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空壳面包

5、05 绯闻

　　宋凝忙时像个上辈子活活累死的工作狂，忙完是奉行及时行乐的派对动物。

　　完成拍摄计划的夜里，她顶着两个黑眼圈，邀请完全没见过面的左邻右舍前来民宿开轰趴。

　　在冷岸群岛，酒精并非无限量供应，政府限制了每人可购买的酒精饮料数量。当地人每一户都有一张卡，买一次酒扣一次额度，宋凝凑了十几个人，重金买下他们的消费额度。

　　虽然人烟稀少，但朗伊尔城的夜生活并不算匮乏，或许是对昼与夜的分界线不那么敏感，林深甚至觉得这里的夜要比东欧那边热闹。

　　有四个来自不同国家的青年组建了一支业余的摇滚乐队，他们充当了今夜的气氛制造者，让人们趣味盎然地光着脚在地毯上跳舞。

　　这支乐队的风格并不前卫，自作曲听起来新鲜惬意，充满一种可爱的□□天真。翻唱的曲目都很旧，鼓点悠悠扬扬地敲，吉他也丝毫没有紧迫感，林深觉得很喜欢。

　　「Love Hurts」的旋律响起来时，宋凝的手机镜头来到林深的面前，林深拎着长颈啤酒瓶，面颊微微泛红，对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眉目潋滟地笑。

　　“这么开心？”宋凝搂住她的腰，凑过去与她一同出现在镜头里。

　　结束一个重要项目令宋凝的心情放松不少，她既是设计师身份，同时也是个追随者众多的时尚博主，刚刚在社交网络PO了一条新品拍摄花絮，粉丝们太久不见她露脸，纷纷催她开直播报平安。她喝了点酒，没有平常那么冷酷无情，什么预告都没有，随手就把直播点开了。

　　“当然开心啊。”林深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睫毛会微微向上翘，显得纯真又深情。

　　这位先锋艺术家与宋凝从学生时期开始就关系亲密，许多粉丝都知道。林深行事低调，连社交账号都不公开，见到她难得出镜，弹幕满屏齐刷刷飘起「美女姐姐」、「嫁我」和「爱心」之类的话语。

　　林深凑近了看弹幕，精致的五官骤然放大，惹得许多人「啊啊啊啊啊啊」地尖叫起来，各种赞美示爱的弹幕中英文夹杂刷得更起劲。

　　她有点吓到，又觉得有点好笑，不自觉向后躲了躲。

　　“Gorgeous.Are you single?”宋凝看热闹不怕事大，还帮她念弹幕，“美女姐姐，问你是不是单身呢？”

　　林深笑着对好友挥了挥拳头，警告她不许暴露别人隐私，然后面对镜头无可奉告地耸了耸肩。

　　她的反应被当作默认，观众气氛更加高涨，进来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宋凝没醉到那种程度，打趣够了便打算将镜头移开。

　　没想到一个受邀来参加派对的陌生男孩，突然拨开人群来到了林深旁边。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型高瘦，金发碧眼，具有非常明显的昂撒人外貌特点。男孩一开口是纯正的牛津口音，神情略显羞涩地邀请林深跳下一支舞。

　　这下不仅是观看直播的观众，连宋凝都忍不住调侃似的惊呼起来，镜头对准了两人聚焦，自己完全退出了屏幕可见范围。

　　林深无奈地瞪了宋凝一眼，下意识想礼貌拒绝，但又想起还在直播，她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这男孩估计会自尊心受损。

　　看着还挺帅的，在派对正常跳支舞也没什么，林深这么说服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放进了男孩的掌心。

　　在场的朋友跟着瞎起哄，将他们围在客厅中间，以他们为中心转圈摇摆，好几个跳得比主角还夸张抢镜。林深原本还有些别扭，被这群人欢乐闹腾的气息感染，自己跳着跳着也忍不住笑出来。

　　一曲结束，宋凝被威胁着将镜头转移开去，林深脸颊发热地灌了几口冰啤酒。面对英国男孩进一步深入认识的邀请，她抱歉地摇摇头，说自己暂时没有和人约会的打算，正式拒绝了。

　　男孩失望地离开，人群喝得上头，都围着乐队乱蹦乱叫。

　　林深抱着酒瓶独自占据空出来的沙发，沙发后面是树枝衣架，正好挂着她的羽绒服，她想起自己好像一整天都没碰手机，右手努力向后仰了仰，艰难地从内侧口袋将手机摸了出来。

　　未读消息大多来自她的无聊朋友，以及邀约合作的策展人，她浏览得很快，拣着一些有必要的回复。

　　还有宋凝妈妈发来的约克夏遛弯视频，她一个一个点开认真看完，嘴甜地夸阿姨这几天又变美了，给阿姨发了很多个中老年喜欢的玫瑰红酒表情包。

　　最后一则消息来自莫砺峯。

　　他们之间很少发文字消息，一般有事都是直接语音或者视频，因为这是最高效的沟通方式，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文字的表达歧义。这次可能实在打不通她的电话，他才罕见地使用了平时并不青睐的方式。

　　「回国给我打电话。」

　　送达时间，三分钟前。

　　林深点开对话框，有些怔怔地看着这排简洁的印刷字体，一边算着洛杉矶和北京现在是几点，一边思忖着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自己应不应该回复。

