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都浴池》倚栏观月

52、世间唯一的神荼观

　　对于神荼仙君是桃子精成仙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的不想提。

　　一来年代久远，就连秋言也不知道师父的过往，自然也就无法求证；二来不太体面，毕竟水果成精，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方秀秀试图了解神荼祖师，由桃子变成仙君的光辉事迹，被白野十分及时的按住。

　　他暗自纳闷儿：莫非祖师是桃子成精的事情，是本门的机密？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趁人不注意，便在神像上蒙上一块丝巾。

　　秋言翻阅神荼观的古籍，发现方秀秀这一脉，却是神荼门亲传，而且按照向上的追根溯源，应该是已故柏仁师兄的传人。

　　待理清头绪后，他无意中瞥见神像上耷拉着的艳丽丝巾，嘴角不禁抽动好几下，强忍住对方秀秀下黑手的欲望。

　　方秀秀缩手缩脚的跟在四人身后：

　　“老祖，各位前辈，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否则以我的资质是万万进不了神荼门的，师父说我们这一脉虽然本是平平，却是神荼仙君坐下亲传。”

　　“当年柏仁老祖在朝为官，秉着有教无类的善念，机缘之下，将宫里端茶送水的一个小内官收为徒儿，而且倾囊相授。”

　　“后来我们这一脉为感激柏仁老祖的衣钵传承，将收徒有教无类的原则传承下来，故而像我这样的，虽然没什么天资，也可以被师傅悉心教导。”

　　秋言叹气：“你知道就好。”
　　“有教无类？不是让你们捡笨的收。”

　　方秀秀：“回老祖，不全像我这样，我有个师兄，天分极高，只可惜出门除邪祟，就再也没回来……”

　　阮茶和秋言齐齐看向香案，在香案的侧面站着的虚影，想必这个就是方秀秀口中，天分极高的师兄。

　　阮茶：“啧啧，凡人都讲有仇必报，可又讲祸不及家人。用门徒血祭门庭，师门必会永无宁日，下咒的人还真是阴毒。”

　　白野见二位大佬都往香案边看，不自觉的站到花文福身后。

　　白野：“莫非方秀秀的死鬼大师兄在那儿？”

　　花文福：“你看见了？”
　　白野：“我去！真的在这儿！”

　　神荼观整体被人施下恶毒诅咒，寻常庙宇有趋吉纳福的气场，而这里恰恰相反，即便魁星罩头，在观里多站一会儿，也少不得要倒霉一年半载。

　　秋言：“血祭门庭，如此恶毒的咒术，自我创立那时起，还真是没有实践过。”

　　阮茶：“门前的废品收购站，我瞧着稀罕，除了堆满垃圾，摆放的都是些古老的物件，吸引四方煞气汇聚神荼观，小方法师估摸着20出头，就可以寿终正寝。”

　　方秀秀闻言惊呆：“门口的废品收购站？自我太师傅起就在，莫非我太师傅，师傅，师兄英年早逝，都是受废品收购站的风水影响？”

　　阮茶：“小方法师说笑了，一个小小的废品收购站，最多让你们早死，最妙的是神荼观后院的大门，正对着一家屠户。”

　　“啧啧，生意真好啊，瞧瞧地上的血水，估摸着每日至少宰杀数十头牲畜。”

　　“日日被如此多的杀意堵着后门，想必你那横死的师兄，师傅，对了还有你太师傅，即便是死了，也要日日被困在此处，坐等魂飞魄散喽。”

　　方秀秀闻言有些激动：“阮老板，警察只说师兄是失踪，并未找到他的尸首，你为何笃定师兄死了？”

　　秋言怅然：“有的时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未必代表还活着。”

　　老祖说师兄死了，那便有百分百的几率，师兄已经不在人世，脆弱的方秀秀在重重打击之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秋言：“侧门传来的动静如此大，附近住了些什么人？”

　　布阵的是个行家，神荼观内外布下了‘三煞阵’，按道理，方秀秀也应该早早亡故，根本等不到我在黄泉驿站发现他的存在，转机很可能出现在侧门处。

　　方秀秀：“呜呜……侧门开着一家麻将馆，也是很早就在此处定居的人家，师父说他们家以前是开赌坊的，后来时代变了，他们家就变成了麻将馆……呜呜呜……”

　　“老祖，您能帮我找到师兄吗？”

　　秋言柔柔眉心：“先带我去侧门的麻将馆看看，你师兄既是神荼门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他成为游魂野鬼。”

　　方秀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非常感念老祖的照佛。感动夹杂着委屈，哭的更厉害了。

　　白野背着方秀秀在前引路，穿过侧门，直奔对面人声鼎沸的麻将馆。

　　阮茶站在门外，借着不舒服的由头，不肯进去。

　　秋言捏着根桃枝气势汹汹的闯进去。

　　花文福点着脚尖瞧热闹：“您不去看看？”

　　阮茶皱眉：“不用我进去，自有人倒霉，我倒是不怕麻烦，就是怕忍不住出手。”

