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倦河山寂寥处》夜雨霜茗

1、第 1 章

　　靖亲王闻恒应诏回到天枢的时节，正是春未三月。天枢京中繁花茂妤，一番太平景象。

　　月前兵部工部正疲于调度燕函关换防兵马，户部头疼粮草运送的事。现在总算都着落下来。要说朝中最近有什么动静。也就是数日前骑都尉杜解桫因属下的案子牵连，拿在天牢里，也实在算不得大事。

　　望帝年纪尚不足三十，然而性情冷酷犀利，决断萧杀之处极见手腕。最容不得上下勾连姑息养奸。近来隐隐透出整肃吏制的意思。

　　杜解桫一事正撞在这风口浪尖上，如此处置并不以为奇。除了几个相来交好的也上书替他求情，暗中四下打点，却有如铁牛入海，点滴消息全无。

　　日前提及今年科举，望帝的意思，要在文试之外，加比武试。列与同样的名录。把这两件事日期着落在一处，一并办了。

　　文武同期开科的先例之前就有，但此次允许江湖绿林中人同科比试。朝中有循礼守旧的臣子上书请求收回成命，而从武举中取士，要占去军士将领的提拔机会，本朝武将多是行伍出射，暗觉物伤其类，也是不情愿。

　　望帝拿定了主意，朝臣再议只是不准。于是也一点点张罗起来。这是本朝是首次，种种相关事宜一并要细细商定考较。这几天兵部礼部吏部的主要官员，早朝后都留在宣和殿中议事，忙得焦头烂额头晕脑胀。另有三部的尚书，也一并留下。

　　而杜解桫一案，就被压在这浪涛之下，连个细小的波纹也翻不出。

　　靖亲王虽是回京养病，偏遇到此事不容半点马虎，只得在兵部和刑部挂了个职。也不及多喘口气，只得一头就扎进成堆的事务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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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戚远远一看，瞧见殿中热闹，也就不凑上前。窥个空招手叫过殿边一个相识的内待，帮忙传几句话进去。

　　不多时闻桓出来。吕戚挽了衣袍忙要行礼，亲王一摆手止住。

　　“这里气闷得很。”闻桓说，径自沿东面的回廊向水榭就走。吕戚看看左右人多口杂，落后两步默不作声的跟上去。

　　两人走了一段，已到太偃湖边，到凉亭里落坐。

　　堤上绿柳拂地，荷叶才吐羊角嫩芽，湖面只见大片的水波。然而湖水清澈，瞧来温润可爱。放眼望去，一岸新叶怀抱着一片明镜似的湖面，微风徐来，四下开阔通透。

　　闻桓瞧着这景色，缓缓吁一口气，脸上尚有病容，眉梢微微露出两分倦色。挑一处石栏坐下，向吕戚道。“你也坐，不必拘礼。”

　　吕戚规规矩矩地在他对面石凳上落坐。

　　“杜家三公子带着几个朋友回京，昨天到的。”吕戚见他不言语，只得咳了一声开口，苦笑着道。

　　靖亲王正瞧着满岸的柳叶想着事。倒不似吕戚那般忧虑，转眼见吕戚满脸都要写要愁苦二字，略点点头，语气淡然：“日前就知道了。来就来吧。”

　　杜解桫的案子还不至于牵涉满门的地步，杜三公子要回来，谁也没法拦着。

　　吕戚坐得正了，脸色越发无可奈何：“臣也是这般想，可杜三公子回京就回京，结交江湖人士还带回京中也就罢了。偏偏今日他就同刑部冲撞起来。”

　　“也带着那些江湖人去？”靖王爷坐直身，微微惊诧。“午时倒听说，那几人安安分分在城西一家小客栈呆着。”

　　“仅有两人，但其中一人却是秦贺治的儿子……”吕戚知他必有自己耳目，也不理会他如何得知。尽管左右无人，依旧压低声音，匆匆说了几句。

　　闻桓大场面阅历过不少，并未动容，疑神一想，不过轻轻叹了口气。

　　吕戚也跟着叹气。

　　吕戚在刑部任的只是闲职。虽受他所托暗中关照杜家，但能有这份留意的心思就足了。闻桓并不指望其它。听他叹气，一笑摆手让他去了。

　　宣和殿内仍旧群臣忙乱，一派乌烟瘴气景象。闻桓在门口看了看，沿着边角门悄悄出去。宫门外早有车驾候他。

　　闻桓回府换一乘普通小轿，带了几名亲随换作便装前去秦府。

　　秦贺治是朝中从二品的官员，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这人算是个中庸之辈，同靖亲王素无过往。加上靖亲王回京后从未拜会过朝中大臣，更是诚惶诚恐，小心迎进厅是。

　　“秦大人不必惊慌。”闻桓不同他绕圈子。“请令郞出来一见。”

　　秦贺治见他神色淡静，看不出喜怒来，心下越发忐忑。只得令人去叫。

　　秦颜这日在家，关在书房里却半天不曾出来。

　　“少爷，老爷正在厅上作陪，吩咐少爷快些……”仆人知道紧急，又低声催第二遍。

　　“这便来。”秦颜伤口包扎无妨，自忖看不出破绽。同另一人对视一眼，口中应着，却不见动作。

　　“靖王爷无故而来，横竖是避不过的。”另一人也换上一身普通随从衣服，仍掩不住少年英气。一咬牙低声道。“去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话虽如是说，却知对方未必是无事而来。杜解桴心里有些恍惚。仆从在前头匆匆引路。不知从何处卷来些微水气，溶着此微莲叶初荷的清新，杜解桴却仿佛觉得有些隐隐血腥气混在里头，扰得心气浮燥。

　　这样走了一段，抬眼见前厅就在眼前，只得横下心来，低头跟在秦颜身后进去。秦父不识杜解桴，只觉有三分面熟，此时顾不得留意他。

　　闻桓在厅中侧位落坐，身后立着两名亲随。眼梢悄悄一瞄，只见似乎是个挺拨略瘦的身影，一派的温文而雍容。

　　他不坐主座，秦老爷子也不敢擅越去坐，半倾着身坐在一旁叙话相陪，但两人素来不素，靖王爷又显得过于沉静，几句寒喧过后就无话可说。可怜秦大人已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小心，靖王只间或点头听着，也不甚言语。

　　秦颜进来，恭恭敬敬行礼见过王爷，又叫了声爹。乘机抬眼朝座上打量。闻桓只是略一点头，正垂着眼低头去慢慢吹开盏中浮茶，只见是一片白皙得带些病态的肤色，眉眼间平平不辨喜怒。再看爹的脸色也还好，心道这么快末必就是为着那事而来。略略才松下口气来。

　　“秦大人自请了，我同令郎说几句话。”靖王爷不等秦老爷子开口，先一步道。

　　秦贺治本待再打探几句，靖五爷如是说，不敢违这年轻亲王的意思。朝秦颜使得个眼色，示意他小心伺候不要冲撞冒犯。屏退了下人，自己也告辞出去。

　　闻桓身边亲随最后出去时，回身轻轻合上了厅门。

作者有话说

　　小修，楔子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