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保姆》Somna

10、10

　　那是让人听了心碎的哭声。
　　这孩子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

　　垂了垂眼帘，纪千妍再一次将停顿在半空的手敲响房门。

　　听见有人敲门，顾野吓得不轻，即刻屏住呼吸，明明没有人在的。
　　静寂两秒，就在她以为是听觉出现问题时，清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顾野。”
　　门外传来纪千妍的声音。

　　顾野吸吸鼻子，立即下床穿鞋奔去开门，门外果然是纪千妍。
　　“您，您不是说晚上不回来过夜了吗。”顾野惊慌错愕，手忙脚乱。

　　纪千妍抬头看去，女孩留有泪痕的皮肤以及明显哭太久导致发红的眼睛。
　　果然是哭了吧。

　　她没有问太多，而是提起另一只手上的饭盒，语气平静：“给你带了吃的回来。”
　　“给我…带的？”顾野语气满满受宠若惊。

　　纪千妍轻点头：“来餐厅吃吧，正好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顾野持续发愣中。

　　纪千妍歪了下脑袋问：“你打算让我一直这样提着吗？”
　　顾野慌忙伸出双手接下，牢牢捧在怀里，透过包装袋，她似乎已经隐隐嗅到从里头溢出的香味，顾野肚子早就饿了，只是她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再去为自己做一顿饭。

　　来到餐桌上坐下，在纪千妍的催促下，顾野小心认真打开打包回来的饭盒，里面是很精致的晚饭，不过很快顾野考虑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这份饭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你这个小丫头，问问题怎么这么犀利，总是考虑钱做什么。”纪千妍浅浅一笑，弯弯的眉眼很是动人。
　　顾野不由低下头去，既感动又自嘲说：“没人给我带过吃的。”

　　纪千妍心脏不由跟着抽了一下，她赶紧说：“快吃点，一会凉了不好吃。”

　　顾野不再说话，埋头吃起来，只是吃着吃着，不知道为什么，鼻尖再次变得酸涩，眼泪也不受控制一颗颗往下坠，像是晶莹圆润的珍珠，落在她跟前的饭盒里。

　　“你是在害怕我真的会换掉你吗？”纪千妍语气试探轻柔。
　　顾野倏然停顿下来，头依旧埋着。

　　果然是这样，纪千妍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你觉得我是那么听从父母之命的人吗？”纪千妍又问。
　　顾野惊诧抬头，一颗盈盈欲坠的眼泪恰巧停顿在下眼睑，呆萌间也有许多令人心疼。

　　纪千妍浅浅一笑垂眸道：“虽然从小到大总有人一直说，我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其实我不怎么听父母话。高考那年，我妈希望我报江城大，但我想去国外读书，一个人报名线上面试，直到收拾行囊离开那天才通知他们。硕博毕业后回国，他们希望我继承家业，我想自己干一番事业，现在，他们又想要我结婚找个人安定下来，我不也一样没听。”
　　顿了顿，在顾野惊诧的目光下，纪千妍又耐心道：“今晚我在这里郑重的告诉你，我不会换掉你，你放心在这里工作，我妈那边我会处理好。”

　　不得不说纪千妍这番诚挚的话，对顾野来说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她感觉好温暖。
　　眼前的人，眼里也好温柔。
　　顾野不由自主露出浅浅的笑。

　　夜渐深，顾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她能继续留在这里很开心，但她心里仍有一个疑惑，是想要亲自找她答疑的困惑。
　　黑暗下，她在床头将手机给摸来打开，刺眼的屏幕亮光让人情不自禁眯起眼睛来，打开微信，顾野开始编辑一条消息内容。
　　“我年龄小经验也不够，做得也没那些人好，您为什么肯留下我呢？”
　　接着点击发送给纪千妍。

　　消息才刚刚发出没多久，顾野越琢磨越觉得不太好，万一纪千妍认真想想，又后悔了怎么办。
　　于是顾野立即点了撤回。
　　随后战战兢兢将手机给息屏放回床头，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心里暗自祈祷没有打扰她，祈祷她并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顾野手机响了。
　　纪千妍：这么晚还不睡？
　　顾野盯着屏幕，心情莫名紧张，所以她刚刚有没有看到她发的内容呢。
　　结果下一秒，纪千妍又发来消息。

　　纪千妍：别再胡思乱想了，我这个人呢，每和一个人相处都需要磨合期，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你这个小丫头，懒得再换其他人。
　　纪千妍：况且，我不觉得你做得多差。

　　原来是这样啊，顾野既觉得开心又感到复杂，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顾野：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晚安。
　　纪千妍：晚安。

