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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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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魁北克回来,没多久就到了年关。
这些年,得益于祖国的强盛,中国人的过年文化让外国人也有所耳闻。
所以即便是我们这种外贸公司,该过年时,也能安心躺平过年。
反正我是躺平了,明年公司还在不在那是老板的事。
上海很好,可故土难离,还没放假我就开始无比想念故乡的锅包肉、地三鲜、小鸡炖蘑菇,甚至还有校门口的烤冷面炸串。
随便在手机上刷个东北菜的视频,我都要把鼻子凑上去,闻一闻。望屏止渴。
而满足口腹之欲的大前提是,得先回家。
订机票时,我滑动着手机,没由来地想起卜寒。
这几个月他似乎很忙,但和我还是保持着一周至少两三次的联系。
敲打着手机屏幕,我想要不还是问问他吧,虽然两个人买机票也不打折,但至少问过了也算礼貌。回家对我姑妈也有个交代。
万一姑妈问起我,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回来。
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问过了,是卜寒没答应。
那我的腰板得挺得多直啊。
想想就爽。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卜寒发了个消息,【你什么时候放假,我这周五就放了,准备周六得票回家。你呢。】
你呢。你呀,卜寒,你千万别答应。
我暗自祈祷。
可能是我态度真诚,被上帝看见了,卜寒回的是:【我还在广州总公司。周六下午才回去。】
我笑了,想打:好吧,那就这样吧。
“好”字还没打出来,对方忙不迭地又发了一句:【周日行吗?你能等我一天吗,小熙?emoji】
这句话的末尾,他还补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小黄脸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屏幕外的我。
我立刻把手机屏朝下放在棉被上,对着空气冷静了几秒。
手机又振动,我翻过来,打开消息,还是卜寒。
他发了两张图片,说:【你看,周末的票好像比周六便宜一点。】
我定睛一看,是便宜了一百五十块钱。
........不是为了他。绝对不是为了他。
【好吧。】
我回:【但再晚可就不行了。我着急。】
再晚一天高中就都放假了,我就吃不到炸串和烤冷面了。
卜寒:【好。周六我一定会到上海,跟你一起回家。】
什么叫一起回家。。。
我打出一个“?”,想想又删掉了。
也不怪他,这确实是我们东北小孩的口癖,过了山海关,就像是到家了。
于是,我多等了他一天。
那一天,我一个人去逛了个展览。
在一副颇具艺术感的画前,我驻足欣赏。
画上面是一男一女,他们正各走各的路,欣赏不同的风景,但在他们不知道的前方,两条路合二为一。
作者为这幅画命名:《未完待续》
无声地念这四个字,我想,如果这幅画有续集,那会不会是路走到一半又分开,就像分叉的线头。
不确定。
毕竟我没什么艺术细胞,我今天只是单纯的无聊。
翌日,我从家出发,倒了两趟地铁,坐上了机场线。
卜寒比我早到,我们在同一班地铁上相遇。
他站在车厢那头,而我在这头,彼此对视着向前走。
车厢内装饰得也喜气洋洋。
卜寒应景地戴着一条红围巾,他走过来,注视着我,笑意盎然,眼角眉梢都敛不住。
他把围巾拿下来套在我脖子上。
我说,我不要。太土了。
他说,收下吧,小熙,新年快乐。
哦,新年快乐。
*
飞机上,我们的座位自然是挨着的。
他似乎很累,眼底一圈暗青色,胡茬也是刚在机场现刮的。
飞机还在上升,他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我像模像样地拿着一本《雪国》,看两眼书,又看两眼他。
不知道是哪个公众号看来的,我记得,有那么个说法,人潜意识的动作是对内心情感的影射。
比如,你站在两个人之间,脚尖的位置更偏向谁,就说明你更偏心谁。
卜寒睡着时,头摆放的位置是完完全全地朝我这边。
怎么说呢。我有点得意。
得意之余,又觉得自己未免脑补太过。
另一边是陌生大叔,他不偏向我,难不成会把头靠在大叔身上?
别自作多情,赵九熙。
我告诫自己,回过头来,再看书,那些小字却都搅在一起,乱如麻。
这趟飞机不提供餐食。合上遮光板后,我也戴上眼罩睡了。
醒来时,我的头靠在卜寒的肩膀上。
他的俊脸离我很近,眼中的狡黠与得意之色,比之刚刚的我,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睡”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非常无所谓地直起身子,理了理头发,问他还有多久。
他说大概十分钟就要落地了。
哦。
我揉揉睡麻了的脸蛋,心想,这一觉睡得真不赖。也不知道卜寒的胳膊麻不麻。
但我没开口问他。这种自找人情债的傻事,我才不干。
而且看他表情,春风满面,都没有半点不乐意。肯定是不麻。
落了地,出了机场,我就打算与他各奔东西。
我家有车来接,我想卜寒他爸也一定会来接他。
说了句“拜拜”,我就往消息上的位置走,卜寒追上来,让我见到赵老师,帮他说句新年快乐。
我反问:“你不是每年都给她发短信吗?”还一则消息发那么长,各种铭记师恩。
卜寒说:“那不一样。有时间的话,我还想亲自去看望她。”
我说:“好吧。那你要提前告诉我,我出去躲躲。”
他无奈地笑笑,又对我说了一遍,“新年快乐,小熙。”
我简单地回:“嗯,你也是。”
告别转身,我们各走一路,几天后,又会在此相聚。的确未完待续。
*
再次回到家,东北风挂到脸上,刺痛的感觉让人既哆嗦,又兴奋。
吸一口都带冰碴的空气,入肺后比喝汽水的第一口还爽。
这里真是我的快乐老家。
游走在外婆家与姑妈家之间,我每日的行程只有吃饭、睡觉、打麻将。
码牌之余,还会抽空回几个卜寒的消息。
他应该也很闲,每次我回消息,他都会秒回。
也是,过年这几天,谁还给自己没事找事做。
我正这样想着,事情主动找上了我。
【我要去赵老师家拜访,小熙,你在吗。】
收到这条消息时,我嘴里刚好塞进一个姑妈包的酸菜馅饺子,咽下去时,差点噎到。
我把这事跟姑妈一说,她也很惊喜,直说让他来啊,你问他吃没吃饭,爱吃什么馅的饺子。
包饺子,这在东北也算是对客人的礼遇了。还是这么个不速之客。
我原话告诉了卜寒,他倒很有分寸,说只是去看看,吃饭就不用了。
看就看吧。
优秀学生看望老师,哪有我拦着的份。
而且,那天我也是开玩笑的。
他来就来,我没有理由避嫌,再说大冬天的,零下二十多度,我是有多想不开为他出门。
等等...这天气他竟然还出门?
