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幸运餐厅》和璞之

38、无花果沙拉

　　家明发现自己的头不见了，他感应了一下大概方位，不远。头的心情还不错，只是很迷惘，家明想了想，这种时候最好让头自己静静。

　　他最近在和一个女孩儿约会，被头知道会不好意思。这才是主要原因。

　　考研考公失败后，家明在一家服装店当男友模特，负责帮进试衣间的女孩子拿多出来的衣服。他现在没有头，很方便女孩代入完美男友。

　　家明在这家店广受好评。恰到好处的肌肉，流畅饱满的小臂线条，蜜色肌肤，体贴而带距离的肢体动作，很多顾客指名要他服务。

　　服装店老板很机灵，举办了“男友模特猜一猜”活动，让顾客画出想象中家明的脸，前五名打六折。家明翻阅着风格迥异的头部画像，没有一张像他，笔触都太强烈了。她们把他想象成天使、恶魔、狼人和吸血鬼，如同禁忌之恋的男主角，高贵冷峻。

　　如果见到另一个家明，她们会失望的。

　　老板告诫他不要和自己的粉丝谈恋爱。他当时嗤嗤发笑，这些有钱又寂寞的女孩没痴迷他到这种程度。

　　但是牵起饮歌的手时，家明还是迟疑了。

　　饮歌并不是店里消费最多的女孩子，也很少一逛一下午。她总是匆匆闯进店里，换上最新款，小声问他的意见。

　　“是不是有点显胖呐。”

　　“圣诞树配色，怎么样。”

　　“穿百褶裙就像水桶一样唉。”

　　只要家明说好看，饮歌就红着脸微微一笑，把身上的衣服买下来。

　　她喜欢他的原因很稚气，“和一具身体谈恋爱好酷。”

　　两人约好在宇宙幸运餐厅吃饭，饮歌穿一条缀银色亮片的短裙，粉粉的腮红从眼角涂到下巴。

　　家明不懂这些，一径说好看。

　　“没有惊艳到跳起来吗？”饮歌失望地歪着头，嘴唇贴着柠檬水的杯沿，像一尾刚脱水的新鲜粉红小鱼。

　　“我保证，我看到你的时候快猝死了。”家明笑着翻开菜单，“尝尝洋芋青豆火腿饭？”

　　“不要，”饮歌拿过菜单，“我减肥，吃无花果沙拉。”

　　“你不胖啊。”

　　“不胖就是不瘦，不瘦就要减肥。”她敲了敲菜单，仁慈地添了一道胡萝卜煮扇贝。

　　*
　　盖子下面的汤咕噜咕噜地沸腾着。

　　苏简简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握着扇贝，剔出壳里奶白的软肉。扇贝闻着就很鲜甜，因为非常新鲜，一丝腥味也没有。

　　她揭开盖子，把剔好的扇贝扔到锅里。锅里已经有胡萝卜和辣椒煮的汤在等着了，扇贝和胡萝卜一起煮两分钟就捞起来。

　　盛到一个阔大无比的盘子里，苏简简把芥末蛋黄酱用水和醋化开，和扇贝、胡萝卜拌到一起。

　　她切开一颗洋葱，把洋葱片扔锅里，和一片黄油一起煮化。洋葱裹上融化的黄油，在热嘶嘶的锅气里变软到透明，有的边缘变成焦糖色。盛出来，接着煎鸡肝。

　　血红的湿润内脏，触到锅底就发出长长的滋拉声。稍煎一煎就可以翻面，煎好的一面露出诱人的浅浅肉色，边缘泛着焦褐色，薄的地方微微卷起。撒上一点盐，倒一勺红酒醋，略翻动一下，鸡肝就可以出锅。

　　在盘子上铺好蔬菜叶，切几颗无花果，再放上洋葱丝和煎鸡肝。撮一点海盐，浇一点橄榄油，还有黑胡椒。

　　*

　　“其实和你谈恋爱是为了优越感，喜欢你的人很多，偏偏是我得到了你。”饮歌翘着鼻子，将盘子里的无花果丢进嘴里。酸甜的果汁在唇齿间迸发，就像此刻的心情。

　　家明失笑，摇着并不存在的头颅。很多点他的女孩是为了打发时间，只有饮歌单纯得想开始一段恋爱，并为此得意。

　　“能让你高兴就是最好的。”他说，不介意她幼稚的炫耀。

　　盘子里的胡萝卜和扇贝裹了不知名的白色酱汁，看着很可口。他抱着好奇的心情尝了一口，扇贝肉鲜甜柔软，在齿间轻轻滑过，如同一小片洗练的月光，抚平夜色的褶皱。酱汁是酸的，微微带点辣味儿，和扇贝肉形成奇妙的反差，味蕾因此战栗。

　　萝卜也很甜软，温温热热地磨在齿间，酸辣的酱汁浸润了舌头，非常美味。

　　“我打算减肥，以后每天就像这样吃沙拉，再喝杯无糖酸奶什么的。”饮歌噙着一口洋葱丝，说话有点含糊。

　　家明继续点着不存在的头，他觉得沙拉里的鸡肝很诱人。鸡肝表面被煎得微微发干，里面还是湿润软嫩的，咀嚼时很香甜，有一点红酒的香气。

　　“你和我一起吧，这也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还给你买了一□□身房年卡，是巨人经营的。”

　　扇贝弹牙的口感总让家明惊疑它是活的，仿佛一个不小心，扇贝就能跳出去，在海水里洗去白色酱汁，重新寻一个壳子住着。酸甜而柔滑，在牙间轻轻一咬，仿佛有痛觉似的，轻柔而迅疾地滑入喉咙。

　　“平时的饮料就喝无糖酸奶，不准再喝有糖的饮料。你有在听吗？”

　　“我听到了，”家明搓了一下双手，他记得等待体检接结果前也是这样搓手等待，“我们还是分手吧。”

　　半个小时后，家明带着脸上的巴掌印吃洋芋青豆火腿饭，什么时候把头接回来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