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小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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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回神侯府?”
“我不能。”
“为什么？”
“。。他们会留我。”
这个人的语气明明很冷，在某一瞬间的神态却像是个心虚的小孩子，然后这一瞬间的软弱和犹豫马上就被他自己所遮掩去，有意识地遮掩去。
小孩子开始装”大人”，这本来也算得上是一种成长，可是看得小红花想要叹气。
小红花指指阿雪的手心，问道：
“攥着什么？”
阿雪下意识朝自己的手看去，一直紧紧地攥着的手指终于一松。
他把自己的纸条递给小红花。小红花接过来，对着烛光打开，眯起眼睛读了。
“阿飞是谁？”
“阿飞是我的兄弟。”
“幽灵山庄。。秋谭，咦？”
小红花又快速地读了一遍，“哎呀”了一声，兴奋道：
“我和你一起去！”
阿雪抬头看着他。狭长眼眶中含着一颗乌黑乌黑的眼珠子，倒映出一点跳跃的烛光。
小红花抬起手，拉住他未受伤的肩膀，嘻笑道：
“我也要去那里找个人，我们俩路上还可以做个伴呢。”
阿雪看看他，仿佛有些高兴地点了点头：
“好。”
小红花又笑：
“今天你就在我这里睡下，明天我们就出发。”
他拍了拍自己为之得意的干草铺成的软床，大方道：
“请！”
——“请什么？请‘躺’么?”
忽然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又听见吱嘎一声，一个穿着青衣服的女孩子端着一盆热水婷婷地走了进来。
为了上药方便，此时阿雪没有穿上衣，苍白皮肤大面积地暴露在空气中。这女孩子却好像是毫不在意，随便瞟了他一眼，面色淡淡地转过头去，“框”地一下很大声地把水盆放在了小红花脚边的地面上（她也只能放在那，因为这屋子里连个适合放水盆的地方也没有)。
盆里的水高高地溅出来，滴在小红花的白嫩白嫩的脚背上，水温并不算烫，他却故意大声“哎呦”了一声，往后跳了一步，脸上出现种很委屈、很可怜的神色。
“小青，你干什么？”
名叫“小青”的女孩子并没有像话本中蛇妖一般的美艳，她的脸太黑、鼻子太高、嘴唇也太薄，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一个眼睛很亮的女人（或者男人），就算再丑，也绝不会丑到哪里去。
小青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翻了一个亮晶晶的白眼，翻完了，她看着小红花，却又莫名地笑了，而且是带着一点甜的笑。
“你要的水。”
她甜甜地说。
小红花的眼睛睁大了，他双臂环身，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吃惊地说：
“你吃错药啦？”
这句话一出口，小青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消失的速度令人吃惊得快。
她又翻了一个白眼，她不仅要翻白眼，她还要跺脚，还要骂，没头没尾、劈头盖脸地骂：
“懒花，烂花，破花，用你的臭水去吧！”
骂完这句话，她又马上变了一张脸，女孩子用青色衣摆遮着脸，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呜呜”地跑走了。
哭声伴随着“噔噔噔”重重的脚步声，很快的，屋子外头就传来“十二伯”的怒吼：
“哎，那破花，你再欺负我们小青！”
吼声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阿雪呆呆地看着小红花，似已麻木的小红花呆呆地看着脚边的水盆。
阿雪慢吞吞地把视线移到地上的水盆上，又慢慢地看小红花一眼，他没有说话，那目光却已让小红花坐不住了。
“她，小青，是我妹子。”
小红花干巴巴地说。
“小青她是我捡来的，我捡来她的时候，她才十岁不到。”
阿雪说：
“哦。”
他这刀枪不入的平淡姿态让小红花一番解释的力气都打在了空气里，平添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
小红花忍不住更加努力地找着话说：
“阿雪，你看啊，我总觉得女孩子很奇怪，她们小时候呢，和男孩子没什么区别，嗯，唯一的区别可能是更可爱，但是女孩子们一旦长大了，就完全不一样了啊，就，我也不知道她在想啥，你说，我，这。。。”
小红花又开始挠头，看着阿雪呆呆的表情，忍不住问他：
“就，你明白不？”
阿雪正正经经地摇了摇头。
小红花干干地笑了一声。
“不懂也好。”
等他帮阿雪处理完伤口，那热水也已变成了浅红色。照样是那个穿着青衣服的小青，冷着一张脸走了上来，她伸出手用力而大声地把水盆往地上一磕，再利落地收在怀里，快快地往外走。
小红花不敢看她，就也没有看见她弯腰抬起上半身的时候，一手端水盆，一手却偷偷地从袖子里拿出个小酒瓶，放在了地上。
