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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追杀 ...

  •   “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旁边出神仙,神仙原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

      是十二伯在唱莲花落。

      他坐在庙前的石阶上,看着小红花在他身旁跑进跑出,一会儿翻箱倒柜地找伤药钱粮,一会儿又把个崭新的小包袱系在阿雪的肩膀上。

      小红花以前要出门,一般都是轻装简行,行李是几乎没有的,因为他认为就算什么东西都不带,只要自己的一双脚还在自己的身上,他就能够到达任何地方。然而这回不同,小红花要去幽灵山庄,一个人如果要去传说中的那座“幽灵山庄”,的确是做什么准备都不为过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红花才最后一次从里往外走出庙门,他听见了十二伯的歌声,一边打着身上第二个包袱的布结,一边嘴里也跟着哼。

      忽然想到,“白云旁边出神仙”?哈,那不就是叶孤城嘛?

      其实这段莲花落是丐帮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唱词本身比叶孤城的年纪都大得多,又怎么会和叶孤城有关系?

      可其中又是“白云”又是“神仙”,竟然当真和叶孤城其人的经历隐隐地对上了。在这之前,小红花恐怕从不会想到这段唱词会和叶孤城有什么联系,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的影响,让他忽然发现了这一个小巧合、小“秘密”,这让小红花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地嘚瑟了一下。

      当真是说来也奇,就在他想到“叶孤城”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就真的出现了一个白衣人,一个冷冰冰的白衣人!

      石阶上的十二伯其实是最先看到这白衣人,老人随意地一瞟之后,竟表现得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表情变也不变,整个人照样是懒洋洋地坐在石阶上斜靠着庙门边,似乎连一根手指头也懒得动一动。

      小红花的心里纵然有千万分的吃惊,也只好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慢慢地走进来
      这个人站在这黄土扑地、黄泥砌墙的小院落里,却让人想到高洁寒冷的雪山、冰川、或者一把入鞘的剑。

      阿雪最先有动作,可是就在他刚刚站起来,手刚刚摸上自己腰间剑柄的时候,对面那人就已先说了话:

      “我不拔剑。”

      这两个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阿雪蓄势待发的身体果真一点点放松,奇怪地看着他。

      ——白衣人并不是叶孤城,而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对阿雪说:

      “你还好?”

      阿雪说:

      “不好。”

      好诚实的两个字,因为这两个字,西门吹雪浅浅微笑了一下,然后这笑意马上就消失。

      “是你伤了他。”

      “是。”

      “好,三个月内,他不会再来。”

      阿雪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他,他没有开口,他的那双过于老实的眼睛却不免要替他问:

      你认识他?

      西门吹雪的眼睛里出现种更冷冽残酷的东西,却应道:

      “嗯。”

      他的手轻柔地拂过腰间剑柄,继续道:

      “我与他交手,两战两负,昨晚是第三战,他在你手下受了伤,我再出手,还是让他逃了。”

      小红花本来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们,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插话:

      “昨晚上,您不是在与叶孤城决战吗?”

      西门吹雪目光移向他,见他与阿雪站在一处,回答道:

      “决战延期。”

      延期?先提前,又延期?

      “为什么?”

      西门吹雪的目光微微幽远一瞬,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口中道:

      “叶孤城有事未结。”

      小红花又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问:

      “什么事?”

      。。。

      迷蒙的大雾笼罩着黝黑幽深的森林,这森林本身就是个厚重幽深的死地,而大雾中的森林更绝不是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

      叶孤城,那“白云边的神仙”,竟也会来到这里。——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种地方。

      叶孤城已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尽管他的衣服还是雪白,却不免不再那么整洁,他的眼睛还是极有神,额角上的青筋却已一条条地鼓起;谁都看得出来,他已在某件事上消耗了巨大的精力。

      此刻距离那个要命的晚上已过去了半个月,叶孤城也已经追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的风餐露宿,半个月的日夜兼程,他究竟在追谁?

      ——他在追的,是一个死人,一个一定要死,本来也应该已经死了的人。

      死人当然不会动,也没有必要去追,会动会逃的,当然只有活人。江湖上死人变成活人的事并不少见,而叶孤城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叫这个不该活的活人,再变成死人!

      好大的雾,浓白的雾中有微风,微风中掺杂有似有似无的呼吸,极浅,带着种独特的韵律,让人不自觉地忽视这一点细微的动静。

      叶孤城绝没有忽视,他一剑已出!

      浓雾在这惊世的一剑下翻涌,终于不甘愿地消散了一瞬间,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之内,叶孤城已看见了一个影子,一个比自己更狼狈、更疲累的身影。

      这影子实在太累,他在这半个月里在一路上所经受的苦楚和折磨只会比叶孤城更多。饥饿、疲惫、绝望。。他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再躲避这一剑,他的半只脚,已踏入到熟悉的“死亡”之中。

      他甚至已清晰地感觉到叶孤城的剑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惊觉这铁器原来是那么的冰冷,冷得让人发抖,自己的血液原来是那么的滚烫,热得让人留恋。

      他的眼睛是不是已闭上?

