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红袖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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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之中，有两个人正在废墟的屋檐下避雨。
王小石抹去发上的水珠，笑道：“这雨，下得真大啊！”
白愁飞伸长脖子张望天色，“这雨可得要下一阵子──”忽然看见四个人，冒雨跑了进来。*
四人进入废墟里，两人留在入口处探看，两人走了进来。
一个高大的汉子，一个咳嗽的青年。
那青年咳嗽得真是厉害。他用手帕捂住嘴唇，呛咳得腰也弯了，整个人都像龟一般缩了起来，连听到他咳声的人都为他感到断肠裂肺的艰苦。*
那高大的汉子想过去照顾他，青年却摇头，他的耳朵忽然一动，猛地抬起头来，双眸像是余烬里的两朵寒焰。
“谁？！”
那大汉怒喝，快走几步，精光四射的眼睛直射向大雨迷蒙的废墟之外。
王小石和白愁飞也都不禁看向雨中，心中不知是好奇，还是紧张。
只听见雨中传来一个年轻、快乐的声音：
“茶花，是我！”
两个人被雨帘和阴霾所遮的眼睛里忽然闯入了一点欢快的明红色，如同一只轻盈的红燕子，如急电一般飞入了阴暗废墟之中。
燕子当然不是红色的，这当然也并不是一只红燕子，而是一个人，一个已经被大雨淋得全身湿透的人。
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已经没有了一点干燥的地方，本就穿得不太齐整的衣服如今看起来更不像样子，就像是几块凌乱的破布。他的头发也都湿透，一半沾在他的脖颈上，一半粘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至极。
而那一点红色，原来就是他头顶上扎着的那一块宽而短的红布，红布此时也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水，不再像是燕子，倒像是一朵被打蔫巴了的小红花。
白愁飞和王小石却发现虽然这个人的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可是他自雨中而来，一双布鞋上竟然只有水，没有泥，就连一个小小的泥点子也没有。
被叫做“茶花”的大汉明显认识是这个人的，一见到他头顶上的那块红布，他的整个人就已经略略放松了下来。
他对身后的青年说：
“公子，是小红花。”
当然是小红花，这世界上可能会有很多头上扎着红布的人，可能会有很多轻功很好的人，可是轻功很好、又扎着红布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此时，小红花也已经用自己湿淋淋的手指把自己脸上湿淋淋的头发拨弄到了脸颊旁边去，露出他那一张五官硬挺、皮肤却白嫩的面孔，露出一个轻松、随意的笑容。
“哎，公子！”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故意用一种不着调的语气喊那个满脸病容的青年。
茶花因为他的随意而瞪了他一眼。
青年淡淡地看着他，说：
“你怎么来了？”
小红花好像吃了一惊，故意吃了一惊，他睁大眼睛说：
“什么，不是你约的我？”
青年说：
“我的确约过你，却不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小红花笑嘻嘻地看着他，笑嘻嘻地说：
“你看我这种人，像不像是会严格遵守时间、地点的人呢？”
青年还是淡淡地看着他，看得稍微久了一些，他慢慢地问：
“你要留在这里？”
小红花说：
“是。”
青年说：
“你要帮我做事？”
小红花说：
“我不是你真正的属下，我为什么要帮你做事？”
青年说：
“那么你最好快走。”
小红花说:
“我想走的时候，就自然会走。”
这个人简直就是胡搅难缠，青年好像是很熟悉这家伙的作风了，他淡定地问:
“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走?”
小红花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窝，他笑道:
“等我救完你，就会想走了。”
这句话却好像微微激怒了那个青年，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他冷冷地问:
“你觉得，我需要你救?”
