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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赤色云雪 ...

  •   顾沅秋在晏微对面坐下时,头发仍是半湿,散落在肩头,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澡豆香气。她素来衣冠齐整洁净,这样随意的打扮里,倒生出些难得的家常温馨。

      景王府的澡豆里掺着檀香,晏微轻嗅着她身上与己一般的味道,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顾沅秋并未留意他的神情,还在拿帕子绞着发尾:“不知世子今日所来何事?”

      晏微在她面前摊开一张画:“你既然字写得好,想来画也不错,这幅图,你帮我看看,可还拿得出手?”

      他说“画也不错”时口气轻快,顾沅秋却瞬间想起了她交给文亦非的那张图纸。她起身走到晏微身后,垂首望去,半晌方道:“世子画技高超,我虽非懂画之人,但此画笔触细腻,韵致亦生动,足见世子费了好一番心思。”

      晏微回头,微微仰脸看向她:“依你之见,女子收到这样的画,可会觉得开心?”

      顾沅秋不解其用意,沉吟一阵方道:“我虽为女子,但不敢贸然以己度人。世子问我,我只能这般说,若收到看得出花了心力之物,不论喜欢与否,都会心存感激。”

      晏微笑了笑:“感激是吗。”

      他动手将那幅画着青鸾的画卷起,像是随口般说道:“几天之后是她的生辰,我在醉香楼定了宴席,你若愿意,也可随我一同去。”

      顾沅秋不觉有些好笑:“既是世子设宴,我若跟去,怕是扰得世子不得尽兴。”

      “现下怎么这般放心我?”晏微手指纤长,动作亦灵巧,说话间已给画轴的绑绳打了个漂亮的结,“不是说我不回府,你也无法睡下吗?”

      上次她夜访醉香楼,明里是去找晏微,实则是想同青鸾打个照面。听他这样一本正经地重复她胡诌的理由,她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先岔开话题:“中毒一事,我已有了些线索。我昨夜在医书中查到,含月之毒并不会经由饮食入口,它经由的是香气。”

      晏微像是有些惊讶,轻声说:“这倒是罕见。”

      他不再提那个话题,她不觉也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此毒过于罕见,我近日日夜温书,才得着这么一点线索。至于是什么香,又是如何引人病发,我现在还毫无头绪,总要等师父那里有消息了再说。”

      晏微顿了一下,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阿沅的师父,似乎懂得很多。”

      这是自然。顾沅秋回想起那日裴允对她所言:“含月之毒极寒,若女子沾上,便再难怀有子嗣,若男子沾上,则会使肌骨僵冷,病重者甚至会因寒疾而死。此毒难查,一方面是因其罕见,另一方面,是因其涉及宫闱之案,为天子颜面,民间并无相关记载流传。”

      裴允这几日并未有话传来,她正寻思着改日出府去医馆看看,晏微却已站起了身。心莲正端茶进来,见此情形一愣:“世子这就走了吗?适才灶房上的人来问,奴婢回说您在娘子这里用晚膳呢。”

      晏微笑得云淡风轻,语气却有点奇怪:“这屋里香燃得太浓,我有些受不住,想出去透透气。”

      心莲仍在一头雾水,顾沅秋却被他那句话点醒。晏微既这般在意熏香,若真的要向他示好,或许可以从其中入手。

      她摁了摁眉心,问心莲道:“世子之前给你的安神香还在吗?”

      心莲忙不迭地点头:“在的,奴婢都好好收起来了。”

      “那你再帮我打听一下,京中有没有擅长制香的匠人。”

      **
      “微之!”

      晏微不及回头,已被背后跃出来的那人抱住了肩膀,又被他带得往前直冲了几步才站住:“几日不见,你还是风风火火的,没个定性。”

      程子熙惯穿着一身张扬红衣,此时方放开手,同晏微一道边走边笑:“我没定性,你有好吧。整日在家里陪着你那位小娘子,害得我要寻都寻不见人。”

      “你寻我?”晏微没理他的调侃,扬了扬眉毛,“难道你爹又不给你银钱花了?”

      程子熙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别以为我找你就是骗吃骗喝。”

      昨日的雨至今日早上方停,此时路面上还有些湿润,空气也显得格外干净。程子熙抬头看着明朗天光,忍不住叹了一声:“这种天气,若能于马背上快意驰骋,方才不枉。”忽地又回过神来,“微之,前些日子给你的马做手脚的人,还未找到吗?”

