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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十七位熊大人 ...

  •   墓园位于城西,距离市中心不算远,拐几个弯就能来到横滨的商业广场,这里的建筑高楼林立,包围了将暗未暗的天空,也遮挡住了那座玫红色的游乐园屋顶。

      说落荒而逃不准确,但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走得前所未有的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脚下的地面就由墓园前的苔痕小道变成了坚实平整的沥青马路。

      马路上亮起了灯,金黄色的模糊光线下行人如织车流如水,你的心脏也像步履匆匆的下班族那样扑通扑通的跳着,好半响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但平静并不意味着找回了往日的节奏,你感到自己的手心有些汗湿,心脏也慢慢的向下坠,那是被悬崖边的树梢勾住一样的力度,摇摇晃晃的,又有一根线把你将断未断的兜住。

      心绪烦乱是难免的,任何活人在看到属于自己的墓碑时心里都会七上八下,这不是你第一次撞见类似的场景了,可到底不同。

      毕竟就算摆放再多的祭品,读再多给你写的信和小诗,也远远比不上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的墓碑前来的冲击力大。

      你不是强行说愁的类型,也擅长排遣心情,失去了记忆的你此刻绝对称不上悲伤,但感觉依然古怪。

      这有点像你在沙滩上写了好满好满的一大片字,从日升写到日落,修修改改加加减减,然后海水涨潮一直淹到了礁石的顶端,你无力阻拦,也没有打算阻拦,于是在最后的夕阳里转身离开了。

      可某一天你又经过了那片沙滩,发现上面还留了一些只言片语的小字,断断续续的连一句话也凑不齐,全是你青春期故作忧郁的小情绪,你未必猜得出当时的内容,也未必想要它,你甚至会想它为什么要留在那呢,它留在那有什么用呢,就让一切回不去的都被潮水带走不好么?

      但事实上潮水就是没有带走一切,潮水就是留下了什么,所以你只好站在岸边对着沙滩猜,猜来猜去却连是对是错都不知道。

      你很想叹气,又没有叹气,心不在焉的往前走着,一下一下默数脚底的石砖,脑海里的前辈表现的很沉稳,就算你违背了他的建议选择回头看也没有多加指责,反而会在你迷失方向的时候开口提醒你。

      从市中心到老城区有一条近路,你穿过标着唐人街的朱红色大门,两边店铺点起的灯笼把你脚下的道路照得透亮,有零星的中文从来往的人群中传过来,里面浓厚的日式口音令你恍惚的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不对,你纠正自己,你就是在另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文字,陌生的口音,所有一切都在提醒你这个事实。

      人在陌生的地方是不能没有落脚点的,就连流浪的野猫都有一个固定的窝棚,而你的归处就是那家处于地下室的安全屋,昏暗摇曳的光线,偶尔会飘起灰尘的门廊,狭小的空间中摆着挤挤攘攘的生活杂物,不算温馨但足够熟悉,更何况门内还趴着两只猫,一只从天窗的缝隙里探进白色的胡须,一只拿着书仰面朝天的躺在沙发上,偶尔会从书页的缝隙下偷偷瞥你。

      回去吧……回去就什么都别想了。

      你跺了跺之前黏在脚底的青苔,抹去一点鼻尖上还没干的肥皂水痕迹,深吸了一口初夏夜晚微凉的空气,迈开腿大跨步的向前走,周边的街铺飘出食物的咸香,有人在沿街叫卖小吃,你边走边看,想着要趁此带些什么回去。

      家里的速食食品剩下不少,但你爱吃的零食好像该补货了,昨天太宰治买的点心还有半盒没吃完……

      想到点心,你在路边的小吃摊停下了,打算买点关东煮回去答谢他,说答谢也不准确,或许你只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鲜香味,然后就自然而然的停下来替他买了。

      这之后你想起此刻倒常常又懊恼又庆幸,迷惑于怎么偏偏就是今日去扫了墓,又如此巧合地来到了这条唐人街……然而不论是世间缘分大抵如此,还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牵起了一条线,总而言之,当你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街对面的那家餐馆。

      那是一家很偏僻的中式餐馆,半拢的红色布帘下是透明的玻璃墙,昏黄的光线照着木质的桌椅,有人在前台交谈,一个弯着腰计算账单,一个举着酒杯懒洋洋的笑,喝到兴起的时候还会直起腰来,敲敲杯口让前面的人再倒一点。

      店铺的招牌是你眼熟的名字,太宰治还曾经在手机上给你推送过它家的外卖,你有意无意多扫了几眼,于是也渐渐认出了餐馆里那两人的身份。

      太宰治自然是好认的,熟悉的沙色风衣,胳膊上的绷带结歪歪扭扭,是你笨拙包扎的手法,他在微笑,不能说是开心,但大抵是有一点放松的,脸上的表情与昨夜相仿,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打探着什么情报。

