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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修订) ...

  •   江大春冷冷的扫了一眼试图跟着他的人,冰冷的眼神从一指长的刀疤下弹射出去,那人便讷讷的停下了脚步。
      江大春正要继续离开,身后那人却恭敬的说道:“队副,军中规定,任务期间各伙不得擅自独自外出。否则,全组受罚。”
      “我去喝酒,你也来么?”江大春声音有点嘶哑,显得更加阴鸷。
      “队副,我们正在任务期间,军规——不得饮酒。”那人气势并不足,却没有停下劝告。
      “你可以告诉常队,就说我擅自离队,你们劝也没用。”
      “还请队副心疼兄弟——”那人继续劝说,江大春的手已经捏住了刀柄。就在这时,旁边插入一人的声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喝酒而已,没事的。”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安慰的拍了拍一身冷汗的伙伴,然后对着江大春的背影一拱手道,“他刚来的,不懂规矩,何必一般见识。江兄请便。”
      江大春上下打量了一眼年轻男子,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因为江大春性情孤僻,虽然本事极高却无人愿意和他搭伙。队中三人一伙,同伴死伤后新人替补。江大春是队副但也带着两人,组成一伙。但他的三人组却是影军有史以来死亡率最高的。几乎每次出任务,都只能他自己回来。倒不是江大春害人,只是他太勇猛,总是冲在最前面。他艺高人胆大,但伙伴稍微弱一点便会折损,因为江大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活着”。是以他们上次执行完任务回京后,江大春因为再次折损两名同伴需要补充人手时,诺大的影军里却无一人愿意与他搭档。
      这时,便是这个年轻人带着他的表兄笑嘻嘻的补上。更是直言不讳的说,若是自己一人也不敢,但有个兄弟在他并不担心。况且江大春能征惯战,跟着他只要活下来就不愁战功傍身。
      这话最实诚不过,江大春也接受这个理由。但是很快他就和此人的表兄,也就是另一个同伴发生了冲突。
      那人大概是心高气傲惯了,对江大春也颐指气使。就在出任务之前,江大春出门买酒被他拦住,两人打了一架之后,那人竟不顾被打的鼻青脸肿,还跑到街市上把江大春买的酒全砸了。
      当时江大春看着他,就说了一句话:“你死定了。”

      接下来出任务,他们到了一个山村,废帝遗党藏在一户村民的房子里,只是没想到那里藏了不止一人。战斗中,那人就被人一剑捅死。之所以能被杀死的原因,不过是本该回护的江大春慢了两步,于是导致那人后心大开被人觑了破绽直接戳了个透心凉。
      江大春相信,同组的这个年轻男子一定看清楚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恨自己么?
      江大春嘴角微微勾起,恨又如何?他不过是一心求死的活死人,怕个鸟!甚至,他连这两人姓甚名谁都没记住!