卜寒啊,卜寒,你是真不怕冷啊。
*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怎么还带东西来?”
卜寒进门时,姑妈热情地迎接他,还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长这么高了。
我在旁边说风凉话,他高中时候就这么高了。这么多年一直没长。
姑妈瞪了我一眼,继续对他嘘寒问暖。
我自觉无聊,跑到一边去翻卜寒都拿了些什么水果。
翻到草莓时,我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还真是下了大手笔。大冬天买一箱草莓,真舍得啊。
他们师生聊了一会儿,卜寒就接到他父亲打来的电话。原来是他爸爸在这附近办事,卜寒搭车来顺道看看。
事情办完了,他也要回家了。
姑妈让我去送送他,我惦念着那箱奶油草莓,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赵老师有白头发了。”出了门,卜寒拧眉,似很遗憾地说。
“谁能不老啊。再说她也不是这两年才有的白头发,我们初中的时候她就长了。当时白头发少,染黑了。你们不知道而已。”
“噗嗤。小熙你——唉。你真是一点没变,”他被我气笑,那抹愁思也跟着逐渐消失。
聊着天,我把他送到路边,那里停着一辆路虎车,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
比之当年,明显发福了。
“你是赵九熙小同学吗?”他朝我招招手。
“我是!卜叔叔好!”我冲他招回去。
他说:“你等会儿啊!”
他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翻找。
我问卜寒他在找什么。
卜寒摇头,说他也不知道。
后备箱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我们看见他从后面拿着一袋糖葫芦走过来。
硕大的红红的山楂果,一袋里有五六根,一把塞进我怀里。
我急忙推辞说“不不不”。
卜叔叔却挥挥手,说“你拿着吧,你们小姑娘肯定爱吃这些。”说完他潇洒地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我面露难色,看向卜寒,想把东西交给他。
他笑笑,不接,嘴上也说,“拿着吧。我记得你爱吃。就是吃完要记得刷牙。”
他还记得我吃糖把牙吃坏的事。
“我走了。初六在机场见。小熙。”说罢,他走向车左边,坐上驾驶位。
我才知道,原来卜寒是会开车的。
拿了人家东西,我也不好意思扭头就走,就想站着目送一下,表示表示。
结果,卜寒降下窗户,隔着他爸对我喊话,“回去吧,小熙,你里面还穿着睡衣,外面冷。”
那不是睡衣!是家居服!!!
气煞我也。
碍于长辈在场,拿人手短,我不得不咬牙陪笑,说了句,“那你慢点开车。叔叔再见!”
“小熙同学再见。”嗐,他爸还挺有幽默感的。
就这样无功受禄,我收了他家一袋糖葫芦。
一袋糖葫芦而已,总不至于要用人赔吧。
我咬着又大又红的山楂,如是想着。
就在当晚,我刚刷过牙准备上床睡觉时,卜寒微信发来一张照片。
他拿着一根糖葫芦,问我觉得好吃吗。
我回味了一下那酸甜的口感,回:【好吃!】
他说:【我觉得好酸。】
糖葫芦不就是这个味道,我下意识地回:【你不是一直都不爱吃酸的来着。以前买你都一口不吃。】
消息发出去一分钟,我才微弱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卜寒果然回:【嗯。我也记得你更爱吃有草莓果酱夹心的糖葫芦。不知道还有没有卖的。】
呜呼。他还是提了。
仿佛有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回忆里那年冬天的风呼啸着往我脸上吹。
一般情况下,校门口都会有一条美食街,又或者是一排小吃摊。
我和卜寒很幸运,中学的隔壁二者皆有。
有一年冬天,街上出现一个卖糖葫芦的新摊位,他家的糖葫芦很大,还有各种夹心口味。
买的人多,我最爱吃的草莓味就很容易被抢光。
那段时间,卜寒中午一放学就先去给我买糖葫芦,买完再回食堂吃饭。
有时候食堂没位置,他就站着扒两口饭,紧接着就各处找我送糖葫芦。
因为不能带回班级吃,就在食堂,或者回教室的路上,我会在他面前,没吃相地把它啃完。
卜寒曾说,他特别喜欢我啃糖葫芦的样子,像仓鼠。嘴边还会沾上糖渣,看着就很甜。
所以,他乐此不疲地给我买。
我贪得无厌地一直吃。
后来,我牙坏掉了,不得已请假旷课去治牙。
自那以后,他就不肯再助纣为虐。连糖和巧克力都很少给我买了。
盖着被子,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一年,校园里,卜寒盯着我吃糖葫芦的样子。
我一直没有对他说过,那时候,他笑得也很甜。
但他自己没发觉,因为他眼里都是我。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