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丹羽雪乃

1、第 1 章

　　All my life so many times
　　I have dream that I could fly
　　Like a bird so pround and free
　　Where there are no boundaries
　　Soaring through the endless blue
　　If dreams came true......

　　Far above the world we\\\'d fly
　　Shining wings against the sky
　　Where the air is fresh and sweet
　　And at last we\\\'re free
　　Oh, how gracefully we\\\'d free
　　Through the clouds into the light
　　To a place that\\\'s bright and new
　　If dreams came true......

　　《转轮》

　　（一）
　　雨夜。
　　一道忽然炸开的响雷在密布的乌云下撕开了一个狰狞的伤痕，向地平线伸展着，将整个天空割得支离破碎。
　　在雷声余音之后依然叫嚣不止的是雨点击打窗玻璃的声音，细密而沉重。嘶吼咆哮的风用力地在高楼之间飞快掠行，扇起了令人不安的回音。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落地窗外不住摇曳的树枝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专心地研究起摊在膝上的新课本来。
　　又是一声响雷，房子的某处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男孩皱了皱眉，仍然没有抬头。
　　他看起来顶多只有七八岁，眉眼却带着些许与同龄人不相符的稳重和镇定。他一直维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直到隔壁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才拿开书站了起来。
　　男孩犹豫了一下，走到卧室一角与隔壁房间相通的小门边，轻轻地敲了敲门。
　　“优，怎么了？”
　　门那边没有回应。男孩侧耳听了一会儿，却无法从雷雨声中分辨出其他声音来。
　　他有些不安，再次敲了敲门，放大了音量：“优？”
　　门那边依然沉默着。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男孩只得按住了门把手：“我进来了哦？”
　　他推开门的时候，灯光从身后洒到了面前的地毯上，勾勒出他稚嫩的身影。男孩皱了皱眉，熟练地在黑暗中摸索到电灯开关，按了下去。
　　“优？你睡了吗？”
　　房里亮了起来，柔和的鹅黄色灯光透过玫瑰色的帷帐透下了暖粉红的光晕。原本该在床上安睡的小女孩此刻却蜷缩在落地窗前的大躺椅里，任由白色的丝质睡衣揉成一团。
　　男孩叹了口气，走到躺椅前摇了摇她，轻声唤道：“优，别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优没有动静，仍然背对他躺着，玫瑰色的卷发有些凌乱。
　　“优？”男孩微微加大了力道，可是女孩却依然没有转醒的意思。
　　“嗯……”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她口中逸出。女孩的肩膀抽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哥哥……”
　　“怎么睡在这种地方？起来，回床上去。”
　　优显然还没完全清醒，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蓝紫色的瞳孔中仿佛浮着一层迷雾。她怔怔地盯着宏一，忽然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向地板倒了下去。
　　“优！”宏一慌忙伸出手，托出妹妹。优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小小的眉头深深地锁在一起，很显然是在忍受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宏一慌了手脚。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优突然这样，却每一次都手足无措，只能徒劳地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提着声音呼唤她：“优，醒醒！优！”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臂弯中的小小身体才停止了颤抖，慢慢地平静下来。宏一松了一口气，脱力地抱着优坐到了地上。
　　“吓死我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凝视着优略显苍白的脸颊。几分钟后，优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哥哥，怎么了？”
　　“你又‘那个’了。”宏一苦笑了一下，把她扶正坐好。
　　优愣愣地看着他，眼脸垂了下去。
　　“哥哥，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不是你的错。”宏一伸手摸摸妹妹柔软的卷发，“这次又看到什么了？”
　　“看到两个人……从天上的一个大洞里掉了出来。”优困惑地回忆着，“我看不到他们的脸，只知道有一个受了伤，很严重的伤……还有一个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就这些。呐哥哥，他们是谁啊？”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男孩摇摇头，“别把他们放在心上了，和过去看到的那些一样一起忘掉吧。”他又叹了口气，“真奇怪……为什么你总能看见这些东西？”
　　优眨着大眼睛看着宏一，并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为此而烦恼。在她看来，看到这些东西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她从小就能看到这些东西呀。
