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谙》桂花浮玉

2、第二章

　　……

　　待卫时谙下了马车，有惊无险地溜进家中，这一出嫁前的大戏才终是告一段落。

　　而后剩下的这些天里，卫时谙如同笼中之鸟一般被关在后院里，也算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古代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库房的嫁妆成箱摆地整齐划一，清一色系上大红绸缎，印上囍印，很快便也到了十月初六，出嫁之日。

　　五更天。

　　卫时谙睡眼惺忪地被几个嬷嬷架到了妆奁跟前。

　　古代结亲新娘子须要“开面”，几根红线在脸上来回几下，给人直接整精神了。

　　卫时谙采取极致推拉的方式，但是面对嬷嬷们有力的臂膀，还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她们说，新娘面孔要干净明丽，不能叫夫君看见了脸上还有毛毛。

　　啧。

　　有毛毛怎么了，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

　　嬷嬷低声呵斥，新娘子不该话多。

　　卫时谙只得行将就木选择闭眼，接受着脸上身上的一顿操作。

　　难过，我的小胡子不配拥有姓名。

　　“出阁时辰快到了，太子妃可梳妆完毕？”

　　“这就好了。”

　　几位嬷嬷将卫时谙拥去镜前。

　　镜中少女，容貌昳丽，颊上飞红，眉如远山，唇若含丹。圆乎莹润的脸上透着小女娘的清柔，此刻却被这妆面衬出几分成熟庄肃来。

　　但卫时谙被厚重繁杂得能挡子弹的喜服勒着，实在顾不上仔细端详自己，只听嬷嬷边说着话边将盖头覆在了自己的头上，眼前顿时绯红一片。

　　由于看不清脚下的路，卫时谙只觉得走过的地方甚是陌生，让她一度怀疑到底身处何处。直到踏出最后一道门槛，触到了母亲牵住自己的手，方才觉得踏实了下来。

　　“……卫氏女自今日入主东宫，居太子妃正位，当警戒自身、恭顺守礼且贤惠勤勉……”

　　卫时谙沉默地听着远远传入耳中的训诫，并不真切。句句离不开恭、顺、服、孝，只教人一阵烦躁，一字也没听进心里去。

　　“谙谙，从今往后，你身为东宫太子妃，须得恭敬承命，守礼正矩，听从父母此番训导。”

　　卫时谙作为穿越人士，内心自是极不认同，但还是得照例给说这话的母亲行礼，以表尊敬。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捏着自己的手突然紧了紧，卫时谙听见母亲隔着盖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保真？

　　什么保真？

　　来不及等她反应，已有一人将她背起，那只热切牵着的手也消失不见。卫时谙不知背她的人是哪位亲戚家的兄弟，只觉得自己像没有目的的舟，和一切渐行渐远。

　　迎亲的轿子比寻常坐起来都稳，只是今日卫时谙穿戴的格外冗繁，并不能感到轻松。

　　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花轿才逐渐停下。外面好似有人在起哄，嚷嚷着“踢轿门”。卫时谙听闻一阵紧张，稍作蜷缩做好准备，却并未等到轿厢有什么晃动。

　　须臾，卫时谙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冷风，便被人搀扶着下了轿子，将自己的手交到了一人的手上。

　　周围的气氛烘托得场面十分喜气热闹，祝福喜语接连不断，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都在夸她有福气，太子殿下是个疼惜人的好夫君。

　　卫时谙堪堪扶着那只冰冰凉凉的手，没空管顾那些，心下只觉得紧张。

　　到……东宫了？

　　她亦步亦趋跟随身旁人的步伐，低头数着台阶，跨过一个高门槛，走入室内，驻足。

　　对拜、叩首、礼成，送入洞房。

　　卫时谙摸索着走进去，里面好像挺大，还有点冷飕飕的。殿内似乎点了不少烛火，照得地面也亮堂得很。

　　不过多时，嬷嬷丫环们都去了门外守着，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卫时谙心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掀开了盖头，试着召唤系统。

　　【唰（高级出场音效）——天空一声巨响，统子闪亮登场，宿主您好，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您绑定的系统“美强惨拿我呗儿没辙”，现已被您正式激活。】

　　【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别让美强惨那小子黑化，然后等他安稳坐上皇位，咱俩就功成身退。】

　　卫时谙沉思片刻，在识海中问道：“那能先和我说说他为什么会黑化吗？”

　　【很抱歉宿主，这个就属于天机不可泄露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泄露，主要是宿主你不是会员，不能超前点播。】

　　卫时谙顿时睁大眼睛，“还要会员？你一个系统还氪金啊？”

　　【统子的程序设定由统子的世界观决定，咱们打工人不要为难打工人，这事统子也没办法呀。】

　　【不过氪金用不着，咱是氪任务。任务积分满2000即可兑换会员进行超前点播，到时候宿主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黑化了。】

　　“那你总得给我讲讲基本情况吧，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拿什么拯救他？”

　　话音刚落，系统这会儿倒是大方起来，开始叙述关于太子谢今朝的身世背景。

　　他的母亲是北狄的和亲公主，嫁给建元帝为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因政治纷争而送来的质子，毕生都要为两国交好费尽心力。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北狄一朝被漠北十三部覆灭，皇后与皇帝也由夫妻恩爱走向了相看两厌。

　　建元二十二年隆冬，皇后于凤栖宫郁郁而终。次年春，谢今朝被帝遣去北疆驻守秦关，建元三十二年回京。

　　卫时谙静默了一会儿，消化着系统提供的信息，只觉得这太子实在太可怜了些。

　　【美强惨美强惨嘛，当然得够美够强又够惨才能叫美强惨。】

　　“话是这么说……”卫时谙抿了抿嘴，又问道：“所以他后来黑化的原因是因为先皇后吗？他会去寻仇？可冤有头债有主，这不是合理的事吗？”

