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心》别出声

12、离去之时

　　因着昨日的兵荒马乱，阿筝这一觉睡得很是迟了些，直到午间才醒来。她于一片温暖中睁开眼眸，只见得眼前景象都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昏暗，让她一时有些辨不清时辰。

　　昨夜燃起的火堆此刻依旧烧得很旺，添满的干柴正欢愉地噼啪作响，看上去没有一丝要熄灭的迹象。火堆旁不远处，摆着一个厚厚的油纸包裹，就放在一个既不至于被迸出的火星点着，又可以让纸包保持一点温度的地方。

　　阿筝缓缓坐起身来，盯着火堆与纸包看了一会儿，敏锐地发觉到有一点清淡的食物香气，正顺着屋内缝隙间流动的微风，向她的鼻中飘来。她不觉心中一动，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上盖着的披风，黑亮的眼瞳中情绪翻涌一阵，很快便归为沉寂。

　　看来那个初遇时就强势靠近她的男子，与外表显出来的大大咧咧倒是有些不同，竟是有些出人意料的细心周到的地方。

　　她想着，环顾四周，却并没见到秦昭的身影。正疑惑时，房顶上忽然传来呜呜咽咽的声响。

　　阿筝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睡过的房梁上，正绑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不知被谁用布条死死捂住了嘴，身上用粗粗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就那么后背朝上悬吊在房梁上。见到阿筝醒来，便对着她用力地呜呜叫着，努力像只虾米似的在房顶半空中来回摇晃。

　　阿筝打量了一下，见到此人穿着一身武官制式的衣裳靴子，虽没见到佩刀，但应是个官家人无错。她收回视线，略微思考了下，很快推敲出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清了其中关窍，便没有再去理会吊在房梁上的人，也在心中对秦昭的去向有了些数。

　　昨夜的泼皮下手虽狠，但到底是粗人蛮力，并未伤及身体要害。一夜休息之后，阿筝身上的疼痛大都已经消失，虽有些淤青小伤还需涂药医治，但起身行走并没有什么问题。就只是离开洛府之时太过于突然，除了一直贴身放着的匕首，她的包袱、工钱，自己准备的各种药物，做的防身小弩和竹箭等此刻都不在身边。

　　她站起身来，一面将那件华贵的金色披风抖净灰尘细心叠好，一面想着趁个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摸回洛府去，好把自己藏起来的东西都拿出来。

　　不多时，手中整理完毕，她跪坐在火堆旁，毫不犹豫地拿过油纸包内的肉饼和肉包子吃了起来。

　　世上一切无非是物物交换，有形的，无形的，无所不可。阿筝虽不知道秦昭所谓的喜欢，到底是要从她身上求到什么，但既然秦昭只是想要陪着自己，那么将自己的自由作为交换，对他目前提供的一切帮助皆可全盘接受，一概无需拒绝。

　　正在这时，庙门处传来细小的“吱呀”一声。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伸进一颗束着金冠的脑袋来。

　　是秦昭。

　　他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向内观望，见少女已经起身，像是以为她还会再睡一会儿，微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又见她在认真地吃着自己准备好的食物，一双杏眸在昏暗光线中笑得晶亮，随即大方地推开庙门，径直走近阿筝身边坐下。

　　午后的明媚日光霎时争先恐后地破门而入，迅速占领它们所能到达的每一个细小角落，将庙堂内的昏暗一扫而净，铺满耀眼的一室明光。

　　这人怎么走到哪里，哪里都是这么扎眼呢……

　　阿筝禁不住腹诽着，将食物默默吃罢，抬头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秦昭见阿筝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显得很是愉悦，用右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笑了一笑，答非所问道：“好吃么？”

　　阿筝也不在意，随手将剩下的油纸扔进火堆里，淡淡回道：“尚可。”

　　秦昭便继续笑眯眯道：“我特地跑了个早儿，到旁边镇子上一家老字号买来的。回来时见这庙前围了些烦人的猫儿狗儿，就稍微处理一下，免得吵着你睡觉。”

　　阿筝叹了口气：“梁上那个，就是那些猫儿狗儿的老大么？”

　　秦昭抬眸看了一眼，面上笑意不变：“姑娘真是好聪明呀！本来我跟他们说，等你醒了自然会去见他们，但是他们不听，非要闯进来，实在有些烦人。所以呢，我便捉了这领头的，挂进来叫他老实一会儿，也顺便给外面那些手下们来一出杀鸡儆猴——”

　　他说着，故意眯起眼睛，做出个凶恶面貌，在颈间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房梁上的呜咽声登时变得更大了。

　　阿筝感到有些无语凝噎：“外面来了多少人？”

　　秦昭道：“也不多，就十来个人。但以抓个半大不大的小丫头来说，这阵仗倒确实大了些。”