      他会跟人打探什么情报呢……你的目光落到另一人身上,熟悉的遮住半张脸的前发,额头上有点狰狞的疤,还是那副没什么精神的表情,你并没有关于他的现实记忆,却曾在留影瓶里很多次的看到过他。

      好像是上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你的记忆在脑海里转了个弯,停在擂钵街那栋属于孩子们的组织基地里。

      太宰治和你之前认识的人一起,到底在打探什么,其实也很好猜了。

      身边的炉灶沸腾起来,关东煮的老板问你想要清汤还是辣汤,可你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那两道人影看。

      真讨厌啊……这种感觉,你其实早猜到太宰治会四处搜集你的信息,早知道总有一天会在横滨这座大城市与曾经的熟人狭路相逢,可你还是感到了惊愕,还是感到了羞耻,过量的愧疚膨胀起来变成了恼人厌的逃避,你又想跑开了,像个刺猬似的缩成一团,像个鸵鸟似的埋起脑袋。

      可是逃跑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你听到脑子里的声音开口,那到底是谁在说话,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你?你是被曾经的自己所影响了吗?你们当真还算是同一个人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所有遗忘的承诺是否也应该存在被兑现的价值?

      你许下了这么多的海誓山盟,许下了这么多的承诺,却在一切远未结束之前把它们通通抛掷脑后,现在你又要走向新的未来了,你其实也不指望它变得有多好……可你该把另一个人也一起拉下水吗?

      许久没等到你的答复,摊主自发把关东煮做好了,白色的纸杯很烫,红彤彤的辣椒汤里漂浮着纹理分明的蟹棒,你下意识想叫老板再做一份清淡的,嘴唇却抖着说不出话。

      不远处的太宰治终于发现了你,他微微睁圆了眼睛,下一瞬又状似无事发生的站起来,三言两语的笑着把能认出你的人打发进后台。

      那是未经多加思考就做出来的反应,他没有揭穿你,甚至还在第一时间维护了你的身份,他明知道你身上的问题,明知道能够利用这件事摆脱你……

      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打算拒绝你的靠近了?是不是说明就算是他,也有一瞬间想过你们的未来?

      可那并不是……绝不可能会是一个好的未来。

      于是你终于感到了恐惧,那是与太宰治同根而生的恐惧,是你沉溺于和平的假象中,足足忽视了大半年的恐惧,现在它们一股脑的向你扑过来,你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成年人的理智让你站稳了脚,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返回摊子前。

      太宰治替你接过了摊主的找零和那杯蟹棒。

      “哎呀,姐姐竟然来接我啦。”他站在摊子边笑着说,手指晃晃悠悠的勾着装关东煮的袋子“好惊喜好惊喜,不如我们去吃个火锅庆祝一下吧——开玩笑的啦,有蟹棒就够了哦,我的胃已经要变成蟹壳的形状了!”

      太宰治的语气比平时还要浮夸几分,你却没有被逗笑,只是快速的避开了目光。

      面前的太宰治沉默了几秒,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夸张的笑容慢慢收敛了,最终变回了一种沉寂式的面无表情。

      这不是一种很凶很严肃的,仿佛埋藏着冰冷泥沼般的面无表情,反而像是他不知道该表达出什么样的情绪,又不想要微笑,所以只好绷紧了嘴角那样的表情。

      人群依然在喧嚣,街边的店铺传来招呼客人的吆喝声,可你和他之间只剩下暗流涌动的寂静,你开始后退,他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般没有向前靠近。

      于是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你越走越远,退到街角时与一辆酒驾的自行车擦肩而过,跌跌撞撞的转了几下,太宰治下意识的抬腿,这个动作打破了某种默契,不是他追过来了,而是你径直转身开始逃跑。

      你知道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成年人的自尊心让你鼓着一口气,不想落荒而逃显得太没种,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忽快忽慢,死要面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穿过唐人街,穿过中心广场,穿过老城区挤满了电线杆的狭窄小巷,黑黝黝的街道上似乎有脚步声在你背后响起,可你不想回头,可你不敢回头,你胡思乱想着如果太宰治出声叫你该怎么办,又苦中作乐的告诉自己他是绝不可能在此情此景下先一步开口的。

      到达安全屋的楼梯时太宰治终于先你一步下来了,他垂着头按下门把手,身子横在门前像是要挡住你,却又给你留下了一半进去的路。

      你头一次庆幸太宰治是如此别扭的胆小鬼性格,他不说话你就当不理解,绕过他大步向卧室走,顺着天窗缝钻到屋里的小黑喵喵叫着跑过来,伸着爪子似乎要撒娇,你没心情撸猫,于是同样绕过了它。

      太宰治的头垂得很低,就算抬起来你也永远猜不出他的想法,只剩下不会遮掩自己情绪的黑猫奓着毛睁圆了眼睛,呆呆蹲在被砰一下关闭了的房门前,久久才迷茫又委屈的喵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心太软的人快乐是不容易的,别人伤害她或她伤害别人都让她在心里病一场。
    ——摘录
    昨晚在乙女群里口嗨到太晚没写更新(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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