　　【哎呦，事情肯定不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我的程序它不允许我透露啊。】

　　【这么跟你说吧，他会因为得知一个真相而黑化。然后就会防线崩溃，陷入疯魔，再灭了整个漠北，屠戮皇城，最后自尽，不留下一个活口。】

　　【这样一来，整个世界的秩序就全被打破了。而统子存在的意义呢，就是维护每一个我所在世界的秩序，维护我的世界观，所以咱们才得去阻止他。】

　　卫时谙被惊得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才能把一个人变得恐怖如斯？

　　【明白了不？】

　　“明白是明白了……”卫时谙仍在想着系统说的话，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的世界观又是什么？”

　　【积分满2000即可兑换会员进行超前点播。】

　　“……”

　　如此，卫时谙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正当此时，她却隐约听见殿门外有言语声，于是着急忙慌地端正坐好，自觉盖上了盖头。

　　下一刻，殿门被打开，卫时谙听见有脚步声朝着自己慢慢靠近。

　　“请太子殿下挑盖头。”

　　眼前的绯红一瞬之间消失，映入眼帘的是盘踞在华服之上的金蟒。

　　卫时谙条件反射地抬头，视线撞进了身前人的眼里，心下不由惊呼。

　　好标致的美人！

　　烛火在屋内摇曳，给室内添了份旖旎气息。光影描摹着男人楚楚谡谡的仪态和风姿，还有妖颜若玉的脸庞。

　　清冷又矜贵。

　　眼睑褶皱深刻，眼尾狭长，照理该显得锋利锐气，可神色偏偏缱绻而温柔。鼻梁比常人生得更高挺些，下颌随着鼻骨的走势向里收窄，骨相皮相皆为上乘。

　　而格外引人注意的，便是那唇角上边的一粒小痣，衬着薄厚相宜的唇，又添出几分禁欲意味来。

　　卫时谙本来好生艳羡，可又突然想到方才得知的他的身世，顿时泄气。

　　是啊。

　　的确够美，够强，但也够惨。

　　谢今朝不动声色地看着卫时谙，任由她打量，片刻后轻咳了一声，温声开口：“来行合卺礼吧。”

　　卫时谙方才拉回神思，应了一声，随着谢今朝走至桌前端起杯盏，与他手臂交缠，一口将辛辣的烈酒吞了下去。

　　擦。

　　这玩意儿贼拉难喝。

　　二人喝了合卺酒，成了结发礼，又进了些食馔，一屋子的人便理干净床铺，端起桌案上余下的菜盏，通通退了出去。

　　谢今朝走至美人榻边，朝着卫时谙张开手臂，耳尖微红着，道了一句：“有劳太子妃。”

　　啊？

　　卫时谙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作。谁料下一秒，碎嘴子系统就开始整活了：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家银来任务了接任务，家银来任务了接任务——拥抱他，宿主即可获得100积分。拥抱他，宿主可获得100积分。】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不是我说，宿主你俩是准备在这比一二三木头人敌不动我不动是不？这任务多么简单呐，这个任务来得多么是时候啊，他连怀抱都给你张开了，你直接上不就行了？】

　　卫时谙觉得难以置信。

　　“你确定他是这个意思？”

　　进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人帅哥都脸红了，要不是这意思他羞涩个嘛呢？这可是100积分，搏一搏咱单车就能变摩托，回快乐老家那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

　　谢今朝见卫时谙站在那里，神色纠结地踌躇了半天，以为她是不情愿，便想着，不如还是废了这礼数。于是同卫时谙歉意地说道：“是孤考虑不周，冒昧了。”

　　结果下一刻，便见她面色微赧，慢吞吞地小步挪到了自己跟前，再然后——

　　一把抱住了自己。

　　【滋扭（高级转场音效）——】

　　【您的100积分已到账。】

　　“……太子妃？”

　　谢今朝错愕地低头，对上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不解的卫时谙。

　　“怎、怎么了殿下？”卫时谙心里直打鼓，总觉得预感有些不太妙。

　　该不会真的会错意了吧。

　　谢今朝略微尴尬地低咳了一声，轻声解释道：“孤只是想，劳烦太子妃替孤更衣。”

　　“……”

　　美好的夜晚在谢今朝说出这句话时戛然而止。

　　卫时谙哽在原地，瞬间松开环抱着谢今朝的双臂，连连后退几步，表情仿佛随时可以入土为安。

　　“啊哈哈哈哈……这样啊，”卫时谙僵硬地扯着嘴角，“那我帮殿下更衣……”

　　谢今朝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唇角漾开一抹笑意，开口打了圆场：“还是孤自己来吧，太子妃累了一日，去沐浴歇息便好。”

　　……

　　卫时谙抚着还有点微湿的头发，从回廊上走回殿中时，心里还在愤愤想着方才在脑海里大战的三百回合。

　　结果最后只得来了系统的一个结论：

　　【你就当为了积分呗，人活着脸皮该厚就厚点。】

　　下一刻，卫时谙推开殿门，却见屋内烛光昏黄，雾气氤氲。

　　谢今朝靠坐在床榻上，一袭红衣衬得人肤如冷玉。那被金石玉冠半高束的墨发此刻已披散下来，用绸缎松松散散系在脑后，只几缕额发还停留在肩头，沾着水气。

　　好一幅美人出浴图。

　　卫时谙停在门口，看着榻上男子温润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身上，嘴唇张阖：

　　“夜深了，太子妃不来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人活着脸皮该厚就厚点吧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