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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三月的雨如满天飞舞的细沙已下了好些天。

      弘福寺内的梨花在这场连绵的雨中悉数开了个遍,一眼望去,一层层像云锦似的漫天铺地。

      清晨,何舒瑜悠悠转醒,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起身步至窗前推开了窗,迎面而来的空气干净清透,氤氲着淡淡的梨花香,扑人肺腑,爽心宽敞。

      病了有些日子了,她今儿的精神稍稍好了些许。

      晨曦听见屋里有了动静,方才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推门入内,望着已起身的何舒瑜,轻道:“姑娘醒了,先洗漱罢。”

      何舒瑜只是盯着窗外,眼中漫着一缕喜悦,“昨儿夜里的梨花开得更盛了,我许久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梨花了。”

      晨曦一面将帕子沁了热水拧干,一面递给她手中,顺便也瞧了一眼窗外,微微笑道:“好看倒是好看,姑娘哪年不曾见过,但今年是喜欢得紧,日日盯着也不厌烦,将来随姑爷去了京城,什么花儿见不到,也不差这点梨花的景。”

      何舒瑜闻言,笑慢慢收敛,眼神波动不已。

      此时,乳母秦妈妈笑吟吟的进屋,“姑娘,夫人来看你了,在偏厢等着你呢。”语罢又给晨曦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快些给姑娘洗漱干净,而她径自去整理床铺。

      晨曦点着头,将何舒瑜带至红木雕琢的妆台前坐下,凑近脸有些调皮的问,“姑娘今儿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呢?”

      何舒瑜静看着铜镜中的模样,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容貌虽不及倾国倾城般,倒也是生得娴静端庄,清秀明丽。

      伸手拂过如绸缎般的青丝,她声音甚为低沉,“随便即可,简单一些为好,见过婆母后,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罢。”

      近一个月以来,婆母沈氏隔三差五借着来寺中上香的托词,频频来见她嘘寒问暖。何舒瑜深知她这婆母为人尖酸刻薄、登高踩低,眼中只他儿子一个才叫宝,旁的人,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三年前,作为苏州知州的养女,何舒瑜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当时还是半个秀才的徐邺成婚,可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是个闹剧。

      徐邺心里,有另一个女人。

      那是自小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奈何徐家彼时穷困潦倒,姑父又怎可将爱女嫁过来吃苦,于是把她许给了苏州城里一个做丝绸生意的大户人家。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徐邺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好在很快认清事实又经一年苦读,考得个秀才,仕途将将开始,何父见此人是个可造之材,于是便与徐家提出结亲,准备了极好的嫁妆,还给徐家置了宅子。

      五品官的养女嫁一个秀才,怎么看,都是一桩不赖的婚事,然而从成婚当日开始,徐邺便将起居搬到书房,这一搬,竟是整整三年,三年来,何舒瑜和徐邺徒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沈氏爱子,自始至终站在自家儿子那面,不说这儿媳如何将她伺候得妥当,为难的时候倒也不少,何舒瑜这三年过得甚是艰难。但她从不与娘家人说起,本身就是不受待见的养女,父亲给她安排这桩婚事,也是为嫡女庶女将来高嫁铺个路而已。

      半年前,徐邺参加殿试一举投得状元,定于年后进京入翰林院任职,这是祖上添光的大好事,府中上下连着开了三天的席面,歌功颂德 。

      但过不久,沈氏却不安分了,自觉身份抬高的她立马觉得这养女儿媳配不上状元夫人的名分,逼她合离,何舒瑜知晓沈氏的意思,无非想着他那状元儿子去了京城能和那些高门显户的贵女结亲,毕竟贵女,是不可能做妾的。既想攀高枝,休妻自是不成,这才刚投了状元便休妻,他人又得议论状元郎,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抛弃糟糠之妻。

      毕竟这些年,何舒瑜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无过错,唯一的错处无非就是子嗣无所出,可这事,又不是她一个人办得成的,沈氏心里也清楚。

      何舒瑜不愿合离,一来合离的女子免不了被外人议论,是不敬公婆,还是未能做到一个妻子的本分……等等错处才会叫婆家厌弃,总而言之,对女子而言,合离不是件光彩的事。

      见合离不成,沈氏便开始变着法的为难,半年前,竟以老祖宗托梦与她为借口,说府上恐有大难发生,打发何舒瑜到这弘福寺中礼佛消灾,一住就是大半年,从不过问半分。

      可最近画风忽地转了方向,这沈氏竟是关心起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媳。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舒瑜心里清楚得很,她那状元郎的官人启程进京任职的时间已近,沈氏想要赶紧将她这个包袱扔了。

      .