      看着江大春离去的斗篷最终消失在门外,方才出言相劝的同伴担心的问年轻男子,“景湖兄,这样不好吧?这次留下的可不是只有咱们小队,还有常名空那家伙。若是被他们知道了——”
      被称作“景湖”的男子扭过头,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不用若是,你看那边。”他下巴向着客栈西厢二楼抬了抬,一个黑衣黑甲的男子正安静的凭栏而立——正是路上被称为“常队”的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同伴脸都白了。常名空也是个狠人,惯会出卖同僚谋取利益。这种事被他看到了,可大可小就看他心情。只是苦了被拿捏的人,从此以后生不如死!
      “不管回不回来,我们都会连坐。”景湖忽然笑了,亲切的看着同伴,“你是辽国公的族侄吧?我听说你们那一房并不受待见,这次本来可以不必出差的。是你家长房那边使了力气,才把你派了出来。”
      那人嘴唇一缩,整个人忽然警惕起来,眼神闪烁着看着景湖,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半响才瞥了一眼西厢,见那里已经没人,才噗嗤一声轻笑道:“景湖兄家里老祖宗的心肝就死在景湖兄的眼前,等我们把杨子兴的尸体送回易云关就可以回京,那时候您也不好交差啊!”
      “果然大家都有不得已的理由。”景湖扭头对着大门喟然长叹,“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看着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其实和那些刀头舔血的山贼也没什么区别。譬如现在,你我若是不做什么,肯定是都回不去的人。”
      “我倒未必。”同伴笑了笑,“虽然不受待见,但比起一般百姓,温饱却是不愁。回家后就算被连坐,大不了领几十军棍,养好伤还是一条好汉。”
      “军惩所的刘校尉常和你家长房的老三一起喝酒,我记得你曾经把老三养小倌的事儿捅给辽国公夫人,让长房相当的下不来台?听说你这次被推出来,也跟这个有关系。长房那边,是存心想让你死在外边啊!”
      “吕景湖,你暗中调查我?”同伴略一沉吟,猛地抬头,“你鼓动我加入你们小队,说有战功可得,莫非早有筹划,暗中算计某家!”说完挥手按刀,白光乍现,竟要搏命!
      吕景湖伸手按住他,摇头道:“裕福老弟冤枉我了。我的确没有骗你,而且眼下就有奇功一件,就看你肯不肯做了?”
      等了等,吕景湖瞥见那刀并未被拔出来,笑着向大门口抬了抬下巴:“那江大春出门,不管回不回来,我俩都要连坐受累。但是如果他死在外面,而且是通敌被杀,你说上面会怎样看待我俩?”
      裕福慢慢松开按刀的手,沉吟片刻,眼皮微微一抬死死盯着吕景湖,压低嗓音道:“江大春擅自出门,行踪诡异,我们尾随发现他有不轨之举。本欲生擒质问,奈何江大春拒不投降,于是不得已将其——”他做了个杀的动作。
      景湖眉毛一挑,笑着点了点头,“你有歼贼之功,我有报仇之实,只差江大春的人头就可以交差了。”
      裕福想了想,讽刺的说,“景湖兄计划很久了吧?你那表哥心高气傲,你也没少受他的气吧?也罢!这次我便随了你,只求事成之后,你我一拍两散,从此两不相识!”
      迎着裕福充满威胁的目光,景湖笑着点了点头。

      楼上一直看着这边的常队常名空把所有的对话都收入耳中,看到那两人出门离去,不由嘴角微微勾起。陈历走过来施礼:“常队,这事儿……怕是传出去不太好。”
      常名空转头笑了笑:“那就不要传出去。”
      陈历震惊的抬起头,却又咬住了嘴唇,似乎正努力的让自己不要说话。
      常名空把陈历的反应尽收眼底,良久才笑着点了点头:“去,吩咐弟兄们,我要去镇长那里走一趟,”常名空满满的笑意中裹着掩饰不住的杀机,“鹰队折损了几个人,我们这边也少了几个兄弟。回京后皇亲国戚那里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十三队肯定要重新补足。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这之前,把看不顺眼的渣滓清除掉。明白吗?”
      陈历的喉结使劲的滑动了一下,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醴酒镇只有一家客栈兼酒馆。虽然不大,但地理条件好,客人很多。即使如今墙头乱换大王旗,老百姓的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
      前院停着两辆镖车,几个穿了羊皮袄的大汉正抱怨着日头太毒。听意思是往北边走,有人说北边已经下雪,不必急着换衣服。
      江大春走进院子里时,就像一大片阴影突然遮住了阳光,热闹霎时消失,人们好像被定住一般,除了偶尔转动一下眼珠子,再也没了声息。等到江大春走进店里,坐进唯一的空桌,前院才重新热闹起来。但这份热闹显得琐碎而压抑。
      “影军!”有人低低的说。
      “前一天他们来过,本来说是在升福客栈过夜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全都走了。升福的老板还庆幸这帮煞星没惹事,结果这不——又回来了。”小二立刻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了出来。
      “附近没听说哪里抓人打仗,他们这是去哪儿了?这一天往返,应该不远吧?”
      “别乱打听!该听不听的,小心——”有人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大家立刻收声,但随即又有人想起来一件事:“这影军不是从来不许落单么?他怎么一个人?出什么事了吗?”
      “我刚听说风塘口驿站被烧了,不会跟他们有关系吧?”
      “那驿站年前的时候来了兄弟俩,我昨天从那里路过变成了爷孙俩,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古怪。”
      几个镖师面面相觑,有机灵的抽空跑回店里和镖头商量。