小红花却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脸上极有威慑力的怒容和冷意，他依旧是微笑着说:
“就算是再厉害的人，偶尔也会要人救一救的。”
青年沉静地看着他，说:
“如果我不用你救呢？”
他竟然是想要用这种事和小红花打赌。
小红花眨眨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青年说:
“如果我最后不用你救，你就要说出你来救我的原因。”
小红花说:
“哎呦。”
他就像看见了一只蓝色的青蛙跳到了自己的肚子上，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别扭。
他皱着脸说:
“公子，公子——你到底有没有朋友?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这是在讨好你，我觉得你实在是个可以结交的英雄，我却只是个市井里的小流氓，可我要是知道了一些有关你的消息，我当然舍不得你死，我当然要来救你，可是我又害怕你这个人不要我帮，我这个人当然也有毛病，我懒得要命，根本不想招惹麻烦，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
这个人忽然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说得又快、又急，他好像是故意这么说，好像是故意想要看看青年对这番话的反应，又好像说得极为诚恳。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剖白把废墟中的几人都弄得一愣，就连青年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还在继续扯着嗓子往下说。
“总之就是这样，你也不用和我打赌，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隐秘的原因。。。”
“闭嘴。”
青年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并非是因为他是个多么冷酷没有耐心的人，只因为一个在檐前看雨的汉子已经向他们发出了信号。
——他的手下来了。
——他的敌人也要来了。
他们一打起来，小红花就已躲得远远的，躲在那根最远最高的房梁上，谁也看不清他的身形和动作，从角落里却时不时射出几粒小小的石头，打到敌人的武器、暗器、或者直接是穴道上。
这当然是很恼人的。
不是没有人追他，可是他们追不上。既追不上，反而因为分心而被杀。
这好像无穷无尽的小石子，转眼间就已打偏了一把刀、三枚暗器，救下了两个人，也间接杀了一个。
废墟之中的场面还在胶着，“公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刀，一把很美丽的刀。
刀锋是透明的，刀身绯红。像美丽女子的一声轻吟，动魄动心。*
这是柄让人一见钟情的刀。*
——红袖刀！
刀既然是红袖刀，那么这青年当然就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忽然，这废墟的几面旧墙，全部倒塌下来：
至少有四百支劲弩一齐弯弓搭箭！
两百多支箭齐发！
阶前把守的阴阳脸汉子“师无悔”只能硬挡，因为苏梦枕还在他的身后。
红燕终于飞出！
红燕既飞，一飞就从最后方飞至最前方！
小红花一脚点在师无悔的肩膀上，自己顺势向前直面箭雨，他随手拽下自己身上那破布一样的湿外衣，一撒一卷，那本来沉重的布料在空中旋舞成一朵灰色的大花，竟将他身前弩箭全部挡弹出去。
而这一切都是他在空中一瞬间之内做完的，他收完了箭，余力竟然未尽，他竟然还能在空中一个升跃，翻身后退回防。
这个人的轻功的确已到了一种境界。
有他在前，又兼师无悔一把大刀舞得密不透风，第二轮箭势本也可勉强度过。
“飒飒”又是几道充满怒火的暗器向他飞来，小红花反身一躲，红花翻飞，本可全身而避，师无悔那里却漏了一支箭，偏偏向他急射而去。
小红花去势未尽，急急避身而退，躲闪之中终于有了一分勉强，箭尖在其右臂皮肤上划出了一道小小的伤口。
那只是一道平平常常的伤口，箭上没有毒，划得也并不深，只是浅浅地渗出了一丝细细的鲜血。
可是就是这么一道小小的伤口，却让他像一只受了重伤的鸟儿一样从半空中猛地跌落下去！
他磕磕撞撞地几乎是跌在地上，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脸开始颤抖、手开始颤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好，好，没事。”
他咬着牙，喉咙里面也发着抖，艰难地喃喃着，好像是在用语言安抚自己这副可笑而懦弱的身体。
“没事，没事。”
他一边对自己说，一边缓慢地直起身体，控制着自己颤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唇肉，咬得出了血。他终于艰难地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流满了冷汗，乌黑的眼睛中瞳孔紧锁、颤抖，蒙了一层生理性的薄薄的水雾。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下意识的转身，一个下意识的眼神，小红花看见了从他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液。
这个人竟然会害怕看见从他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屋内敌人已全都退去，那四百名箭手，已抢进墟内，团团包围，即又分作两排，一排疾蹲下去，另一排立着瞄准，即要发箭！*
还是师无悔拉着这个人退到了中心圈里，挡在他身前，小红花为他挡了两回，他也不在意为他挡一回，尽管这也许要付出他自己的生命。
小红花忽然笑了一声。就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这个与生俱来的毛病，就算他的轻功再好，也闯不出什么名堂，他只能是一个无名的“小流氓”。因为一个一看见自己的血就会颤抖的人，是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尊敬的。
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远离危险，可是他还是那个永远不会有“长进”的人，所以他来了，他不仅要来，直到现在，他还是要救苏梦枕。
苏梦枕的眼神似乎多了些东西，他好像是在继续之前的问话，依旧淡淡地问：
“你要作我的朋友？”
小红花挣扎着扒在师无悔的肩膀上，用力地按着自己还是在隐隐颤抖着的腿，闻言又笑了一下，说：
“是！”
苏梦枕一字一顿地说：
“不行。”
小红花愣了一下，笑意渐渐消失，那张不知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受伤的表情。
他大声地说：
“不行就不行！”
苏梦枕说：
“你还是要救我？”
小红花说：
“是！”
话音未落，他的整个人又已飞出，虽然有些歪歪斜斜的，速度还是很快、快得看不清。眨眼之间，他的身前又已绽出一朵灰色的大花！
——无穷无尽的箭，又已射出。。。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红袖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