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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枝山上 ...

  •   不声不响地悄悄离了客栈后,因着上山道路险阻,不适宜再以马车行路,秦昭便将马车以重金托给了镇上一户看上去老实可靠的农家喂养安置,方才带着阿筝轻装而去,步行上山。

      虽说先前乘坐马车之时也并不能拦住秦昭得闲就要喋喋不休的嘴,但那时到底隔了一个车身,也不至于像此时这般,毫无阻隔地惹人厌烦。

      好在阿筝这连日来早已习惯,面上并未有什么不耐神色,只稍稍后退了几步拉开与秦昭的距离,尽量让自己离那个发出噪音的人远一点。

      秦昭与阿筝眉飞色舞地介绍完这天枝山的历史渊源,又开始介绍二人目之所及的山水风光。一面说着,一面感慨他当年在此学艺时是如何在山中各处摸爬滚打,捉鱼赶鸟,猫嫌狗厌,对沿路的每一处草木都如数家珍。

      阿筝沉默不语地跟在兴致高昂的男子身后,因着他的这些话想到了自己在家乡山林中那难得自由的时日生活,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隐约露出了一点笑意。

      秦昭话过一段,一时回过头来,正巧瞧见阿筝微敛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高兴事,红润的唇角温和上牵的柔软模样。他不由得老毛病又起,在前头停下几步,等并未察觉的阿筝走到自己身旁,这才一面跟着少女小小的步伐,一面笑着问道:“与你说了这么些我幼时的趣事,你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阿筝脑中的美好回忆霎时被董旭焦黑的脸打散,立即收起笑容冷下脸来。她抬眸淡淡地看了不知所措的秦昭一眼,并未解释说明什么,只脚下加快速度往前路行去。

      秦昭猛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忙紧走两步追上前去:“你别恼,原是我说错话了,我跟你赔不是。”

      阿筝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似是并没有听到秦昭的话,只当耳旁刮了一阵乱风。

      秦昭便无声地叹了口气,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认真开口道:“那我给你讲一个谁都没听过的故事,你听了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说罢,也不管阿筝是否答应,他就跟在阿筝身后,用他那清冽好听的嗓音不带感情、毫无技巧地讲起了一个听上去叫人笑不出来的故事。

      “从前,莽莽武林中突然出来一个中年成材的剑客。这剑客的剑法自成一派,很是出神入化,当时许多人来找他挑战都没能赢他。又因着剑客平日喜欢到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很得当时武林盟主的赏识,被收做了盟主的门客,还被予了一个剑神的称号。那之后,名誉与地位使剑客平地而起,原本就心气高傲的他就更是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阿筝原本不甚在意秦昭要讲的这个故事,只垂了眼眸,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听着,此刻却隐约听出了些什么深意,一时间抬起头来。

      她微微侧头看了面色平静的男子一眼,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

      “剑神在一次任务中自信满满地信错了人,也怪错了人。他受身边小人误导,重伤了一位带着妻儿出游的剑客,直到那剑客弥留之际才发现自己伤错了人。虽极欲挽救,但剑客伤势太重,早已是回天乏术。剑神心中很是后悔,便许了剑客一诺,答应剑客会一生照顾他的妻儿。但在剑客死后,他的妻子却只抱着尚且年幼的儿子,跪在剑客尸身旁,对想要带走他们的剑神说——”

      秦昭忽然不说了。

      阿筝不禁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出声问道:“她说了什么?”

      秦昭这才满足地笑起来,继续开口说道:“剑客的妻子说,她不需要剑神的照顾,只希望剑神能够带走她的儿子,教授他剑神一身的剑法绝学。等到小孩儿学成之日,好让他用剑神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法,亲手杀了他的师父,为他的父亲报仇。”

      阿筝停下了脚步。

      她睁大双眸,看着秦昭的淡笑无波的俊逸脸庞,为剑客妻子狠绝的做法感到无比惊心:“为什么?”

      对阿筝这十五年来浅薄狭窄的认知而言,天下间的母亲都是该如她的阿娘一般,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所有,倾尽一切。她很难想象,世间上竟会有这样一位母亲,能够不顾一切,让自己的亲生孩子手染鲜血,将他的未来限定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嗯……因为爱?”秦昭颇觉有趣地歪了歪头,瞧见阿筝眉目震惊的表情实在觉得可爱,忍不住出手想去摸摸少女黑软的发,却被“啪”的一声拍红了手背。

      他深感惋惜地缩回手,抬头望向远处明日朗朗,碧蓝如洗的晴空,微笑道:“她只是深爱自己的丈夫,多过深爱自己的儿子。你知道么,白日昭只的昭,也可以是沉冤昭雪的昭,并没有什么区分的必要。”

      阿筝沉默了。半晌,她叹了口气,重新向前走去。

      她从不懂这种男女情爱,便避过这个理解不了的问题,只低声问道:“她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么?”