　　放下手机，纪千妍这才结束工作回房，此时墙上的时钟指针恰好落在十二点的位置。
　　记忆仿佛一下将人带回十年前的一个雨夜。

　　纪千妍从国外回来过年，母亲希望她就此留在国内，双方发生争执，她一气之下离了家门出去散心。
　　纪千妍一路开车自驾，借着这次机会游玩祖国的大好河山，准备回去的当晚，天降暴雨，高速堵车，前方的车龙一眼望不到头，纪千妍索性在就近的出口下高速，她到现在还能依稀记得那个高速出口的名字：长乐。

　　是个名字叫长乐的小县城，纪千妍会觉得起这样地名的这里人应该都是很快乐的人。
　　但是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她却遇到第一个不快乐的人。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模样，在雨里边走边哭，两只手捏成紧紧的拳头，小身板在大雨夜摇摇欲坠，惹人生怜。

　　纪千妍开着车缓缓跟在其后，不敢贸然停车上前，怕会吓到对方。
　　一小段路后，她们似乎是到了一个公园，小姑娘在公园的凉亭坐下避雨继续啜泣。

　　犹豫再三，纪千妍还是打着伞下了车。
　　她的出现很显然把小姑娘吓了一跳，她立即不再哭泣，而是警惕的望着她。
　　纪千妍主动和她保持距离，没有强行靠近，而是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门你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小姑娘没有吭声，依旧疑惑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纪千妍又问。
　　“我叫顾野。”
　　大概是察觉到来人并没有危害，小姑娘终于放下警惕，主动搭话。
　　“所以姐姐为什么也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呢？”
　　纪千妍低头一笑，说起来有些惭愧，“姐姐和家里人闹了点不愉快，不过现在已经感到好多了。”

　　小姑娘仰着脑袋，用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她问：“姐姐，活着总是这样辛苦的吗？”

　　纪千妍很震惊，相当震惊，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口中说出。
　　她并不知道这个孩子遭遇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也只有竭尽所能安慰她。
　　“当然不会。”她说。

　　谈话间不知不觉暴雨停了。
　　“我知道了。”小姑娘从石凳上跳下来，似乎一下想通什么。
　　“哎，你要去哪？”纪千妍着急问。

　　“雨停了，我该回家了，姐姐再见！”小姑娘朝她挥挥手，不一会便消失在夜色下。
　　她似乎常常来这里，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纪千妍暗自祈祷小姑娘平安到家。

　　原以为这只是一场一期一会的遇见，直到纪千妍手上拿到姐姐给她发来的保姆资料。
　　姓名：顾野。
　　年龄：十八。
　　家庭住址：长乐县东吴大道幸福路玫瑰花园小区35栋701。

　　长乐…
　　这个地名一下勾起纪千妍对于过往的回忆。
　　再加上这个隐隐有些熟悉的名字，相仿的年纪，纪千妍心里几乎有了八成的把握，这个顾野就是当年她偶然遇见的一个小孩。

　　只不过，她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准备歇息，姐姐电话打来。
　　“我就知道这个点你还没睡。”耳边是纪曦如的声音。
　　“正准备睡觉。”纪千妍说：“你怎么也没睡？”
　　“这不在给你处理烂摊子嘛，你从家里走后，老妈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和我争执半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话题绕到我身上，逼着我把老钱从国外叫回来结婚。”

　　纪千妍笑盈盈的，顺嘴一问：“钱嘉明快一年没回国了吧。”
　　“他忙事业，我不想给他压力，男人嘛，总是想要先打拼事业再成家的。”纪曦如见怪不怪说。
　　“但愿是真的在打拼事业就好。”纪千妍低语。

　　纪曦如并没听清她说什么，继而又道：“其实呢，你真想帮助顾野那孩子，直接给她资助学费不就好了，因为找保姆的事情，大家都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

　　“以她的脾性，怕是不会接受这么直接的帮助。”纪千妍喃喃。
　　“嗯？你刚刚说什么，我在开车，没太听清。”纪曦如问。
　　“没什么。”纪千妍笑笑，“你没在家过夜？”

　　“咱妈都把我逼成那样了，我要是再不走，怕是要连夜买张机票把我送出国把老钱绑回来。”纪曦如吐槽。
　　笑过之后，纪千妍收敛笑意，平静道：“姐，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傻瓜，姐姐也同样希望你幸福，快点找一个爱你你也爱的人吧。”
　　纪千妍假装打着哈欠没听清，“好困，我睡了。”
　　下一秒电话被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