临走出房门的时候，阿雪看见这个脸上没有一点儿泪痕的女孩子竟然又微微地笑了，笑得还是很甜蜜，让人心惊胆战的那种甜蜜。
小红花回过眼来，心惊胆战地盯着那小酒瓶。
“她讨厌你？”
阿雪问。
“她，她不是讨厌我。”
小红花心知肚明。
“你讨厌她？”
“她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讨厌她。”
阿雪不明白了。
小红花愣愣地看着那酒瓶子，他已闻见了空气中的酒香。
闻起来像是这是三十年的竹叶青，不，好像只有二十年。。天可怜见，他这一个月也才喝了那一盏炮打灯，小红花没有酒瘾，他只是见不得好酒被人冷落在地上。
多可怜、多孤单的酒瓶子。
多香的酒。。
小红花咽了一口口水，却好像是把自己那一颗馋酒的心给咽进了肚子里。他正打算一鼓作气地爬上床去，离这诱惑远一些。
门口的烛光一闪，门外的黑暗中又有个声音传了进来。
“哎，小红花，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女孩子的声音中那种刻意的怒气和难过都已经消失，她仿佛很讲道理地问：
“我这回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就为了来见你，还给你买酒，我阿爹都没有这待遇，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小红花只能说：
“好，你对我太好了。”
“那你还惹我生气，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大混蛋？”
小红花只好说：
“是，我是混蛋。”
他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应和着小青的话，那女孩子却不见得有多满意，只听得她忽然问道：
“你不喝酒啦？”
小红花鼓起勇气死命摇头。
“不喝，不喝。”
小青闷闷地哼了一声，她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屋外头又静了一会儿，阿雪只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忽然从门外的黑暗中跑了出来，风一般地卷走了那酒瓶子，又风一般地跑回了黑暗之中。
这回没有哭声。小红花却知道自己这回是的的确确伤害了人家的感情了，他心虚又愧疚地低下眼睛，似乎是开始数地上石土砖上到底有几道花纹。
阿雪扯扯他。
小红花嘟嘟囔囔地低声道：
“男女之情，最古怪。”
小红花又哼哼唧唧的发出些响动，却不再说话，阿雪倒先烦了他，把人推到床上去了。他被子一盖，枕头一枕，眼睛一闭，屋内竟马上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睡得倒快！
阿雪似也吃惊，想了想，把人往里推了推，坐在床铺外侧，背靠着床头墙壁，怀中抱着剑，囫囵睡去。
第二日。
小红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阿雪早不见了，他打着哈欠推开门往外走，看见门口石阶上，阿雪就坐在那儿和“小哨子”玩翻花绳，苍白修长的手指间绕了几圈拼接起来的长绳，神态专注得很。
石阶另一侧，十二伯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小红花。
小红花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期期艾艾地凑过去，低声下气地问：
“十二伯，小青呢？”
十二伯哼了一声，眼睛慢慢地转过来，怪声问道：
“你睡好了？”
小红花忙应是。
十二伯又哼一声，把眼睛转了过去，道：
“在你睡觉的时候，人家早走了。”
小红花“哦”了一声，心中免不了升起一阵“混蛋”似的轻松，又觉得不该如此，口中胡乱扯道：
“江湖上好儿郎多，我早晚给您老人家找一个好女婿。”
十二伯连“哼”也不哼了，翻了一个老大白眼，“小青”的神态，原来正是向他学的。
那厢，小哨子说：“你输了！”，长绳在阿雪指间绷乱成一团，他点头认输，小哨子尖尖细细地笑，稚嫩的声音喊到：
“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之后。。。”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小红花已经飞身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小嘴巴。
这本来只是孩子们的童语，等他们长大了，自然就知道其中有多么的荒唐，可是小红花却好像一只猫被踩住了尾巴，脸上又惊慌又酸涩，这是不是因为，以前有人也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远远的，十二伯发出老大一声嘲笑。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小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