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都浴池》倚栏观月

55、无法被定义的客人

　　自打白野被晋升为SPA搓澡技师后，今晚第一次上岗，据说今晚接待的客人来头不小，是个家里条件非常好的富二代，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学者，母亲是从事商业的企业家。

　　白野胡乱的翻阅着客户的资料：“哎，才23岁就死了，真是可惜。”

　　我擦拭着桌子上的金蛋，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阮茶的一颦一笑，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语，时常羞臊的耳尖发烫。
　　“没什么好可惜的，人各有命，即便有富贵傍身，面对生老病死依旧要顺应天道。”

　　白野深以为然：“唔。”

　　“不过我听说，顾客的父亲和阮老板有很深的交情，花经理白天还特意嘱咐我，看在阮老板的面子上，好好照顾一下今晚的客人。”

　　交情？师傅跟一个凡人？
　　他为何故意隐藏身份，不肯和我相认？
　　师傅当年明明已经陨落，为什么至今还在人间盘桓？
　　而且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女人？
　　无数的疑问缠绕在心头，我隐约觉得自己四肢上的恶疽痕似乎又要开始发作。

　　入夜，红都浴池张灯结彩，稀奇古怪的客人们陆续赶到，我带着白野终于见到今晚上的客人。

　　热气腾腾的水池边上，坐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男孩，正悠闲地晃荡着悬空的双脚，见到全副武装的白野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格外亲昵的打招呼。
　　“你们可算来了，本少爷呆着无聊透顶。”

　　“不好意思顾客，我这就为您提供服务。”
　　白野率先将自己没入水中，岸边上的年轻男人望着满池子的水，似乎有些犹豫，可是实在招架不住池子中来自白野的热切目光。

　　“噗通”
　　一米高的水花溅起，弄得我浑身都湿漉漉的，只好随意捏个发热咒，让衣服慢慢烘干依稀记得，依稀记得上次五百斤多的太岁来泡澡，都没这么大的浪花。

　　有意思，活人竟然摆脱了肉体凡胎。

　　白野刚把刷子搭到少年的身上，只见热气氤氲的水面突然噼里啪啦的冒气火星子，酥酥麻麻的电流直接穿透白野的防护服，将他新剪的发型烫的焦黑。

　　“卧槽！”
　　白野扔掉刷子就往岸边爬，在即将电晕过去的时候，我伸手甩出一根柔软的藤蔓，将他卷起随意丢到干爽的毛巾堆儿里。

　　在瞧瞧水中的少年，细皮嫩肉都被电火打的面目全非，破损的皮肉下，竟然露出了五脏六腑！

　　只不过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是机械零件，钢铁的心脏烧的通红，机械齿轮在心房上下运转咬合。

　　白野：“机器人？！”
　　“小爷差点被电死，这客人谁找来的？这年头居然有人把机器人当儿子，真他娘的奇葩！”

　　值班的花经理被白野大呼小叫的动静惊动，看着头发都冒火星子的白野，花经理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第一时间给阮茶打了电话。

　　阮老板也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在很短的时间到达事故现场，随之来来的还有十个清洁工，人手一台抽水泵，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火花闪电交错的池子渐渐被抽空。

　　池底冒烟的机器小少爷终于熄火……

　　因为大家都没给机器人洗过澡，一屋子人望着机械少年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阮茶拍板，让外面的杂工送来一百桶机油。

　　花经理：“老板事情有点棘手，要实在不行，可以在开会研究研究。”
　　阮茶：“无妨，人类的本质并非血肉，我们净化的是灵魂，不过我实在没想到，现在的人已经自大到要取代造物主，妄图用科技来锻造脱离生老病死的，肉，体。”

　　她安排后面抱着机油桶的搓澡工们
　　“把机油全部倒进水池。”

　　咕咚咕咚……
　　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刺鼻气味，花经理自觉熄灭了所有的电火，并且吩咐今晚浴池内不允许见到明火。

　　大约又过去一个小时，水池子终于灌满了机油。

　　阮茶从包包里拿出一沓发票，径直递给花经理：“记得找小少爷的父母报销，虽然是朋友，但是咱们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花经理恭敬的接过天价报销单据，小心的揣进怀里，他转身继续安排白野完成工作。
　　“白野啊，这次的水应该没问题了，可以为客人进行搓澡服务。”

　　白野惊呆：“花经理，这，水是没有问题了，可是我有问题。”
　　“在机油池子里给机器人搓澡，这业务也没培训过啊。”

　　小东西说的在理，现场站满了闻讯而来的高级搓澡师，人人都自动往后退半步，毕竟大家对于新生事物都没有处理经验。

　　阮茶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咱们眼前不就站着个疑难杂症专家。”
　　众人顺着阮老板的视线，终于想起泡澡池子边上，还躺着个脾气不太好的搓澡技师。

　　花经理挺着肚腩小跑过来：“秋先生，烦请帮帮忙，呵呵。”

　　阮老板又在使唤小叔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叔叔不会让她难堪吧。
　　白野下意识往秋言的方向移动，谁知道没等他劝和，小叔叔竟然麻利的跨进水池。