      “自然。”秦昭跟在阿筝身后,语气轻快,坚定得意,“虽然世人都说五年前那场决斗是我师父故意让我,但我心中明白,师父已是尽了全力,只是他已经老了,而我却正年轻,且青出于蓝,远比他更强。”

      阿筝听着男子在身后自得骄傲的话语,只觉可叹可悲:“那你的母亲呢?”

      秦昭顿了顿,笑容淡去了些,声调也静了许多:“我娘当时就在旁边,师父死后,她也跟着自尽了。”

      “……”阿筝顿觉喉咙一阵尖锐疼痛,半晌才能勉强发出声来:“你的师兄怕是恨你入骨了,又怎会答应你收我为徒?”

      秦昭像是料到阿筝会如此问,竖起一只修长的食指,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别怕,山人自有妙计。”

      -

      秦昭带着阿筝在半途中从正路出去,穿过几片无路可走的繁茂树林,绕到了另一条开阔山路上来。路虽不坎坷,但有些七弯八绕,走起来也是颇费心力。直走到时过正午,山路尽头才出现一片宽阔的平地。

      平地上,四间精致的大小木屋错落有致,连带着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围出一个大大的宅院来。院内左边放着些桌椅板凳,一边放着几个棚子架子,摆了些日用工具,晒着些菜干草药。整个院落不小,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是有人长期居住于此,日日精心打理。

      阿筝见秦昭去叫门,左右无事,便自顾走近宅院几步,小心翼翼地绕着围篱观察着院内一切。黑亮的双眸中映着院中物什的影子,闪动着复杂的微光。

      好似一种十分的怀念,又像是一种万分的憎恶。

      正沉思中,身旁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打断了阿筝的思绪。她回过头,见是秦昭叫门无应,竟直接一掌使力推开了宅院的大门。

      阿筝轻轻皱了下眉,淡淡道:“你可知什么叫擅闯他人家宅?”

      秦昭笑嘻嘻地招手叫她过去,满不在乎地迈步踏入院门:“既没人应声,那便是无人在家,进去等就是了。要是细说起来,虽然多年未回,到底这也是我住过的地方,如何算得上擅闯……”

      他正说着,忽然敛了笑容,将头一偏,在阿筝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的瞬间,伸手从她眼前抓住了一个好像是暗器一般的东西,顺势反手运气甩了回去。

      只闻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叮”响,似是将那暗器直接嵌入了最大的那间正屋的房门之上。

      秦昭随即一步侧身挡在阿筝身前,对着院内不知是谁的偷袭之人冷冷笑道:“原来在家。既然在家,怎么方才不出个声儿呢?我还以为你是死在哪里没人收尸,想着好心帮你一把呢。”

      “你又来做什么?”

      回话之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听上去有了一些年纪。虽话语中不曾流露出什么喜怒,但语调与秦昭是不逞多让的冰冷,听不出一丝对多年未见的师弟重新归来的欢迎之意。

      阿筝想着那个上山时听到的故事,又想到秦昭与她说过,他这师兄脾气诡异难测,大不是个好东西,便无意参与进二人的纷争,只安静地站在秦昭身后,不做出一点儿多余的响动。

      “这不是看师兄一把年纪孤身一人,做师弟的良心难安么。”秦昭懒洋洋地说着,从阿筝身前让开,“所以呢,特地给你送个天资卓绝根骨奇佳的徒弟来做伴儿。”

      阿筝这才抬起头来,瞧见不远处的正屋门前站着一个男人。那人身材高挑,健壮挺拔,随意地用木簪束着一头长发,穿着一身干净却显老旧的宽松灰袍。面色阴沉,面容却还算俊朗,看去年轻精神,不过而立之年。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师父天枝剑神的大徒弟,天枝剑仙,很不幸,碰巧也是我的师兄。”秦昭双手交叉,慵懒地斜靠在院门上,故作热情地对阿筝介绍着,“更是除了好心的师弟我,已再没人搭理的前武林神话——凌昔。”

      阿筝皱了皱眉,没有去理会秦昭的阴阳怪气,只认真低头行了一礼:“我叫尉迟筝,见过凌昔剑仙。”

      一阵儿尴尬的寂静之后,回答她的是一道巨大的关门声,和一句才刚出口就立即飘散在风中的“滚”。

      阿筝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出所料地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回身说道:“山人,你的妙计呢?”

      秦昭神情阴鸷地看向正屋,微微笑了笑,一掌劈碎了身旁厚重结实的木门。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点击阅读收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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