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重生之后》望别

4、第 4 章

　　当天晚上，蒋随就带着顾夜西回了家。

　　顾夜西说要回家取行李，完全忘记了刚刚说的“我没有地方住”，蒋随也懒得拆穿，便当做没有听出来这句bug。他们一起回了顾夜西的家，徒留江之矣一个人愤愤地打扫卫生。

　　顾夜西很早就拿到了钥匙，但却是今天才住进来，以至于家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拆封，七八个纸箱落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凄凉。

　　顾夜西略微尴尬地笑笑：“我改天自己收拾吧，今天带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好。”

　　但顾夜西的习惯蒋随太明白。七八个纸箱，至少六个都是顾夜西这些年来南来北往颠沛流离都舍不得扔的书，让顾夜西将书随随便便放在其他的地方，怕是他一晚上都要睡不好。

　　蒋随便道：“倒也不麻烦，搬几次就搬完了，今天一起搬完吧，省得你总是想着。”

　　说着，蒋随挽起衬衫的袖子，弯下腰便捧起了一个纸箱，完全不在意沾了灰的纸箱弄脏了他的衬衫。

　　纸箱不大，但里面全是书，自然是不轻的。蒋随捧起来显得很随意，但对于顾夜西来说，几十斤的纸箱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电梯口，蒋随看着顾夜西捧着很沉的纸箱，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甚至想和顾夜西说：“你放下，我来就好。”

　　但如果这句话出口，顾夜西会生气。

　　蒋随突然想到了他初见顾夜西的那天，那天阳光明媚，顾夜西狼狈地捧着砖头书，笑起来却是那样明媚。

　　******

　　【十八年前】

　　那年蒋随十二岁，刚刚经历了小升初的考试，得到了一个异常完美的暑假。只可惜老天爷作美，但爹妈不作美，蒋钦直接为他的宝贝儿子报了四个补课班。

　　得此惊天噩耗的蒋随：“……”

　　蒋钦兴致勃勃地说：“数学嘛，都是要学的，不然你以后连财务报表都看不懂；英语嘛，也是要学的，不然以后翻译坑你你都不知道；马术嘛，当然要学，不然没有好体魄，岂不是成了病秧子？物理嘛，也要学，虽然目前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别的小朋友都在学，你也不能落下了。随随啊，爸爸和你说……”

　　蒋随：“……”
　　【笑不出来.jpg】

　　但看着蒋钦兴致勃勃的样子，蒋随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蒋随六岁父母离婚，蒋钦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他拉扯大，甚至为了他都没有再娶。他不舍得让蒋钦失望，于是只能含着泪收下了这份如山体滑坡的父爱。

　　蒋随想，他是自愿上学的。于是蒋随在假期也做了一名光荣的学习的好孩子。

　　见到顾夜西的那天，是他刚刚学完物理的时候。

　　家教老师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还在读大三。因为蒋家所在的别墅区有些偏，蒋随怕老师出危险，因此每次下课蒋随都会亲自送老师上车才会离开。

　　当时还是中午，天热得很，蒋随十分潦草地穿着T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富家小公子。就在蒋随回家的时候，他看见了刚刚搬来的顾夜西。

　　那年顾夜西也是十二岁，大概是因为顾夜西是生面孔，于是蒋随多看了顾夜西一眼。就这么一眼，蒋随差点没笑出来。

　　十二岁的顾夜西眼睛近视二百度，又不喜欢戴眼镜，对周围的环境还没有熟悉起来，因此在绿化十分丰富的别墅区里，顾夜西……迷路了。

　　顾夜西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走。

　　但让蒋随发笑的不是顾夜西迷路了，而是顾夜西他……打着一把遮阳伞。

　　穿着衬衫的顾夜西右手捧着一本砖头厚的书，左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额头冒起了汗，显得有几分滑稽。

　　反正蒋随看到顾夜西的第一眼，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夜西听到了笑声，但此刻急得满头大汗的他已经没心情去想这个人是不是在嘲笑他。顾夜西走近蒋随，问道：“您好，请问您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吗？我想知道A3栋怎么走。”

　　A3？

　　巧了，蒋随家住A2，他们两人竟是邻居。

　　这么一想，蒋随便道：“我家住A2，我带你去吧。”

　　那一瞬间，顾夜西眼底都是晶亮的光。

　　蒋随个高腿也长，顾夜西手里打着伞又捧着书，走路不方便，因此蒋随不得不放慢步子等顾夜西。走了没几步，蒋随干脆说道：“我帮你拿着吧，你这样走得太慢了，天这么热，别中暑了。”

　　顾夜西心里不是很情愿，他不太好意思麻烦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但蒋随有一句话戳中了他——别中暑了。

　　燕城的夏天快四十度，地上恨不得能烤鸡蛋。顾夜西长在东北，刚刚来到燕城的时候适应不了南方的高温，还没到家安顿好就先去了医院。等顾夜西醒来的时候，就看见父亲顾岭双眼通红，双手都在颤抖。