      正热闹间,前院又来两人。其中一个肩头扛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挑着一张油光水滑的黑色狗皮;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从包袱里还有渗出的些微血水。
      血腥味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江大春都忍不住抬眼打量。却见是两个小娘子正一前一后的走进来。前面的似乎年纪大一些,绾着发一副妇人打扮。一身破袄勉强蔽体,看起来灰扑扑,正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着。若不是手中包袱里飘出来的血腥味,谁也不会注意到她。她身后跟着的小娘子更显眼一些,一身劲装有些地方已经破了,明显是打斗的痕迹,肩膀和肋骨那里甚至染了血。手中一口单刀,虽然没什么装饰,但刀型纤细玲珑,显然是为她量身定制。民间禁铁,单凭能自制铁器,女孩的身份便多了几分官家的味道。但官家的女孩如此落魄到单人独行又装扮这般狼狈,不免引人多方猜测。
      这两人正是云七娘和阮青。

      镖师中间坐着一个男子,穿着如常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坐的位置如众星拱月,连镖头都坐在他的下首。七娘和青皮进来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一下都被青皮手中的那口刀吸引,落在阮青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整个店里,唯独江大春的目光在少女的刀上掠过时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没有停留。但是当他不经意的收回目光,掠过七娘时却眼角一抖,立刻专注的盯着七娘走路的姿势。
      “那是谁?”江大春问身边的小二。
      小二一看,啊哟一声,先回答了江大春的问话:“那是山里辛家庄的猎户,云七娘。平时打了猎物总来我们这里换钱。啊哟,我滴个爷,这血里呼啦的咋就走前门呢!七娘姐姐你太不懂规矩了。”说完连窜带跳的迎了上去。
      “辛家庄的?云七娘?”江大春眸子变得黝黑,沉沉的看着不再说话。
      这次虽然没有抓住南朝派来沟通北蛮的使者,但是找到杨子兴的尸体,而且是和叛贼在一起,回去估计也足够杨威喝一壶。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他们需要在本地略作停留,让仵作和义庄的处理一下才能带着上路。估摸着要等到明早才能处理好。这些事本来应该他这个队副干,但是常名空很喜欢使唤人,享受那种呼来喝去的感觉。江大春不屑于在这种事上和常名空争,便由着他去。只是看不惯常名空阴阳怪气的样子,索性跑出来喝点酒打发时间。
      没想到在这里却碰到了辛家庄的人,而且那人还叫云七娘!
      杨子兴死在辛家庄,死于那个什么柳叶星之下。辛家庄的人说杨子兴死的那间屋子对面不远处挨着乱坟岗的住户就叫云七娘,平日打猎为生,经常不在家中。杨子兴死的时候,她在不在却是没人说得清。
      那边的三家人,两家都死绝了,唯独这个云七娘生死未知,此时还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她杀的杨子兴么?柳叶星是宫卫女子的防身之物,据说最主要的用途就是自杀。这女子如此邋遢不起眼,怎么可能是宫里出来的?不过看她走路脚不沾尘的样子,似乎颇有些本事……
      江大春默默的权衡着、观察着。他对宫闱之事向来不关心,也不打算利用柳叶星作为自己晋升的途径,但是这件事毕竟与他这趟过来的任务有关,他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这时,小二已经拦在七娘面前抱怨道:“啊呀,辛家娘子,你去后厨就好,怎么跑到前面了呢?这血沥呼啦的,吓到客人咋办!”
      “牵牛小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妹子要在这里用餐,麻烦你安排一下。我这就去后厨。”七娘讪笑着解释,微微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狗肉和狗皮。
      看到黑亮的狗皮和新鲜的狗肉,小二眼里一亮,立刻便允了她。

