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之死》折翼

10、第十章

　　温文的周二早晨，是在叮咚作响的门铃声中开启的。
　　他顶着比锅底还黑的脸色爬出了被窝，勾上汲拉拖，阴沉沉地打开了门。
　　“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来解释八点二十就来敲响我家大门的行为。”哑着嗓子，温文对着门外看起来相当神清气爽的简宁警告道。
　　“今天最早一节课在10点钟。”他想简宁应该没有蠢到昨天刚听他说可以教可以和妹妹商量今天就一大早来求教这种程度。
　　“早茶外卖。”将挂在右肩上的超大保温箱往前展示，简宁颇有些艰难地单手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笼屉，“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么？”
　　昨天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读书备考写论文外加学习格斗射击之余的时间里临时去学粤菜而且还要学得好这件事似乎不太现实。所以，他在征求过舅舅的同意并且询问过阿尔伯特之后，决定借用哈里斯庄园的那两位粤菜点心大厨做个弊。
　　“够！”温文斩钉截铁地说道。而后，他盯着简宁手里掀开的保温箱，简直像是见到了思念多年的初恋情人，“你瞧瞧，它甚至还带着竹编蒸～笼～”
　　“虾饺干蒸糯米鸡，凤爪牛丸流沙包……”温文看着摊开来摆了满桌的点心，感动得都快哭了。他转着圈地飞奔到妹妹房间门口，扬手砰砰砰地发出了爱的召唤：“小雅～～～快来喝早茶啊～～～”
　　“脑子睡懵了吧你，英国哪来的早茶？！”温雅的脑袋从打开了一条缝的房门后钻出来，贴着面膜的脸看不清表情。如果不是温文及时侧开身将后面的餐桌露出来，她的嘴几乎马上就要吐露出芬芳。
　　“……哪来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离圣诞节还很远，这间公寓也没有壁炉和家养小精灵。
　　“咱们未来徒弟送来的～”现在的温文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备受英国“美食”折磨的温文了，他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愉悦的波浪号。
　　“我刷个牙！马上来！你不准偷吃！！！”扔下一句急匆匆的警告，温雅转身就往房间内的小浴室冲去，急得连房门都没空去关。
　　两分钟后，她就再度出现了，甚至卸下了脸上26英镑一张的昂贵面膜以表对这顿早茶的重视。
　　“哇！这个牛丸！爽滑弹牙鲜美浓郁！绝对是新鲜牛肉铁棒现打的！”一边喝着简宁带来的极品普洱，一边感叹着蒸点的美味，温文左右开弓忙碌异常，“还有这个凤爪，软糯鲜香一抿就化，绝～了～”
　　但即便美食在前，他也仍旧很有良心地问了简宁一句，只不过称呼已经出卖了他的彻底拜服：“徒弟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淡笑着摇摇头，简宁伸手端过了一旁的保温桶，“保温桶里有牛肉粥，喝不喝？”
　　“喝喝喝。”忙不迭地点头，温文接过简宁倒到碗里的牛肉粥喝了一口，发出一阵舒服的感叹，“你这哪买的？快把地址给我，我要去照顾这家生意。”
　　这比老家的一品居做得都赞，都快赶上他堂哥家那位烟锅子的手艺了！这家店会发大财的！
　　“那家的厨师。”简宁十分坦诚地说道。
　　“……他们家开饭店的？”温文有些意外，“这手艺至少得是个行政主厨。”
　　简宁摇摇头：“家中内供。”
　　“…哇哦。”温文挑了挑眉，笑了，“有钱人。”
　　“你不是说他家有几个人不太好相处么，这样点餐外带真的没问题？”温雅夹了块金沙红米肠问道。英国菜也没难吃到会死人的地步，不至于要让简宁顶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和讥笑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不要紧，这点东西不至于。”简宁笑着说道，有些感动于温雅话里的体贴，“他们不在乎钱，只是…不欢迎我们的出现而已。”
　　“那他们在你们面前甩票子了么？”温文开玩笑般说道，“像是…这里有两千万，赶紧拿着滚蛋之类的。”
　　豪门狗血剧里都爱这么演。
　　而简宁将这话套在辛西娅身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噗地一下笑了：“这太失礼太没教养了，她不会那么做的。”
　　“那他们家家教还挺好的。”温文意外而中肯地下了结论。
　　“确实。”

　　*

　　温文的格斗教学是技巧与基础训练双线并行的。公寓里的空间不够，所以他们在学校旁边租了一小间舞蹈室进行格斗教程，每天学校的课程完成后就会到这个地方来。
　　他们会尽量抓取每一个白天的空闲先把教授布置的作业完成。而简宁除此之外还需要全天都戴着负重环，并在晚上回家后在套间的健身房里继续完成一小时的体能训练，内容由温雅视他当天身体情况的优劣来决定。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了一个多星期。
　　这段时间里，简宁每天都是沾床就睡，累得甚至没空去想哈里斯家的那些事。
　　直到舒念说起周五下午要去接放假的简愿回来，他才意识到，从自己到英国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多月了。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来到英国不过才一个多月，可他要做的事却已经越来越多了。
　　“那我明天直接从学校过去。”简宁说道。
　　格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随便就能摆出来的那叫花架子，偶尔给自己放个假陪陪弟弟也算是劳逸结合。
　　“我会从工作室过去。明早会有批家具送到，我需要去确认下颜色和环境是否融洽。”点点头，舒念也和他说了下自己周五的行程，然后他看着最近状态一直都很疲惫的外甥，想起了简宁之前说的那件事，“你的‘特殊课程’最近学得怎么样？”
　　之前简宁突然来问他可不可以每天早上让厨房帮他加两份餐，他想带去给教他格斗的朋友，他虽然吓了一跳但还是答应了。毕竟简宁从小就是个认真的孩子，只要开了口说想学的东西都会全力以赴。现在看来，他在那位朋友那确实学得非常认真。
　　“有点进展了。”简宁歪了歪头，笑道。
　　“那我可就期待你学成的那天了，说不准到时你还能帮查尔省一份保镖的工资～”笑吟吟地和外甥开着玩笑，舒念说完又压低声音在简宁耳边吐槽了一句，“我一直都觉得Mark的块头有点太大了。”
　　可惜身手好的中国保镖一时半会儿不好找，否则他还真挺想换一个的。西方佣兵的块头都太大了，女性又不太合适，查尔会吃醋的。

