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都浴池》倚栏观月

54、恢复记忆

　　刘邦和项羽在公共场所斗殴，吸引一大批洗澡的顾客看热闹，现场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光溜溜的看客。

　　眼瞅着事情越闹越大，今晚浴池的领班终于来了。

　　王昭君穿着最新款的连衣裙，怀里抱着古香古色的小琵琶，施施然到达事故现场。
　　“都给我住手。”
　　没人回首，嗔怒的望着混乱的始作俑者。
　　“霸王未免火气太大，刘邦都已经死了，你即便用霸王枪戳他一千次，也只是徒增杀戮戾气，二位既然来到红都，不就是为了忘却前尘，既然想要干干净净的投入轮回，又何必再起恩怨。”

　　项羽怒视着墙头的刘邦，大义凛然道：“我反悔了！”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戳死这个奸贼。”

　　王昭君一甩衣袖，脸上也不似刚才那般和煦：“看在好姐妹虞姬的份儿上，本来还想帮帮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项羽闻言，非常激动：“你认识虞姬？”

　　王昭君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虞姬早已经洗尽铅华，进入轮回，霸王你要是还在阳间磨磨蹭蹭，再过一段时间她说不定要和别人生孩子了。”

　　项羽将手中的霸王枪一扔：“我要见虞姬！”

　　王昭君由怒转笑：“霸王听劝，昭君自然尽力成全。”

　　就这样，项羽被天字14号的搓澡技师带走，墙头上的刘邦见危险解除，立马换上一副嘴脸，得意洋洋的坐起来。

　　“竖子无谋，为个小娘们儿，不管不顾滴，连仇都不报了，啧啧，项羽下辈子还得输给老子。”
　　没等刘邦吹完牛逼，王昭君直接甩飞手中的琵琶，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汉高祖，直接从墙头上打下来。

　　面对龇牙咧嘴的刘邦，王昭君忍不住骂上两句：“比比叨叨，烦死了。”

　　王昭君回头冲白野安慰道：“小野，还不快把你的客户带走，可别再出差错了。”

　　白野：“欸，昭君姐，我知道了。”

　　此时此刻，白野终于意识到，红都浴池招待的可不是普通的亡魂，顾客各个来头不小，就连门口迎宾的四大美人，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四大美人！

　　浴池内的生意红火，外界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术门百家对于红都浴池的认知，仅限于浴池承接的保洁订单任务，最近盛传神荼门的方秀秀法师和浴池已经建立深度合作关系。

　　大家对此众说纷纭，不过私下里都认为，红都浴池的靠山其实是神荼门，阮茶更是趁机辟谣自己是阎王爷小姨子的说法，花经理直接在浴池外挂上巨型条幅：破除迷信，相信科学！

　　至于名声大噪的秋言，更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他懒得搭理那些不入流的法师，直接将白野推出去做代言人。
　　于是，白野在阮老板的精心包装下，被打造成红都浴池纯阳童子。坊间传说，纯阳童子吐口吐沫都能诛杀妖邪。

　　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白野因为顺利完成刘邦的搓澡任务，第二天就被升级成为SPA搓澡技师。

　　在白野升职后，秋言和阮茶达成默契，将方秀秀和他放在一块培养，方秀秀教白野如何入定修行，白野教方秀秀如何成为浴池保洁员，二人被阮茶使唤的不亦乐乎。

　　秋言不喜欢接触外人，但是经常跟着白野出入浴池，由于经常泡澡，他身上的恶疽痕缓解很多，最近都没有再犯，唯独有一点让他觉得难受，就是最近夜里睡觉，总是能梦到几千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
　　回忆

　　我虽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世，也总是很在意。传说秋氏一族，从上古时代起，就负责掌管世间刑罚。

