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四个熊孩子 ...
-
黄昏的夕阳落下来，幕布般的黑夜降临了，你们谁都没有开教室的灯，但有月光从大敞的窗户中照进来，透出一种清冷的温柔。
你和乱步头靠着头依在一起，互相闻着对方衣服上浅浅的豆沙包味，少年的腰和肩膀都很瘦，贴着你的小腿也能感受到嶙峋的骨头，他的手还是很凉，你怎么捂也捂不暖，但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想说什么话，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自觉做老师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现在你面对眼前这个失去父母没多久，被独自抛在大千世界中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开导和安抚他，只好做你目前唯一能保证的一件事。
“我们去买零食吧，粗点心先生？”
你抬手想帮他把脸上的零食屑抹掉，指尖却感到了一阵湿润的滚烫，乱步的脸颊太热了，跟冰凉的手相比温度简直高的不正常，你猛然坐起来，没了依靠的乱步斜斜滑下去，脑袋咚的撞在你胳膊上，他含糊的抗议了一声，听起来却像是隔着水雾的呓语，还带着浓浓的，比早晨起床时更加严重的鼻音。
你默了几秒钟，选择捧起他的脸，少年柔软的脸肉在你手心里被压的有点变形，他摸上去烫的惊人，从耳垂到脸颊都泛着淡淡的红色，额发被冷津津的汗打的透湿，全部凌乱的黏在脑门上。
他的丹凤眼半眯着，那抹翠绿在黑暗中烫的明亮，里面的意识却是混沌的，涣散映出你的表情。
坦白说乱步的五官并不是可爱类型的，但平时脸上做出的表情又让他像个孩子，他的睫毛很长，上挑的眼尾此刻湿漉漉的，说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脖子原本顺着你的力道抬了起来，但很快又觉得累了，软软耷拉下去，下巴抵在你掌心上，毫不客气的把全身重量交给了你。
你捧着他的脑袋，感觉像在摇晃一只烧糊涂的猫，联想到他早上的反应，你沉默又沉默，总算是说服自己心平气和的开口。
“你生病了你知道吗，江户川乱步。”
听到你叫他的全名，乱步很不高兴的哼哼了两下，而这就是他能做出的所有反应了。
“发烧不早点说出来会死的，会死的哦？”
你掐他的脸他也不吭气，只是软绵绵的靠在你身上，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储物柜肯定是不能呆了，你真怕他那聪明的脑子被彻底烧成一团浆糊，往后只剩下粗点心和报纸四格漫画。
你费力的拖着乱步钻出柜子，半抱半扶着向医务室移动，期间还撞上了在教学楼巡逻的宿舍管理员，还好他看在你美丽室友的份上放了你们一马，连乱步的清扫工作都给抹掉了。
这也算是今天唯一的好事吧，你很欣慰，看到在病床上还躺的歪七八扭的乱步心情又有点复杂。
刚躺下来的乱步挺安静的，但在吃了药并且开始挂水的时候又不安分起来，一会说自己的腿在柜子里坐太久了又麻又痛，一会说校医的针头刺偏了自己不想挂水而且手放在外面好凉，一会又嘟嘟囔囔着想吃薯片汽水糖美味棒……
你被他支使的忙来忙去，要么帮他锤腿要么给他暖手，时不时还要起身换条毛巾，最后忍无可忍的你在他说着要喝波子汽水的时候骗他灌了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
乱步的脸皱成了一团，但在你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咽下了药水，可能是那碗药的味道太过可怕，从小就没被亏待过味蕾的乱步总算明白了沉默是金这个道理，闭着眼半天没动弹，看样子是准备睡了。
“真是的……我是为了当你女朋友才来的，又不是你妈。”
你无意识抱怨了一句，想了想话里“女朋友”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又看了眼床上那个明显还没长大的少年，摇着头低声念叨罪过罪过，转身去洗漱室拿新毛巾。
等你端着水出来的时候，乱步已经换了个姿势，他侧趴在病床上，还没退烧的脸依然一片晕红，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陷进软绵绵的枕头里，原本搭在额头的毛巾歪了，直接盖到了耳朵。
乱步是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的，但因为要挂水的缘故，右胳膊只好直挺挺的伸着，一直搭到旁边的床柜上，看着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你其实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小时候打吊瓶的记忆让你给他冲了个暖水袋捂捂手，他还不满意，非要你再把自己的手也放上去。
你找了个椅子坐下，已经有了自己要第一次体验熬夜陪床的预感，但要是乱步能自此老老实实养到病好，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确实老实了，不是病的，是困的，现在早就到了他平常睡觉的时间，学校的入寝铃都打了三遍，但大概是对没买到的零食耿耿于怀，乱步依然顽强的保持着清醒，甚至在你以为他睡了想出去再洗条毛巾的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
乱步向来是随心所欲的想睡就睡，你还没见过他强撑着困意睁大眼的样子，于是很感兴趣的凑了上去，对着他睡意朦胧的翠绿色眼眸晃了晃手。
“……你是谁啊？”
你晃了好几下，他才含含糊糊的问你，看起来是烧又反复了，还困得不轻。
你觉得好玩，有意不回答他，但想想对方又是个病号，还是充满慈爱的开口了。
“我是夏天啊，要带你到大城市的姐姐。”
“骗人！”
哪想到乱步根本不吃这套，气哼哼的扭过脖子，过了一会又扭过来，眼睛在毛巾下面盯着你看，不像猫，像小型犬。
你被他看的想笑，努力忍了，继续好声好气说话。
“我不是夏天还能是谁啊？”
他顿时被你堵得说不出话，咕咕哝哝了一会又开始用空闲的那只手笨拙的按你指头，你由着他像捏豆沙包似的玩了会你的手，继续问。
“那你觉得我是谁啊？”
“你是——”乱步好像被零食塞满了嘴似的仰起脖子，小孩赌气一样开始捏你的手掌，乱说一气。
“你是豆沙包小姐！咳咳，汽水小姐！饭团小姐！你是偏心——咳咳，偏心小姐！”
幸好医务室没有人，你没料到乱步说话的声音这么大，几乎算是喊出来的，但喊到一半他就剧烈咳嗽起来，他弓着身子，脸咳得深深埋进枕头里，即使如此，最后那个外号也颤颤巍巍的，非常坚强的从嗓子里挤出来，非要蹦到你面前不可。
你被他的咳嗽吓了一跳，却又差点笑出声，于是只好一边捂嘴一边给人拍背，用尽平生最大毅力维持语气平稳。
“好好，我是偏心小姐，只偏你心的那一种行不行？”
“真的？”
你可想加一句当然是假的来逗他玩，但又觉得做人还是不能对病号这么丧尽天良，于是非常努力点了点头。
乱步脸上怀疑的表情变了，恢复了原先在乡下时那副就应该是这样的理所当然又骄傲自得的孩子气神色，你顿感自己这良心来的真是及时，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呢。
小孩子还是挺好对付的嘛，你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觉得不愧对那半年的人民教师生涯。
得到你的答复后，乱步也不勉强自己了，直接打了个打哈欠，就着玩你手的那个姿势滑入了梦乡，不一会呼吸就平稳下来。
你看着他安详的睡脸，心下也沉稳了，但依然没有睡意，于是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开始轻轻按手心微凉的指尖。
一室静谧，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你们的身形在地板上拉长，投下两道交错在一起的，又长又深的影子。
其实你刚才也不算骗他，你平静地想，乱步是你从乡下带来的小孩，你当然会一直偏心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小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