　　看到顾岭这个样子。顾夜西难受地差点没哭出来。

　　顾夜西的母亲叫田洁，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大学教师，自身文字功底深厚，还出过好几本书。但这样漂亮出色的女性，死于尿毒症。

　　田洁是在怀上顾夜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遗传性肾炎的，在顾岭和田洁经过认真而深刻的交流后，二人一致决定生下顾夜西赌一个未来——遗传性肾炎是X体隐性遗传病，说不定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得遗传病呢？——而且，就算得了病，还有终身不发作的可能呢——田洁不就未曾发病吗？

　　顾夜西出生后，幸运的是经过系统的检查，顾夜西并没有被诊断出遗传病；不幸的是，田洁因为生孩子发病了。

　　从最开始的肾衰竭到后来的尿毒症，田洁一直没有匹配到□□，在顾夜西十二岁那年，田洁离开了人世。

　　田洁去世以后，顾岭就带着顾夜西离开了东北——他既不想再继续留在伤心地，也怕顾夜西有朝一日发病东北却没有足够的医疗设备支撑。

　　结果没想到，来到燕城的第一天，顾夜西就倒在了马路上。

　　虽然结果是虚惊一场——顾夜西体弱，中暑了而已。

　　但顾岭下了一大跳——刚刚经历过丧妻之痛的他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顾夜西知道顾岭工作很忙，也知道顾岭辞职创业都是在怕以后顾夜西遗传病发作他却没钱医治，因此顾夜西明白，他最好的体谅父亲的方式，就是不给父亲添麻烦。

　　顾夜西不敢中暑，于是他将手中的书递给了蒋随：“谢谢您。”

　　顾夜西的话太客气，蒋随不适应：“不用那么客气，我叫蒋随，你叫什么？”

　　顾夜西小声回答：“我叫顾夜西，随风直到夜郎西的夜西。”

　　蒋随道：“你这名字起得挺文雅的，给你起名的人很有学问吧？”
　　哪像他爹，给他取名字取得这么随便。

　　蒋随至今都忘不了，当初他问蒋钦，为什么他叫蒋随的时候，蒋钦告诉他：“当初你出生，我和你妈都不知道给你取什么名字好，互相问就说随便，干脆就给你起名叫蒋随了。”

　　当时的蒋随：“……”
　　爸你实话告诉我，我亲爸到底是谁。

　　顾夜西脸上涌起一抹自豪：“我妈妈是大学老师！她还是历史学的博士生！”

　　蒋随随口恭维：“阿姨好厉害啊。”

　　但顾夜西脸上却瞬间出现了失落：“可她去世了，我见不到她了。”

　　蒋随：“……”
　　叫你胡说。
　　蒋随很想抽自己。

　　蒋随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夜西摇了摇头：“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毕竟他从出生的时候就知道田洁总有一天要去世，他为那天准备了十二年，悲伤是悲伤，但不至于走不出来——走不出来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顾岭一个人。

　　蒋随不敢再提这个话题，默默地闭嘴，带着顾夜西回了家。

　　顾夜西礼貌地道别，蒋随随口道：“我家就住你家隔壁，没事常来玩啊。”

　　顾夜西笑着点头。

　　那时候，蒋随想，这个顾夜西笑起来还挺好看，乖乖巧巧的，比周顾宋边溪赵引风那几个泥猴子乖多了。

　　顾夜西要是一直这么乖，他罩着他也不是不可以。

　　******

　　蒋随常常在想，那天他说的那句“没事常来玩啊”应该是他这辈子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了。

　　顾夜西问：“蒋随，你在想什么？”

　　蒋随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想，当初那样娇气的你，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捧这样沉重的纸箱，却一句苦都不叫。

　　蒋随突然有点后悔。

　　这些年，他不该放任顾夜西一个人闯荡的。如果他一直在顾夜西身边，顾夜西是不是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可蒋随又想，他是一定不会去找顾夜西的。他不想看见顾夜西面对他时的躲闪，他也不舍得看到顾夜西纠结狼狈。

　　如果他的出现会让顾夜西痛苦，那么，他还是不出现为好。

　　只要顾夜西开心，他怎么样都是没有关系的。

　　蒋随侧头看向顾夜西，就见柔和到泛着粉色的灯光洒在顾夜西的侧脸，灯光朦胧下，顾夜西的侧脸柔和的一如当年。

　　就好像顾夜西依然还是当初那个温和柔软、不染凡尘的少年。

　　时光匆匆，让蒋随经历了七年的思念成狂；时光却也太匆匆，忘记了给顾夜西留下一点点岁月的痕迹。

　　这一刻，蒋随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仅仅是吵了一次架，然后又很快地和好，再然后像每一对普通的情侣那样吵吵闹闹幸福快乐地生活。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分开的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