      原来,七娘与青皮二人结伴进入醴酒镇之后,就径直来寻这家客栈。青皮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七娘解释说:“等我把狗肉狗皮卖了,给你拿些钱路上使。然后,你我就此作别吧!”
      “您不带我么?”青皮结结巴巴的说着,脸不由自主的涨红了。原来七娘什么都看到了,只是不说而已。
      七娘却只是憨憨一笑:“你我萍水相逢,有聚就有散。这醴酒镇也算是繁华,你要是去哪里都有商队可以同行。我送你到这里,也算是帮到底了。剩下的路你自己多多保重,山高路远我们有缘再聚。”
      “可是我是真的想——”青皮想表白一下,却不提防七娘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青皮便觉得自己被扒掉了一层皮,被人看得透心凉,说什么都没意思。这云七娘看着憨厚,身上却似乎有无穷的杀意,但有被违逆的时候立刻菩萨翻脸露出金刚魔神的气息。而且她坦坦荡荡的表露杀意,更让人觉得性命这东西在她面前都似蝼蚁般渺小轻贱。
      阮青两股微微战栗,强撑着点头答应,跟在七娘后面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赶紧分开了。一进客栈的门,她就看到镖车,心里立刻盘算起跟镖走的可能。滴溜溜的大眼睛四下一扫,已经把这支镖队的差不多情况看了个明白。只等吃饱喝足,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顺路。

      青皮留心镖车就没注意江大春,等来到唯一的空座前时才发现这张桌子已经坐了一个人。同时,她也凭着那身盔甲认出了江大春的身份!
      当真是影军的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影军,但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突然的情况,阮青还是一下子呆住了。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要不要按照奶娘说的那样,跪下来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大腿喊冤?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阮青便恢复了冷静。四下看了看,试图和另找座位和江大春拉开距离,徐徐图之。其实镖师们那一桌是最合适的,可惜已经坐满了。
      她的目光微微在为首之人身上一顿,对方嘴角斜斜勾起,抛过来一个轻佻的微笑。阮青知道行商之人多半薄幸,只是没想到竟会调戏到自己身上,忍不住一阵厌恶。女孩心性一起,哪怕是和那人在一起行路可以保命,此刻也赌气不想再理会。犹犹豫豫的站在江大春的桌边,没有离去。

      江大春看七娘拎着狗肉去了后厨,想起鲜美的肉味不由食指大动,便把小二叫过来,加了一斤酒又吩咐他快些让后厨把狗肉炖了端上来。小二早就注意到青皮正在寻位置,见江大春神色和蔼,便试着询问:“小店局促,都是天南海北的行客,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大人可否愿意与个方便,让那小娘子有个地方坐下?”
      江大春简单的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小二喜不自胜,赶紧招呼青皮坐下。
      尽管男女有别,可是出门在外,她又不是什么富户贵女的装扮,青皮又有心观察一下江大春便道谢坐下。

      青皮知道影军中人大多桀骜,没少听他们横行霸道的事情。所以对江大春居然愿意与人拼桌的事情有点意外,但也不介意找机会多观察一下。毕竟她家的案子,满朝上下,也只有影军的人敢说个“不”字了。
      青皮打小伶俐可人,县衙里上上下下哪个不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但这个江大春垂着眼皮喝酒,一副近我者死的德行。阮青酝酿几次话题,眼皮一抬就被这股煞气扫的连张口的胆子都没有,只能作罢。
      正尴尬间,就见七娘端着一壶酒颤颤巍巍的走过来。那副战战兢兢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差点吓死阮青——这家伙又想杀谁?等看到七娘坐到自己旁边把酒壶摆到江大春面前时,阮青眼前一黑赶紧低头捂脸做吃饱犯困状——不这样她就要晕过去了!
      那可是影军的活阎王啊!
      七娘你个死娘皮,你是真瞎还是假瞎,连影军的人都敢招惹,简直是活腻了!阮青低下头,心里却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同七娘一起走进这个客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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