      简单的梳洗后,何舒瑜一行人步至偏厢,沈氏见了来人,先是一番寒叙,几句闲聊后,直接一纸和离书置于案上道:“话我不多说了,只要你签了这和离书,大家好聚好散,将来见了面也能说上几句。”

      “夫人,你们欺人太甚!”秦妈妈原以为这段时间沈氏良心发现,对待自家姑娘有了改观,不竟想是有这心思。

      “你家姑娘同我家公子,原本就不是一对儿,如今好好合离,一别两宽岂不更好。”沈氏身旁的田妈妈也不是个善茬,只顾着自家主子,语间傲慢也无需回避他人。

      “当初我家姑娘嫁过来时,你们徐家可是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哪样不是花的我家姑娘嫁妆,连那宅子都是我何家置办的,不说这三年你们徐家如何对待我家姑娘,怎滴,眼下姑爷投了状元郎即将赴京任职,便是想抛弃了我家姑娘,我就两个字,没门!!”秦妈妈气得直咬牙。

      “那是那是,尽都是你们何家置的,既然你们何家那么好,当初何须同我徐家结亲,不也是你们何家看着我家公子出息,想高攀我们,我告诉你,我徐家从一开始可没看上你何家,是你何家赶着鸭子上架,生怕自家姑娘嫁不出去了罢!非要同我徐家结亲家。”田妈妈轻蔑的瞧了何舒瑜一眼,那得意的模子令人反胃。

      “你……”秦妈妈被这一席话气得就要上前撕烂那老妇人的嘴,被何舒瑜拦下。

      “姑娘!!”秦妈妈急得快要落泪,心中有气,又觉得自家姑娘可怜,“她们……她们是想往死把你逼啊!”说完,狠狠跺脚气恼不已。

      何舒瑜瞧着那主事的人一脸轻松,晓得她今儿是有备而来,思忖片刻道:“徐邺呢,他也愿意合离吗?”

      沈氏这才开口,“自是。”

      虽说三年来夫妻二人离心,但作为妻子,对他的起居吃食,还是照顾得周周到到的,从不妄想能捂热他那冰冷的心,相敬如宾这样到老她也认了。可为何,还要如此逼她。

      “你让徐邺亲自同我说罢!”何舒瑜要的,是他亲口,三年的夫妻,难道真如同草芥?

      沈氏面上染了愠色,冷冷道:“他不首肯,我又怎会亲自过来。”

      “你让他亲自来同我说。”何舒瑜依旧不松口。

      沈氏按捺不住,几乎要跳起身来,“我儿忙得紧,没这功夫同你闹这些小事,你若知趣签了和离书按上这手印,将来去到京城,大家还是可以走走亲戚。”

      “小事?”何舒瑜难以置信沈氏能说出这样的话,“婚姻在你眼中竟是小事?”

      沈氏不愿多费口舌,只道:“锦绣那丫头生的巧,城南东村的屠夫经常来府上送鲜肉,这不就给看上了,求着向我赎锦绣的身,我也正准备将她嫁过去。”

      此话一出,这边三人一下慌了神。

      何舒瑜终是忍不了了,愤然道:“那屠夫四十有余,是个暴脾气爱动手的粗人,前头已逼死了两个娘子,锦绣才十五,你将她嫁过去,岂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沈氏不为所动,“那你倒是签!”