　　抽烟、耍牌的、掷骰子、打麻将，将这间小小的麻将馆，真可谓五毒俱全。再看看赌鬼们，脸色铁青，挂着衰像儿，别提有多晦气。

　　我当什么原因迫使三煞阵失效，原来是此处守阵的主人，擅自更改了邪术的法门。

　　秋言：“侧门应当是压制神荼观最重要的一步阵法，此处借着麻将馆布下的是横咒，只可惜店铺老板贪财，舍不得这财源广进的生意，迟迟没有逼死赌客，故而让你有命活到今日。”

　　方秀秀愤然：“老祖，他们为何要合起伙来坑害神荼观？神荼祖师普度众生，咱们门派一直恪守正道，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白野背着娇弱的方秀秀嘀咕：“你本事平平，估计也得罪不了什么人，倒是你们家老祖……”
　　他下意识瞥了眼秋言，然后又赶紧扭头躲避视线。

　　秋言：“针对我吗？”
　　“那还真是找死。”

　　他将手中的桃树枝丢到方秀秀怀里：“去，给我打。”

　　白野爽利接过细长的桃枝，塞进方秀秀手中：“喂，你别怂啊，这麻将馆，说不定就是害死你师父和师兄的真凶，你打不打？不打我就出手为民除害了？”

　　方秀秀决然接过桃枝，愤怒的对着眉飞色舞的赌客挥舞起来。

　　“噼里啪啦”
　　空气中不断闪现着方秀秀抽人时冒出的火星子。看的白野都替那些赌鬼觉得疼。

　　白野：“小叔叔，桃树枝平平无奇，威力怎么这么大？”

　　秋言：“赌鬼们因痴迷赌博，自然有鬼迷心窍的征兆，再加上此处有邪阵分布，自然身上祟气缠绕，桃枝与邪气不相容，必然会闹出些动静。”

　　麻将馆内哀嚎一片，有些赌鬼被打的险些疼晕过去，可身上没有半分伤痕，不过一分钟，整间麻将馆都空了。

　　躲在地窖中不敢出来的麻将馆老板，被抓出来后，经过秋言的言行逼供，只交代家族历代守在神荼观侧门，方便监视观中出入的人，并且努力完成谋财害命的KPI。

　　奈何老板一家贪财且胆小，一直就没有将麻将馆内的赌客逼上绝路，故而在此地盘桓至今。

　　最终在热心市民白野先生的报警下，警方当天捣毁了倒卖古董的废品收购站，无照经营的屠宰肉铺，以及非法经营赌博的麻将馆。

　　白野目送警车离开后，忍不住大骂那些布阵的歹人：“伤天害理，把他们交给警察叔叔，真是便宜他们了。”

　　秋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神荼观因三煞阵积攒的晦气，我一并也让他们带走了，只怕这些人下半辈子都睡不到安稳觉。”

　　方秀秀噗通跪在地上，眼神饱含热泪：“谢谢老祖今日出手，不然我师父、太师傅、师兄岂非死后也要遭受不白之冤，呜呜呜……”

　　诅咒破除，神荼观的香案终于燃起第一支香火，方秀秀又是一顿梨花带雨的嚎啕。

　　方秀秀：“老祖，您不知道，咱们神荼观很多年都点不着香火了，以往点火就灭，烧香就黑，呜呜呜……”

　　说着话，他又从香案下的抽屉中，翻出一张大红色的存折，双手递到秋言面前。

　　方秀秀：“老祖，这是我太师傅那辈起攒的钱，本来打算为祖师爷重塑金身，可从前不知道为何，每次给祖师爷塑神像，中途就会崩塌……”

　　“太师傅说祖师爷可能不喜欢泥塑的神像，就要攒钱塑铜制的神像，后来铜制的修到一半也塌，师傅就说咱们祖师估计喜欢金子做的神像，所以钱就越攒越多，我估摸着现在应该够了……”

　　白野好奇的接过存折，一翻开：“我去！60万！方秀秀你平时瞧着穷酸，没想到还挺发达。”

　　花文福悄悄同阮茶嘀咕：“虽然天资不高，不过这一脉传承下来，却是非常有孝心，连您喜欢金子都知道。”

　　阮茶：“……”
　　喜欢金子，也是这几百年间的新爱好，既然是信徒的供奉，泥塑的真身总比没有强上千百倍，这恐怕是我在世上唯一仅存的神像。

　　秋言看着方秀秀，半晌开口道：“祖师不在乎银钱，从前无法重塑神像，大概是受到三煞阵的影响，若非祖师陨落，否则有他庇佑，根本不会让歹人得逞。”

　　方秀秀看样子十分激动：“不如老祖画一幅神荼仙君的神像，以后方便工匠重塑金身。”

　　众目睽睽之下，秋言提笔站在案前，半天只勾勒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虽是仙风道骨，可就是不见模样。

　　秋言：“不记得了，依稀记得师父总喜欢住在桃林中……”
　　“不如，暂且画个仙桃儿供上，也算是个心意。”

　　阮茶咬牙：黑心肝的孽徒，我究竟哪里长得像桃子精。

　　方秀秀积极道：“不用画，这个月我的薪水就要发了，买一些新鲜的桃子供上就行。”

　　阮茶：不肖子孙……

　　花文福脸色纠结：“你们倒是挺会想办法哈。”
　　“你家神荼仙君，应该脾气挺好的吧。”
　　金身变大桃儿，估摸着旁边这位祖宗，要气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