      见晏微摇头,他不禁愤愤道:“要我说,必定是……”他伸出四个手指,却被晏微啪的一声打下。

      “文焕慎言。”

      缓和了一下口气,他又道:“即便对我不满,他也没理由在这时候下杀手。新政推行在即,他怕是没有这个闲心管我。”

      程子熙哼了一声:“新政?说得好听。要我看,不过是他夺嫡的筹码罢了。文武分治已是这么多年的定局,他既然动了这个手,想要改军队的制,自己也必然要出点血,让他躁一阵正好。”

      他跟着晏微又走了几步,意识到这个方向是去京畿的飞卢营:“不过,我听爹爹说,张相虽然削了近半数的兵,却并没动景王爷的飞卢军?”

      晏微忽然停下了脚步。飞卢营的驻扎地已在不远处,门前值守的卫兵军容整肃,整个营地里亦不闻嘈杂之声。

      “飞卢军是陛下的飞卢军,父亲和我只是领了操练之权。”

      程子熙自悔失言,难得地闭上了嘴。二人一时无话,沉默着并肩走进飞卢营,戍守的兵士向晏微行礼,他摆手让他们自便,这才转头问程子熙:“你方才说,你今日来寻我作甚?”

      程子熙这才想起,猛地一拍脑门:“差点儿忘了。不是后日就是青鸾姑娘的生辰了么,我已和醉香楼那边说好了,那日包了醉香楼的场,风风光光地办个生日宴。”

      说到得意处,他却又犹豫起来:“我说微之,你以前也没这么铺张过,这一次,怎么忽然想到要做这一出?”

      晏微平静道:“那日的宴席上,我要为青鸾赎身。”

      程子熙愣了一下,忽地叫出了声:“你疯了?你明明知道她背后是谁,还敢带她进府?你……”

      晏微打断了他:“谁说我要带她进府了?”见程子熙仍然不解,他接着道:“这场落花意流水情的戏,我只是不想演了。文焕,她……回来了。”

      程子熙又惊叫一声。军营中本就有序而安静,他在这儿惊叫连连,早惹得旁边的士兵频频侧目。

      晏微做了个让他小点儿声的手势,转身想往校场走,他却扯着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拉回,大有不说清就别想离开的意思:“谁回来了?你可给我好好交代,你那个新收的小娘子,难道是沈……”

      晏微一把捂住他的嘴,切齿道:“你再在这儿满口胡言,我今日就上报令尊,让他看紧了你,这个月都别放你出门。”

      程子熙唔唔几声,大有求饶的意思,待他松手方大喘了一口气:“是我多话了,微之,我是真的为你高兴。这两年过去,我还以为你早放下了,不过如今……也好,”他叹了口气,“只怕有更多人会盯着你,你要小心。”

      他说得恳切,晏微听着,莫名胸口堵了一下:“中丞没逼你入仕,确是对的。”

      总有人为官位为功名,丢了那份赤子之心。若是可以,他希望他这个唯一的挚友,可以永远如此快意潇洒,不沾那些污秽的是是非非。

      程子熙忍不住笑了:“日后我可想好了,到你军中做个兵士,你在京,我们就还一同游玩,你若受诏出征,我也跟着你走,好过被一身官服锁在京中,不得纵意自由。”

      他这是玩笑话,但晏微听得认真,刚要应答,他却忽然低了声音。

      “微之,给青鸾姑娘赎身之后,让她来我这里吧。”

      晏微怔住了,忽然坚决道:“不可。”

      程子熙笑得云淡风轻:“你既要人家离开醉香楼,又不给她安排后路,未免太狠了些。我这是替你怜香惜玉,免得你再落个薄情的骂名。”

      晏微却真急了,喝道:“我断了她在醉香楼的经营,她背后之人必然要出头维护她,区区一个骂名,算得了什么?你要收了她,才是真的引狼入室……”

      “微之。”程子熙打断了他,“你过得不容易,我爹在朝中也待得艰难,长姐和六殿下在宫中更是如此。我虽然玩性大,不服管束,可也不能一直受你们保护。入仕什么的暂且不提,这位青鸾姑娘,我还是能替你看住的。她多少也算那位的一条臂膀,少了她,给他添些堵,我自己也高兴。”

      晏微看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啊,别这样看着我,我还未娶妻,便平白得了位美人,不该恭喜恭喜我?”

      “中丞会怎么想?”

      “我自有办法和爹爹解释,你别担心。”

      晏微又默了一阵,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文焕,必要时莫要心软,你这样站出来,她和她背后之人都不会放过程家。”

      程子熙收了笑,垂眼轻声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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