　　许多帝王座下的酷吏，都是秋氏的血脉。没办法，姓秋的人天生冷血，十分适合从事杀戮职业。

　　但是秋氏酷吏从不乱杀无辜，所杀之人大多身带重罪，天长日久，冤孽血沾染多了，煞气积攒成灵，秋氏族人也修成一方神官。

　　后来，天地万物启智，信仰神灵的人越来越少，许多上古神灵在失去信徒后相继陨落，其中也包括秋氏一族。

　　神迹陨落，秋氏一族褪去神性，所生的子嗣，悉数变成自带煞气的凡人。

　　或许因为祖上杀戮太重，若无神迹护佑，便会报应到后人身上，故而秋氏孩子多半夭折，渐渐的，这一族也就没落了。

　　又过去很多年，人间的修士但凡遇见姓秋的都躲，只道这个姓氏的人晦气。没有门派愿意收留，秋氏自然断了修行的前途。

　　按理说生存环境恶劣，秋氏一族理应就此绝迹，但偏偏留下个意外。
　　我是整个村子里唯一姓秋的人。

　　从我出生起，村子里的孩子和大人，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既然没人跟我玩儿，只好抓一些山精鬼怪作伴，可山精鬼怪凭白被抓来，自然也不想留在我身边。

　　于是乎每一个逃脱的山精鬼怪，在离开前都要伺机报复，大到放火烧粮仓，小到把村里的孩子挂到半山腰的树上。
　　欺软怕硬的山精鬼怪，他们不敢找我报仇，就挑软柿子捏，找村里人的麻烦。

　　一次两次没什么，后来几个聪明的村民发现，每次只要我上山回来，村里就有人要倒霉，故而大家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也不是好惹的，谁要是欺负我，必当场打回去。糟糕的是，我每次发脾气，身上就会窜出很多黑气，吓得村民们大喊妖怪。

　　因为没有朋友，我常常躲在小河边望水，仔细琢磨着，自己说不定真是妖怪。

　　然后我翻遍所有的山头，遇见山精鬼怪都抓出来看看，找找哪个同我长得像，说不定就能查出我是谁家的妖怪。

　　在村子里生活，和大家不一样是件很恐怖的事情，村民见我像见鬼，后来我学聪明了，每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我不吭声，等到半夜爬起来，找准机会下死手。

　　尽管大家都抓不住我的把柄，可是我毕竟是5岁的小豆丁，小脚丫、小短腿常常露出马脚。
　　于是在一个很黑的夜里，村民们趁着我睡觉，把我绑了，扔进竹筐，准备沉塘。

　　其实那些人原本是抓不住我的，都怪隔壁的小胖子，他今天偷偷塞给我两颗新煮的芝麻团子，香喷喷的，我没忍住就都吃了。

　　以至于泡在冷水里，即将淹死的时候，脑子想的还是小胖子送我的芝麻丸，可真甜。
　　呜呜呜……我害怕……

　　在肚子里再也吐不出泡泡后，一股温暖的力量，将我从深水里捞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天旋地转的咳嗽后，我努力的倒立，企图把肚子里的水倒干净，结果咳得越来越厉害。

　　等我折腾很久后，才看清不远处站着个人，他穿的可真好看，腰上的坠子应该很值钱，后背上似乎还背着琴，我听小胖娘说过，城里有钱人家的少爷，都要学礼乐。

　　等我迈着步子艰难靠近他的时候，那个人又故意往后推了几步，果然都一样，不喜欢我，那干嘛还救我。

　　“你不是村子里的人？”
　　短腿的小豆丁狐疑道。

　　“不是，村里的人为什么要把你扔进水里？”

　　这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比村头那两只黄鹂儿，都耐听。

　　小豆丁别扭道：“不是，不是，是我拿着筐子下水捉鱼，被水里头的水草缠住脚丫。”
　　问东问西，关你屁事。

　　谁成想那人听到后，笑的前仰后合，像是碰见了天大的笑话。
　　“不对，不对，我瞧你是被人扔下水的，既然你从水里逃生了，得告诉家里人才行，别让他们担心。”

　　小豆丁幽幽转着眼睛：“我想起来了，刚刚水下拉住我的不是水草，好像是另一个落水的小孩儿，大哥哥，快去救救他吧。”

　　那人吊儿郎当的叼着根狗尾巴草摇头：“不去，不去，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把你送回家里。”

　　天堂有路你不走！小豆丁愤怒了，怎么老有人喜欢管闲事。
　　“既然你不愿意，我就只能推你下去了！”