      晨曦红着的眼眶顾自的落下泪来,随姑娘嫁过来后,徐家把锦绣安排来院里伺候姑娘,虽说只这短短三年的相处,但都是良善之人,久而久之也都有了感情。

      “姑娘。”晨曦的声音小到只她一人能听见,她想姑娘救救锦绣,却又晓得太为难姑娘。

      “这可是在寺中,供着大慈大悲的菩萨,你此番这样做,这种心思,也不怕菩萨看到,以后遭报应吗!”秦妈妈吼出声来,没法想象眼前这毒妇的心肠,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沈氏呵呵冷笑了几声,瞧着怒气难掩的何舒瑜,只道:“今儿只要你签了这和离书,我便将锦绣那卖身契给你,一举两得的好事,你在犹豫什么?我儿心里没你,你这又是何苦。”随即对田妈妈道:“去将那屠夫和那丫头带过来。”

      果真,今儿她们是做足了准备的。

      田妈妈应声出了门,屋子里顷刻安静了许多,杵着的人都没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良久,终是有人先开了口,“我签!”

      “姑娘!!”秦妈妈和晨曦哭着喊出了声,她们无奈,自家姑娘也无奈。

      提起和离书旁的豪椎,何舒瑜的手竟有些颤抖,只要这字落下,今后她便是一个下堂妇了。三年夫妻纵然他无情,可这心里头还是隐隐的难受。

      只是,眼下的情形她没得选,也不可能还有其他的选择。

      只稍停顿了一下,她落笔而下。

      这桩本就可笑的婚姻,至此终了。

      留下锦绣的卖身契,那二人终是满意的扬长而去。

      锦绣刚进屋眼泪便夺眶而出,跪在何舒瑜跟前连连道对不起姑娘这样的话。

      何舒瑜当着三人的面,将锦绣那卖身契撕了个稀碎,“锦绣,今后你自由了,不用再为奴为婢。”

      锦绣只是摇着头,“我只同姑娘,姑娘在哪,我便在哪。”

      那三人抱作一团,哭成一块。

      何舒瑜望着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雨,眼中蕴着款款无奈,也不知一个下堂妇今后的路,将要如何走。

      一股冷风从门外溜进屋内,扬起她的一缕青丝,本是病容的脸更是添了几分愁容,她只觉得胸口有些闷得难受,口中一股腥味袭来,只刹那间,竟是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昏死了过去。

      .

      何舒瑜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响午,此时她有些虚弱的躺在床榻上,但见那二人惊喜的围了上来。

      “姑娘,你可是醒了,当真吓死我们了。”秦妈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这三年姑娘熬得辛苦,如今又遇这件糟心事,她近两月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喝了许久的药也未见起色,想来是郁结在心,难以纾解,于是又宽慰道:“姑娘凡事要想开些,还有我们仨儿在呢!”

      何舒瑜微微点头,反道:“妈妈,不妨事。”

      晨曦将温了又温的药抬至她跟前,“奴婢来喂姑娘喝药吧!”

      秦妈妈将何舒瑜扶起身,又用花枕垫于她后背方才让她靠上去,一勺子的汤药才送至唇边,锦绣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不能喝!”

      床榻这边三人往门外看去,已见锦绣慌张的小跑过来,一手打翻了那碗汤药,“这药不能喝!”

      何舒瑜立马明白,问道:“莫非这药有问题?”

      锦绣沉重的颔首,怀疑道:“姑娘来弘福寺之前身子一直好好的,怎滴来这寺里了,反而莫名其妙的就病了,按理说,弘福寺立于山间幽谷绿树丛中,僻静清心,最是适合养生,偏偏这样的地方,姑娘不但病了,且喝了这么多药,却一点药效也没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秦妈妈倏然一惊立身而起,低眉看着撒了一地的碎片,半响才挥手道:“锦绣,你去山下,去城里,将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何舒瑜这些日子喝的汤药,全赖寺中懂得医术的姑子配制,礼佛之人心无所欲都是善人,她们不曾怀疑过半分。

      锦绣应声,正将准备离去,秦妈妈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等等!!”

      看着不解的几人,秦妈妈道:“不行,让大夫来寺里容易打草惊蛇,你去将这些日子倒掉的药渣带下山,去城里找药铺的大夫,记得多找几家,仔细着问清楚。”

      锦绣连着“哎!”了两声,这才慌急的离去。

      屋内几人陷入沉思,不愿信,又尽数有着自个儿的怀疑。

      她们不知,屋子对面不远处的廊子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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