　　*

　　温文第一学期选修的课程和简宁差不多，课表也是，所以当简宁说下午要去格罗公学接弟弟的时候，同样没有课的他决定也跟去凑凑热闹。
　　他把自己的那辆小POLO留给了下午有课的妹妹，挤上了简宁的福特。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格罗公学附近，时间离简愿放学还有十多分钟，于是他们去了舒念说的那间咖啡馆，找到了正坐在遮阳伞下画画的人。
　　舒念的长相是属于那种斯文书卷气的干净漂亮，虽然在哈里斯那一家子仿佛基因变异的高颜值长相的对比下看起来有点普通，但在正常人中确实算是很亮眼的了。而他旁边坐着的Mark在他的衬托下，原就粗犷的长相更显得十分随性了些。
　　就非常的怎么说呢……
　　美人和野兽？
　　“……你舅舅旁边那位，不会就是他的‘好朋友’吧？”压低声音在简宁耳边问道，温文看着前方朝他们挥手的舒念，和他旁边的那座山，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槽想吐。
　　因为简宁的长相和舒念很有点相似，所以温文一眼就认出了徒弟口中的舅舅，但旁边的那位‘壮士’就让他有点呵呵了。
　　“说什么呢，那是保镖。”抬起胳膊肘暗暗撞了温文一下，简宁低声回答的口吻有点咬牙切齿，脸上却好好挂着笑也同舒念挥了挥手。
　　“我说么，长得跟头熊似的。”温文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痛快吐槽了。
　　他就说么，简宁的眼光怎么可能那么差，看上狗熊家的孩子。
　　“舅舅。”简宁走到舒念跟前，笑着对他介绍道，“他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朋友，温文。”
　　“舅舅好。”温某人也十分上道地装着乖。
　　“小文你好，我是舒念。”舒念笑道，“你们要不要喝杯东西？这里的红茶和咖啡都还不错。”
　　“好啊，可以顺便给小愿点杯奶茶，拿完再开车过去时间刚好。”简宁点点头，他看了眼咖啡厅摆在外面的小黑板上的餐单，对身旁的温文问道，“你喝什么？摩卡冰冰乐？”
　　“不知道，进去看看还有什么。”一手搭上简宁的肩，温文勾着他就往店里走。
　　店里餐板上的饮品比外头写的多上不少，还有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各种蛋糕，简宁便给自己点了杯伯爵茶，又给简愿要了奶茶和芝士蛋糕，温文则要了一杯加两泵糖浆的焦糖海盐冰澳白。
　　等到东西都打包好，时间也差不多了，简宁把给简愿点的那份交给了舒念，打算去开自己的车。一辆车五个人有点挤，而且格罗公学里头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让简愿坐舒念那辆RR-Ghost比较好。
　　舒念的车就停在咖啡馆边上，走两步就到，简宁的车却在稍远路口的位置。他和温文两个人喝着东西，步履悠闲地往路口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溅了一鞋面的污水。
　　温文猛地转过身就要问候那个飞车党祖宗十八代，却发现那人在经过舒念的车子旁边时扬手扔去了一个椭圆形的东西。
　　“炸弹——！！！”
　　温文神色大变地朝正要坐进车里的舒念吼道，一手抓过身边还来不及反应的简宁脚下一点飞身翻进护栏内的人行道就将人护在了身下。
　　而后，Bong——！地一声巨响。
　　伴随着人们慌乱的尖叫与远远传来的警笛声，温文撑起身晃了晃满头的尘土，定了定神，才去摇了摇刚刚被他护在身下的简宁。
　　“没事吧？”
　　“……没事。”晕乎乎地撑着身子站起来，简宁用力眨了眨眼聚焦视线，还有些懵的脑子甚至没想起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待他定定神反应过来，瞬间变了脸色，“舅舅！”
　　他拔腿就往被炸得扭曲变形正在燃烧的车子冲去，四下张望着想要寻找舒念的身影。还好，在扫过一片狼藉的咖啡馆前庭时，他在角落里看见了Mark那熊一样的大块头。
　　“舅舅你怎么样？！”飞步冲到正拿着木仓环视四周寻找同党的Mark跟前，简宁探着脑袋去看被他护在身后的舒念。
　　“我没事，Mark的反应很迅速，小文的提醒也很及时。”从Mark身后探出脑袋，蹲在角落里的舒念将外甥拉到自己身边，一脸惊魂未定，“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也没事，刚刚有温文护着我呢。”看着全须全尾手脚都好好在原处待着的舒念，简宁总算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警察却已经向他们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