　　他说得轻松，似乎完全没想过，这阵仗到底是因为眼前的少女，还是因为他自己。

　　阿筝心中却明。

　　她摇头起身，边向门外走去，边对秦昭说道：“他们是奉命而来，我本不该为难他们，但我不想跟他们走。你有办法不杀一人，还能让我全身而退么？”

　　秦昭也跟着站起身来，将双手背在身后，随意地跟在阿筝后面：“这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不过——”他特意眉目狡黠地拖长腔调，“你准备拿什么来跟我换呢？”

　　阿筝闻言驻足，静默半晌，终是头也不回地走出庙门之外，只留下一句话轻飘飘，但准确地落入秦昭耳中。

　　“我收回昨夜的话……我愿随你去找你的师兄。”

　　秦昭得到了想要的承诺，飘逸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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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果真有十来个穿着一样服制，配着相同长刀的男性县衙官兵。他们密密站成个半大的圈子，将小庙唯一的门口团团围住。每个人面上都神色紧张，像是想要冲上前来，但又碍于秦昭的威胁而不敢靠近。

　　见到身为抓捕目标的疤脸少女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武艺高强抓了首领的男子，所有官兵立即将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举起，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尖对准二人。

　　冲在最前头的一个新兵模样的，像是急于在任务中抢个功劳，见了男子手中被五花大绑的自家首领，颤着举刀的双手大声叫嚷起来：“大、大胆狂徒！快放开我们头儿！现在乖乖束手就擒，还可将功抵罪留下一条活路！”

　　秦昭闻言，走过阿筝身前，将首领随手丢到地上，摔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随后，他一脚踩在于地上痛得左右翻滚的首领背后，将他死死定在脚下，手肘就势支在膝上，望着在他这一下中被吓得神色惊慌的众位官兵，扬唇笑道：“要我放开他么，也是容易得很。只不过呢，我们放了你们的头儿，你们得让我们走。如何？这买卖还是挺划算的罢？”

　　那些官兵一听，顿时面面相觑，全都犹豫起来。

　　那首领急得开始在秦昭脚下强烈地挣扎，被封住的口中也不断发出急切的呜呜之声。他拼命地摇头摆尾，冲自己手下的官兵们使眼色，想要让他们不用管他，直接冲上来把这对狗男女抓起来。

　　可惜，他的良苦用心不仅没有被自己的手下理解，反而被他们认为是不要轻举妄动的讯号，一个二个都齐齐向后退出几步远，给他们让出了些余地，着实叫那首领气得差一点七窍生烟。

　　阿筝默默地看着秦昭像是十分开心地将在脚下挣扎的首领踹到一边，又把捆住首领脚踝的麻绳抽下来绑到身后的绳结上，就像牵着一头不听话的牛一样，硬拉扯着首领往前走去。

　　秦昭一边拉扯着首领，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些小兵们警告道：“你们可别自作聪明跟上来哟？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们这个头儿的头还能不能保得住。比方说，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他不知忽然从身上哪里摸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飞刀来，直接越过自己肩头向后扔去。

　　那飞刀制得很是简单，但看去十分精致。青铜刀柄上刻着一条浅浅的蛇纹，刀身不知是什么制成，看起来薄如蝉翼，却又显得十分坚韧。

　　阿筝登时被引起了兴趣，眼神不由得随着飞刀飞出的痕迹而去。

　　只见那轻薄的刀身透着午后晴暖的日头，带着一层像玉石一般晶莹的光晕，眨眼间便在首领脸上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就那么直直地插入首领身后的一棵树上，半截刀身都没入了树身之中。

　　那伤口极细，极深，当即并未出血。只过了半晌，方才缓慢地凝聚起一丝丝微微的血色，滚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血珠来。

　　这一招威胁是极为有效的。

　　本来极不情愿地跟在秦昭身后，拼命挣扎哀鸣的首领登时被吓破了胆，呆呆地立在原处，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来。那些暗暗跟在后面的官兵们见状，也吓得又退后了些，再不敢跟上来。

　　秦昭高傲地哼了一声，并不回头去看，依旧扯着两股战战的首领向泉阳镇的方向走去。

　　倒只阿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向来古井无波的眸色中隐约透露出一些可惜。

　　秦昭便也停下来，好奇问道：“怎么，你改主意了，想把他们都杀了？”

　　“那刀，很好。”阿筝静静地凝视着远处那个插在树身上的青铜刀柄，“就这样丢掉么？”

　　秦昭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过来，不禁哈哈大笑，忙从怀中又摸出另一把飞刀递过来：“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为这个。这种小玩意儿，我有一大把，丢多少都不值什么。你喜欢，下次送你其他更好的。”

　　阿筝摇摇头：“这个就很好。”

　　她小心地接过飞刀，放在掌中细细打量，又轻柔地摩挲半晌，方才有些欣喜地放入了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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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久等了QAQ！谢谢各位的不离不弃TUT……
我已经慢慢捋顺了大纲，虽然还不能保证日更，但是绝不会出现这种十天半月不更新的情况啦！
感谢点击阅读收藏评论，爱你们T3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