　　我试图让自己变得很凶，很生气，随着我情绪变差，手腕和脚腕上飞出源源不断的黑气，用尽吃果子的力气，黑气源源不断的冲到那人的面前。

　　……！！！
　　“你把我的黑气吃了！”
　　小豆丁气鼓鼓的瞪着那人。

　　“想吃就吃喽，刚刚救了你的命，吃你点黑气都不愿意，小气。”
　　小小年纪，煞气缠身，且诡计多端，满肚子坏心眼，想想家里养的两个，一个单纯的要命，一个全是直肠子，不如把这个小的带回去，彼此耳濡目染，都能好一些。

　　小豆丁为祸乡里5年，头一次遇见对手，自知不是对手，拔腿就要跑，但是跑出几步就被脚底窜出的藤条拖回原地。
　　“没规矩，师父问话还没结束，谁让你告退的。”

　　“羞羞，你才不是我师父！”
　　小豆丁直接被藤蔓绑成小肉团，连咬带踹试图逃跑。

　　“不想当我徒弟？那就只能继续被村民扔进水里喽。”
　　那人提起我就往村子的方向走。

　　小豆丁：“不不，我不想回去，呜呜呜……我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今日为师教你的头一桩道理，就是做人切不可为恶，否则终将自食恶果，就像你今天这样，知道了吗？”

　　第一次有人告诉我，做人不能为恶，可那时候我更加不懂的是，什么是恶？但实在害怕他把我丢给村里人，只能满口答应。
　　“我知道了，师父。”

　　师父可真傻，我既没有钱，还是个妖怪，他居然收我当学生，全天下没有这么笨的教书先生吧。

　　后来师父带着我登入太阴山，沿途山下的人都管他叫仙人，我这时才知道，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是司掌万物生息的神荼仙君。就是小胖家每年春节，大门上贴的那个神仙，听说本领很大。

　　上山后，他随手把我扔进小木屋，暖和的床铺里，竟然还有两个小娃娃，比我稍稍大一点儿，师父说他们是大师兄和二师兄。

　　其实我和他们不一样，说话、想事、行事都完全不一样，但是为了避免两位师兄像村里的孩子一样讨厌我，我就装作和他们一样，尽管感觉蠢死了。

　　师父把我送回太阴山后，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经常几天不见人，有一次我实在有事想见他，就守在他门口睡了一宿。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他那架长长的太师椅上。

　　“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门前干什么，像个没人养的奶猫一样缩在门边，这是要替我看家护院？”
　　神荼坐在窗前的榻上，望着窗外翻滚的云海，师傅可真奇怪，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究竟有什么看不够的。

　　小豆丁：“唔，昨天大师兄告诉我他叫柏仁，二师兄告诉我他叫司夜。”
　　神荼懒洋洋的望着我：“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

　　这不是重点。
　　小豆丁气鼓鼓的扭头不理他，两个指头尖尖凑在一起，重点是人家都有名字，我没有。
　　神荼：“怎么又不开心了？你本家姓秋，姓氏乃天定。”
　　“立志言为本，修身行乃先，以后别人若是问你叫什么，你就告诉人家，秋言。 ”

　　从此，我的人生便有了来处。

　　窗外的霓虹闪烁，热热闹闹的宾客往来，秋言睁眼的时候，意识到此地不是梦中的太阴山
　　桌子上依旧摆着三枚黄金鹅蛋……

　　神荼常年在外游历，三个徒儿就像是太阴山的留守儿童，我们每日喂饱家中的大白鹅，然后按照时辰去把鹅蛋捡了。

　　太阴山的鹅很奇怪，从来只下金蛋，有的时候我一度怀疑，大白鹅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们三个捡完金蛋后，用筐子把蛋挪到地下的酒窖中，师父的酒窖根本没有酒，他总说以后台下太平了，就用满屋子的金蛋换酒。

　　渐渐地小徒儿们发现，师父出门的时间长短，根据他临走的时候所带金蛋的数量决定，大事三枚金蛋，小事一枚金蛋。

　　千年来我日日觉得自己忘恩负义，竟然连唯一肯赐福给我的师父都保护不了，我每天都在想他，又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

　　今晚偏偏什么都想起来了。

　　传说中陨落的神荼仙君，原来还有一个名字：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