　　白野和花经理尴尬在原地……

　　白野小声冲花经理嘀咕：“你把他怎么啦？小叔叔可从来没下过池子，平时就算遇到再棘手的顾客，也就顶多甩甩藤蔓。”

　　花纹福也彻底没了主意，这位爷打小就没这么听话过，怎么今天这么给面子。

　　阮茶的包里早已经准备好金蛋，现下她的手还没来得从包里掏出来，秋言就二话不说的出手帮忙，而且没开口提任何条件。
　　莫非，他病了！

　　众人心思各异，唯独秋言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机器人’。
　　秋言：“一会儿除祟，屋子里晦气多，体弱多病的暂且回避。”

　　在场乌泱泱的人群，闻言散去一大半，稀稀拉拉剩下几个高阶的除祟法师，当然还有阮茶和花经理。

　　最想劝离的一步没走。
　　我扭头看着阮茶：“你不离开？”

　　阮茶：“最近吃了根上好的野山参，阳气补得有些过剩，我留下没有大碍。”

　　常年盘踞在这乌烟瘴气的浴池，难怪她身体总是病殃殃的，原本是长生不死的命格，如今要靠野山参这种破玩意儿吊命，也好意思说无碍。

　　不过既然师傅想要留下，我也没有再出言阻止，毕竟这位可是万年来说一不二的神荼仙君。

　　指尖蓄力桃藤破风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力将水池中的‘机器人’束缚。
　　秋言：“从现在起，我问什么，都要一五一十道来。”

　　机器少爷本欲挣扎，奈何柔韧的藤蔓像是钢筋铁打一般，越挣扎越紧绷，甚至只要他稍稍露出怨念，藤蔓中就会生出锋利的倒刺，而刺痛的并非他的身体，而是灵魂。
　　小少爷求饶道：“我知道错了，别杀我，别杀我。”

　　我追问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组装的机器零件？”
　　小少爷朦胧的双眼，开始陷入迷惘：“我，我不知道，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就这样了。”

　　秋言：“这样多久了？”
　　小少爷恐惧着：“大概有一年了，我一直不敢告诉别人，也不敢去任何有危险的地方，害怕不小心划伤皮肤，让别人发现我是个异类。”

　　秋言：“一年前新交过些什么朋友？”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机器人’，似乎对于新朋友这个词非常敏感。

　　‘机器人’辩解道：“她不是坏人，你休想找到她！”
　　屡屡黑气从他的机械心脏上渗出,男孩清秀俊朗的脸颊变得阴鸷偏执。

　　邪祟！居然敢当着我的面释放怨念。
　　我反手蓄力，微微促动指尖，很快束缚在小少爷身上的藤蔓开始源源不断的吞噬着溢出的黑气，最终被吞噬的黑气丝丝绕绕的流转到我的身上。

　　或许是吸收了过多的祟气，四肢像传来扒皮拆骨的痛，一定是身上的恶疽痕又开始发作了。

　　望着源源不断吞噬着祟气的秋言，阮茶神色变得冷峻
　　“清场，必要时你来处理。”
　　花经理颔首点头，转身安排其他法师撤离现场。

　　师傅这是担心我撑不住，也对，这几次跟她外出历练，没有一次长脸的时候，莫非她不想和我相认，是嫌弃我给她丢人。

　　思及此，我不禁加重手下的力度：“是否曾经害人性命？”

　　小少爷身上的戾气逐渐减轻，又变回天真开朗的模样：“我没有杀人，我是在救人，那是爱意的馈赠，一颗永远也不会老去的心脏，人人都巴不得去抢。”

　　秋言：“说说你的爱人。”

　　机器人小少爷咬紧牙关，就是不肯透漏半句。

　　见对方意志产生抵触，我散出一枚桃骨钉，随手将一枚通心符扎进他的额头，乌泱泱的黑气汩汩涌出，符咒的作用下，小少爷进入全身放松的状态。

　　秋言：“告诉我，你的爱人在哪？”

　　小少爷持续的呓语：“不知道，不知道，茉莉她是个神秘的女孩，我常常找不到她的影子，可是她却时时刻刻都能找到我，每次当我在深夜中喝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她会温柔的将我带走。”

　　秋言：“带去哪里？”

　　小少爷痴痴的笑着：“一个很大、很温暖的地方。”

　　小少爷额角的通心咒倏然破灭，预示着秋言的问话到此结束，真正意义上的‘搓澡工作’已经完成。

　　白野扛着刷子，赶忙去接替秋言。
　　“小叔叔，他怎么样了？”

　　秋言：“怨念已经化解，但是执念仍然在，你去帮他做一些基本的净化工作，剩下的事情恐怕我们要出趟差。”

　　想想以前的出差经历，不是凶宅就是黄泉，白野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啊，又要出差啊。”

　　在一旁看热闹的阮茶盈盈走近，上下打量着昏昏沉沉的客户，露出满意的表情。

　　阮茶：“这次的客户家底殷实，出差发三倍奖金。”

　　白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