　　“算了，没什么。”宏一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早点睡觉吧。”
　　他站了起来，顺手拉起了还坐在地上的优，牵着她向床边走去。
　　“呐，哥哥，你明天就去上小学了吗？”优忽然停住了。
　　“嗯，是呀。”
　　“千佳姐姐也会和你一起去吗？”
　　“啊。”
　　“诶～怎么这样～”女孩发出了失望的叹息，“这样不就只剩小优一个人玩了吗……”
　　宏一笑着捏捏她的脸：“没关系，等明年你也上小学了不就又可以和我们一起了吗？”
　　“可是还要等明年耶……”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来说，明年是何其遥远的东西，“不可以今年就去吗？”
　　“这个，要问问爸爸呢。”
　　“那就去问爸爸吧！”女孩惊喜地跳了起来，“走吧！”
　　“哎哎？优，等一下……”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被优拖到了门边，“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爸爸一定会同意的啦！”优灿烂地笑着，踮起脚打开了门，“走吧哥哥～”
　　看着这个从来都是行动第一的妹妹，宏一无奈地叹口气，牵着她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十年后。
　　夏季的亚热带季风从海洋吹来的时候，总是夹杂着湿润的温和的味道。天空是一大片洗得干干净净的蓝，没有一丝瑕疵地拉开了一个完美的弧度。靠近天边飘着几缕白云，懒懒散散地扯着白色的丝絮。
　　窗边的女孩子仍然撑着头看着不远处因为反光而折射出各种色彩的整面玻璃，连刘海搔着眼角都未有所感觉。
　　她有一头漂亮而张扬的玫瑰色的长卷发，蓬松地散在身后；蓝紫色的眼睛总是闪动着不安分的光芒，还有其他一些难以读懂的情绪；下巴微尖，双颊透着健康的粉红。一个笑起来很顺眼的女孩子。
　　风从窗外吹进来的时候，拂起了她耳畔的一绺短发，也些许吹散了耳边噪杂的说话声。下课时分，教室里总是透着这样温暖而又稍嫌吵闹的声响和气息。
　　“又在看天啊？”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了她的右肩，身后的女生微微弯下身微笑着，“优？”
　　“嗯？”优侧过头，仰起了脸，向女生送上一个淡淡的笑，“是妙子啊。”
　　妙子看看她，再抬头看看天，露出了熟悉的困惑的表情，“我说，为什么你那么喜欢看天呢？”
　　“因为我觉得天上有块大陆……”优也转头盯着天空，表情竟是少有的认真，“一块很大很大的大陆。”
　　“大陆？”妙子嘴角微微撇了撇。她喜欢优，可是她依然无法习惯优时不时冒出来的某些怪念头——那实在和这个世界相距太远。
　　“啊，不过哥哥一直说那是我的痴心妄想。”她耸了耸肩，一回头却看见好友眼底匆忙划过的失落。
　　“妙子？”
　　“嗯？”
　　她盯着妙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你和哥哥又怎么了？”
　　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妙子直起身子，默然地看着窗外。
　　又是这样……优在心底无力地叹口气，再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撮合是不是做错了——宏一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她也知道他们俩不适合。可是她是这么地喜欢着他们，只是单纯地希望喜欢哥哥的妙子能幸福，希望哥哥有一天会发现回头的时候身边还是有个能给他温暖的人在的，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她忘记了，当人已经失去一个能给自己温暖的人的时候，通常都会开始下意识地逃避温暖。
　　谁知道哪一天，这样的温暖是不是又会突然从指尖流失掉呢？
　　妙子低低地说了句什么，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别人没有听见，可是优听见了。
　　她说“我累了”。
　　我累了。
　　哥哥的花心和冷淡终究还是这样地伤害了她。优转头看着窗外，心底有一丝模糊的悲凉。
　　一切并没有起色。看到妙子付出的徒劳的努力，看到宏一一如既往的拒绝，她会忍不住内疚起来。
　　她真的做错了么？
　　呆愣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校园里的一个身影。
　　是山本琉璃香。
　　那是一个很清瘦的女孩子，皮肤白皙如雪，及肩的黑发软软地披散在肩胛骨处。五官精致，线条完美得仿若SD娃娃。苍白的表情，淡漠的眼神。优还记得她刚转学来第二天就被男生们封上了“冰雪娃娃”的称号。
　　真是无聊的外号呢，她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想着。琉璃香只是比其他女生冷漠一些，一概拒绝外人的搭讪和友好罢了。但是这样独立冷酷的个性，却不知怎的让优有些欣赏。
　　然而这不是主要原因，她很明白。真正吸引她的，是琉璃香的气质，危险的气质。
　　但是，“危险”这个形容词是怎么冒出来的她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第一次看到这个女生走进教室的时候，脑中警铃大作。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不要接近。
　　她顺从了她一直如此相信的直觉，所以从来不曾主动去接近那个女生。但是她仍然能从琉璃香身上读出一些和自己相似的气息。
　　和别人不同的，只有她们俩共有的气息。
　　啊啊，这个场景是干什么……告白么？琉璃香仍然一脸冷漠地站着，对面的男孩子窘迫地低下了头。优看到琉璃香冷着脸说了句什么，然后干脆地转身走掉了。
　　哎呀，又失败了呢。这些男生也真奇怪呢，明知道是钉子也还孜孜不倦地去碰。
　　那个男生垂着头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开了。优又调转视线看着琉璃香。那个女生在众人的侧目中走进了教学楼，丝毫不把别人放在心上的样子。
　　“果然有趣。”优思量着，微微笑起来。