　　叮。

　　结果一个字都没来得及打完。

　　又一则新消息进来。

　　「你有一幅画落在家，什么时候方便来拿？」

　　来自莫砺峯。刚刚。

　　**

　　如果是以前，林深一定会即刻回电，借着解决问题的机会，多跟莫砺峯闲扯几句。

　　但如今林深只是将消息看完，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关闭了对话页面。

　　iMessage有已读标志，不过莫砺峯大概率不会特地返回对话页面查看，也不会在意她已读不回的失礼行为。发出消息就代表他已经单方面通知到位，后续这幅画怎么处理就取决于林深个人了。

　　林深其实想不太起来自己还有哪幅画落在他那里，搬家离开之前她花了一昼一夜在偌大的平层公寓来回梭巡，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长时间交往的情侣，难免会在共同生活的空间留下痕迹。这是你的。这是我的。热恋期用以证明情感脉络的物件，很难泾渭分明地划分归属，留下也不是，带走也不是。

　　所幸他们的情况不一样。这间公寓虽然法律意义上是莫砺峯名下产业，但他本人实际在这里起居的时间屈指可数，林深可以非常直接地清理整个空间，仅留下原有的基础家具，其余小部分带回城南别墅，大部分丢弃处理。

　　她怎么也想不起莫砺峯口中的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莫砺峯既然说有，那应该就是有，他不会也不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

　　林深一方面懊恼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一方面心脏犹如被看不见的细线缠绕牵扯，忍不住为莫砺峯的话而伤心。

　　一台坏掉的游戏机。一副被遗忘的画。

　　关于她存在过的痕迹，他一丝一毫都不愿意留下。

　　不想看到的话，直接扔掉就好了啊。林深酒意上涌，眼眶微微发热，暗自在心里骂他。还真是分得一清二楚，以前改了卧室装潢他都察觉不到，现在一幅不知在哪个角落呆着的画就碍他眼了，道理是物归原主，但其实林深并不需要这种不适时宜的礼貌周到。

　　尽管不愿意承认，林深的情绪还是会轻易随着莫砺峯这个名字波动。她闷在角落，没有心思继续饮酒跳舞，试图打开短视频app刷刷萌宠和搞笑段子找回好心情。

　　她喜欢看海獭敲肚子，觉得海獭宝宝裹在海藻里翻滚的模样很可爱，一连刷完几条推荐，终于有些勉强地笑出来。

　　然后下一条推荐，她就刷到了莫砺峯。

　　不得不说大数据推荐算法是把双刃剑，好用是真的，惹人烦也是真的。

　　以前林深常常会主动搜索莫砺峯相关的资讯，内容推流记住了她的阅读偏好，每天新闻旧闻一起推到她面前。

　　其实莫砺峯一个搞人工智能的，在网上哪有那么多曝光量，就是偶尔ANYtime有什么动作，他作为CEO出镜路演，就那么几张照片几段录像流出来给营销号翻来覆去地用，配上没什么干货的口播讲解，林深对这个领域了解不多，看得倒是乐此不疲。

　　分手之后林深克制住再去搜这个名字的坏习惯，耐心地在相关视频底下点了好几次“不感兴趣”，然而估计是之前看得实在太多，大数据还是不厌其烦地频繁给她推。

　　直至今天刷到这一条，林深才终于下定决心注销账号，以后尽量减少碎片化阅读行为。

　　「爆！傅宁凌晨赴富商爱巢，二人恩爱同车，女方腹部隆起疑有身孕！」

　　用了蜡笔小新变声器的狗仔难掩兴奋，在视频中快速讲解：

　　“突然宣布暂时休息，消失了近三个月的当红女星傅宁终于出现了！昨夜凌晨1点左右，有网友在S城某江景公寓附近偶遇傅宁与一陌生男子，视频中两人同乘座驾劳斯莱斯，宛如亲密爱侣。傅宁身穿条纹连衣裙，能够明显看出怀有身孕。虽然陌生男子背对镜头没有露脸，但据知情人士爆料，这辆劳斯莱斯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占据科技领域热搜榜首的ANYtime创始人莫砺峯！两人俊男靓女，年龄相貌都很相配，早前傅宁在采访中就发表过想尽早组建家庭的想法，不知此次会否奉子成婚，给粉丝们带来些好消息呢？”

　　傅宁是Z世代的偶像领袖，Acid-Jazz乐队主唱出身，也拍影视和综艺，几年前突然爆火，至今红黑榜齐飞，即使突然宣布停止活动暂时休息，存在感也一直没下有去过。

　　她长得像芭比娃娃，古灵精怪又特立独行，让人很难不喜爱，连林深和宋凝这种铁石心肠的也算她半个歌迷。印象中傅宁很少传绯闻，起码林深没有刷到过，结果一刷就刷到个劲爆的。

　　视频中的知情人士没有爆错料。

　　这个站在劳斯莱斯旁边，被拍到背影的陌生男子，的确是莫砺峯本人。

　　“你可真是不讲究啊。”

　　林深点了暂停，指尖放大画面，整个人躲在轰炸耳膜的摇滚鼓点中，有些嘲讽又有些木然地喃喃自语。

　　“分手了还穿前女友买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