,一窝蜂地朝着最佳观赏地涌去。
我被挤在人群之中,很快便看不见了身旁的木兔。
这里会有广播吗?让我可以喊:“木兔光太郎小朋友,你的妈妈在花火大会的入口处等你”的广播。
被挤散的木兔倒是并不惊慌,因为他一直盯着我所在的地方,不能算是走散了,只能说是被人群冲开了而已。
他刚想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我身边,手机便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是他当医生的表姐回复的消息:【光太郎,你昨天和我形容的那些症状,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病引起的了。】
木兔垂下眸,迅速看完表姐发来的一长串消息,简单回复了一句:【好】,他便重新抬起头。
“时酱!你站在原地等我!”他一眼便找到了我所在的位置,见我看向他和他挥手,低声喃喃自语:“这是在最远距离范围之内,我不会弄丢你的。”
他挤到我旁边的那一刻,头顶的烟花骤然盛放,我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目光回落,对上了木兔亮晶晶的眼。
再绚烂的花火在我眼中也是一片黑暗,太远了,那么远的距离,现在的我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目光所及,只有木兔的脸依旧清晰。
唯一发着光的不是月亮、不是花火、也不是灯光,是他金色的双眼。
每一分钟对于我来说都可能是最后一分钟,每一秒对于我来说都可能是最后一秒,我每看向木兔光太郎的一眼都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我要无时不刻地在心中和他道别。
我低下头,伸手轻轻勾住木兔的手指,又重新抬起头看他,用目光描摹他的脸:“这样就不会再走丢了。”
“不会再弄丢你了。”他握紧我的手:“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霡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