　　上课铃悠然响起，还在教室外的学生们都加快了脚步。此时，却有一个女生以几近乌龟爬行的速度，慢吞吞地一级一级地走下楼梯。
　　在这样5月的下午，她的身上还穿着冬季的运动服，加之那一脸仿佛下地狱的苦难表情，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站在教学楼入口处的妙子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优，你快点呀！要迟到了！”她无可奈何地催促着。
　　“诶……”还站在楼梯上的优盯着最后半截台阶和约摸十米长的路，垂下了头，“我还是请假不去好了……”
　　“拜托……”妙子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从这里到体育馆只有不过一百米的路耶，不会死人的！”
　　“可是今天的太阳好大啊。”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这么强的阳光我一定会死的……”
　　“……”
　　七濑优，风华正茂的十六岁，擅长空手道，身体健康，不惧怕任何女生们害怕的昆虫和动物。
　　就是怕阳光直射。
　　“呐，妙子，你帮我请假好了……”她说着，意欲往回走。
　　“喂喂……我防晒措施都已经帮你全都准备好了，你还说不去？”妙子晃晃手中的墨镜和足以挡住各个角度太阳光的超级大帽子，“快点出来！”
　　“可是待会儿还不是要在外面上体育课……”
　　“今天是上篮球！－\\\"－＋”妙子毫不留情地掐断了她的最后一点借口。优如同被猎人逮到的小动物，万分可怜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走到了妙子面前。
　　“过分呐……”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接过墨镜戴上。上课铃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优透过墨镜看着暗下来的地面，忽然之间传来的寒冰般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有人在她身后。
　　是山本琉璃香。
　　看到妙子惊讶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回过头，看见那个在夏初炽热的温度里仍然散发冷气的女生走下了楼梯，面无表情地向她们走来。
　　优忽然有些莫名的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琉璃香并没有在她们面前作任何停留。她甚至不曾正眼看她们一眼，径直穿过她们身边，往体育馆的相反方向走去了。
　　“她是要去哪里？那边不是体育馆吧？”妙子帮优戴好帽子，随口问。
　　“……不知道。”优盯着她的背影，低低地回应。
　　是她的错觉吗？她竟然觉得琉璃香冷冽的视线扫过了自己，温度低得仿佛要刺进她的骨髓。
　　“优，怎么了？”
　　“嗯、没什么。”她笑了笑，跟着妙子向体育馆走去。

　　体育馆里潮声汹涌。优站在角落里，第N次地开始翻白眼。
　　“真是吵·死·了。”
　　“没办法呢。”妙子在她身边安抚性地笑笑，“谁让我们班的体育课和一班排在一起呢。”
　　“安排得毫无人性。”优碎碎念着，“那么大个招峰引蝶的发光体！吸引那么多发情期的雌性动物！吵死人了！”
　　一声长长的哨响，体育场中央的篮球对抗赛迎来了中场休息。两队队员走到了各自的大本营，那个“那么大个招峰引蝶的发光体”随手抹掉脸上的汗，微笑着向优走来。
　　优瞪了他一眼，用力地把手中的水瓶扔了出去。男生笑着接住，走回队友身边。
　　身边传来了充满羡慕的低呼，优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向那些女生怒目而视。
　　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那个“那么大个招峰引蝶的发光体”偏要是她的哥哥！怒！
　　仿佛感觉到妹妹充满怒意的目光，宏一回过头来，向她抱歉地笑了笑。
　　“哇——”身边又倒了一片。
　　要不是宏一对入口的东西的洁净程度极为挑剔，她也不用站在这里帮他拿着个人专用水瓶，也不用忍受这些女生不断放射的荷尔蒙电波！所以都怪他！
　　等到下次放假回家她一定要和他好好算算这笔账！哼！
　　妙子看着优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的心情，不禁笑了起来。然而，这并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还有她心底的落寞和疼痛。
　　她回头看看沐浴在一片爱心视线中的宏一，胸口再一次地绞痛起来。
　　不是她的，他不会是她的。这样耀眼的人，又怎么会属于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女生？况且还有一个千佳，有那么一个近乎完美的千佳横亘在他们之间，不仅阻隔了她，也阻隔了所有意图走进他心底的女生。
　　她想起千佳温柔而明媚的笑脸，泪水忽然之间就充盈了眼眶。
　　她比不上她，一点都比不上，比不上那个甚至能对自己的情敌伸出援手的女孩子。千佳是那么鲜明的一个存在，谁都挥之不去。
　　她喜欢宏一不会比千佳少。可是爱情并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的东西。七濑宏一喜欢的，只有羽村千佳一个。
　　那么，她日日的付出又算什么？妙子几乎是在嘲笑所有单恋的人了。明知道对方不会回应，却仍然这么傻傻地投入一大段一大段的感情，就算只换回一个回眸也是甘愿的。
　　该结束了不是么。这样的辛苦和疼痛，都该结束了。趁着这个机会，就让它彻底结束吧。
　　妙子注视着重新回到场上的宏一，暗暗地下了最后的决心。
　　全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