      他的嘴角,是不是已弯起?

      忽然,浓雾又猛烈地翻涌,层层帷幕重新遮住叶孤城的双眼。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剑前忽地一轻,他的剑尖上还分明地留有一点鲜红的血,而流血的那个人却已凭空消失!

      不错,凭空消失。那奇异的形态,就如同是雾中的一片幻影,在叶孤城眼皮子底下融入到天地中间的那一片白蒙蒙的空白之中,除了那一点血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叶孤城提着剑往前急走几步,目光如电,直直地看向前方大雾。

      ——浓汤一般的大雾中只剩下高大狰狞的树木所投下的重重鬼影,在他剑一般的目光下不安而吊诡地晃动。

      。。。

      “我要梨我要吃梨!我要吃梨——!”

      这个被追杀的人睡了来之不易的一场好觉,然后他是被吵醒的。

      很少有人能够在被无缘无故吵醒的时候不报有怨气,可是这个人却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或者懊恼,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还能够醒过来而不是永远地沉睡下去,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幸运。

      当他睁开眼睛看见木质的横梁、茅草的屋顶,闻见空气中阳光和草木的香气的时候,这个人真的开始感到感激了,至少在这一刻,这感觉绝对真诚。

      他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往外走。这小木屋并不大,一共不过两个房间,皆布置得十分朴素干净,外间桌上的空酒坛里摆着枝山间野梅,颇有野趣;正门上挂着些驱虫的草药,长长短短地垂挂下来,散发着一股带着苦味的清香。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这梅花是那么的美,这草药又是那么的香,他安静而珍惜地享受了一会儿这些只有活人才能享受的东西,最后依依不舍地拨开垂挂下的草药条,走出大门。

      外面的阳光正好,好得让人感动。他遥遥看见用篱笆围成的小院落里有两个人,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

      有趣的是,站着的那个人年纪并不大,面色却很沉着,躺着的那个人年纪并不小,却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那大人正在地上边打滚边叫嚷着“吃梨”,直到那年纪小的少年人冷着脸从口袋里取出个金灿灿的梨子递给他,这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的青衣人这才消停,嘻嘻地笑,灵巧地支起上半身,盘腿坐在了地上。

      “不错,好梨子,小飞呀,你这人虽然笨,挑梨子的水平倒不错嘛。”

      青衣人满足而得意地说。他咬了一口梨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无意间转头过去,正巧与那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眼神一对。

      看清那个从屋里走出来的人的一瞬间,青衣人的眼睛忽然眯了一眯。尽管衣服和须发都已被滚乱、发间还夹着地上的几片落叶,他这轻轻一眯眼睛,竟忽显出一副极高傲极脱俗的样子,使人想起魏晋竹林中的贤士。

      青衣人似乎哼了一声,快快地转过头去,伸出两只清瘦的手,随意地用地上的枯枝卷了个不伦不类的凌乱发髻,鬓边还残有不少的乱发,他却全不在乎,对那少年呼和到:

      “哎——人醒了!”

      那少年已走过来,口中叫道:

      ——“秋谭。”

      秋谭笑,真挚地笑:

      “人家都叫我老捕头,你怎么叫我秋谭?”

      那少年道:

      “我不能叫你秋谭?”

      秋谭道:

      “能。”

      少年道:

      “那我就叫你秋谭。”

      这很有道理的少年,当然就是阿飞。

      秋谭很好脾气地点头,又看向青衣人,他那一席青衣已洗得发白、滚得凌乱,人的身材也清瘦,乱糟糟的眉发之下,一双眼睛却熠熠发光,几乎不像是个中年人的眼睛,叫人联想得到他年少时的惊人的神采。

      秋谭走到那青衣人旁边,行了一礼,道:

      “多谢前辈相救。”

      青衣人已几口啃完了梨子,吃得很快又很干净,眨眼间,手中就只剩下一个溜光的梨子核,他捏着那梨核,照样安然坐在原处。

      他既坐在地上,就不得不矮秋谭一头,不得不抬头看他,可他仰起头来的那副作态,却自有一番自然洒脱的气度,悠然道:

      “是这小子让我救的你,不用谢我。”

      这话说得当真活脱脱就是个隐士高人,简直叫人快要忘记了他之前赖在地上打滚讨梨子的情景。

      秋谭就当作自己忘记了,很有礼貌地,好像带着种十分真挚的尊敬:

      “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青衣人满得意地露出一丝笑容,又马上收起,淡淡道:

      “好说,我姓刘,单名一个‘二’字。”

      刘,二?

      这又像是个顽童,又像是个高士的中年人,竟然叫做“刘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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