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84、浮竹

　　外面闹得是天翻地覆。
　　蓝染已经被接出了无间，京乐春水落后一步回望无垠的黑暗，沉默了许久终于叹着气道：“外面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山老头他……殉职了。”
　　只有瀞灵庭崩溃的余震摇动着黑暗，对面空无一物。
　　“是有哈巴赫，那个千年前未曾被杀死的灭却师，他又回来了。”他压低着帽檐转身离去，语音自言自语般的轻微：“我不能保证可以处理下这件事，谁也没办法保证。灵王已死，瀞灵庭即将陷落，有哈巴赫会吞噬整个世界——即使是这样，您也不打算出面吗？”
　　“光姬殿下。”

　　“不要寄希望于纲弥代清加，那个女人，与尸魂界从不在一条战线上。”像是预知到自己的末路一般，在无形帝国宣战之后，山本元柳斋重国曾这样告诫过京乐春水。
　　但旋即，他却摇着头补充：“但必要之时，可以尝试借助她的力量，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她强大却不可控，她的目的也未曾明晰，但起码可以肯定一点——她与有哈巴赫，是宿命的敌手。”
　　“若是我无法终结这场战争，那就去找她吧。”这个实至名归的尸魂界第一人露出符合年龄的老态龙钟，似是怀念的眺望瀞灵庭的核心，哪里曾有高耸入云的神宫。
　　“但我可不能保证，她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

　　无间地狱结界的边缘摇摇欲坠，整个世界维持于紧张的平衡，被某种力量强行粘合的尸魂界弥漫着绝望的血腥气，风声突破无间的裂隙，一路流窜到黑暗深处。
　　有极轻微的脚步声踏碎死寂，姗姗来迟的三人终于望见了紧闭的大门。
　　离开无间只有两种办法，一是用钥匙打开大门，二是打碎无间的结界，起码在过去的几千年内，还没有人能够做到后者，而如今岌岌可危的尸魂界，也经不起再被打碎一根世界柱。所以即使史塔克一路逼逼叨叨，柳风还是坚持从大门出去。
　　从大门走才是释放，打碎牢门那叫越狱。她说得一本正经。
　　悬丝渡空的路引发出微弱的光亮，引导着通向外界的路，柳风不疾不徐的寻迹而至，指着突兀横亘在虚空的阶梯，回头，看向史塔克：“去吧，打开这道门。”
　　“可是私自打开大门也叫越狱啊。”史塔克据理力争，脚下却十分听话的拾阶而上，在漆黑的结界上左敲敲右打打，终于抓住门把手似的，轻轻往外一推——那居然真的是道门！
　　而且看起来跟某种单人间卧室门莫名雷同……
　　进来的时候那不是一道肃杀恢弘的大门嘛？银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喂，这大门没锁诶。”史塔克也略显惊讶的回过头，“好像有人进来过，就不久前，还特意留了门……”
　　“嗯？”柳风一愣，思索了片刻想不出是怎么回事，摆着手迈上阶梯，无所谓的语气：“那就别去管了，有个方便之门不也挺不错的。”
　　史塔克附和地耸耸肩，朝银招手道：“还不走？你掉队了。”
　　风里混乱的灵子夹杂着某种无法言喻的焦炭味，柳风瞥了一眼逐渐暗淡的悬丝渡空，一步跨出了无间地狱。
　　重回尸魂界，这境况比预期中还要惨烈不少。
　　龟裂的大地，倒塌的房屋，不成人形的残躯，加之遍地都是的奇怪的灵子聚合物，满目疮痍，用“一片狼藉”来形容真是恰到好处。
　　经历过世界崩溃的巨震，加之随后扒地皮般的耗材转移，瀞灵庭的布局都已经被拆解得七零八碎，根本辨认不出东南西北，但柳风信步迈过这片破败的大地，一路向前，目标明确，史塔克就背着手跟在她身后，东张西望指指点点，不时发出感慨的啧啧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观光的。银无语的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一眼尸骸，狠狠皱了皱眉，在史塔克的呼唤声中紧跟上去。
　　悬丝渡空的信号已经微弱到难以分辨，但终究顽强的不曾熄灭，柳风一路抄近路赶到的时候，从某个即使已经辨认不出原本形状但从布置残余仍然能猜出隶属于十二番队的房屋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浮竹十四郎——正被一个可疑的注满液体的透明玻璃大罐子装在里面，管道尽头的隔间里有一男一女正费劲的拧动大转盘。
　　真是……颇为科幻的一幕，这种毫无美感的猎奇审美，必不出意外是涅茧利那厮。
　　柳风小小的皱了皱眉以示对涅茧利审美和人品的双重不认同，随即抬手按到玻璃罐上，略微一个使力——
　　“哐——”的一声巨响！正干得热火朝天的两位三席吓得一激灵，手下一松整个转盘猛地倒转起来。
　　“啊啊什么情况怎么回事！”虎彻清音整个人都趴到转盘上扒住遏止倒转，大嗓门一刻不停的嚷嚷着：“我先拉住旋钮，仙太郎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是不是队长那边出了什么情况……该不会是灭却师打过来了吧啊啊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应对啊！”
　　“嘶……”柳风看了看被推倒碎成一地的玻璃罐，无辜的回望了一眼，顿了顿往隔间一指，“银，你去把他们俩解决掉。”
　　解决？怎么解决？你口气不太对劲啊！银硬生生愣了两秒才惊恐的抬眼。
　　“呃……我的意思是，打晕他们让他们闭嘴。”小椿仙太郎已经应和着转身，门边擦出一抹漆黑衣角，柳风抽着嘴角补充：“他们太吵了，我不喜欢。”
　　只是打晕而已？我就说嘛……银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身影一晃消失，紧接着隔间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
　　玻璃罐被打碎后的液体已经浸到了脚底，柳风惯性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视线扫到跌落的浮竹，叹了口气，转头开始指挥史塔克：“劳驾，把他帮我挪出来行吗？”
　　“倒是没什么问题。”史塔克耸了耸肩，毫不介意的大踏步踩进那滩可疑的粘稠液体，拨开散落的玻璃碎屑随口问道：“你想把他也做成【锚】？”
　　“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在世界刷新之前不要死去就行。”这地方实在拥挤又简陋，除了各种仪器外连张凳子都没有，柳风叹了口气只能就地坐下，接过浮竹检查他背后的神掛——果然已经不在了。柳风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转头看向银，微微颔首，“银，借你手一用。”
　　他的状态实在是不太好。
　　灵王右臂虽然庇护了他的内脏，却也实打实的与他自身交织在了一起，一旦失去支撑，相当于将他体内全部掏空，变成了一个空壳子。虽然以浮竹的灵压储备不至于立刻死去，却也属实不能算是活着。
　　跟预期中一样的结局。柳风目露遗憾，对蹲到面前的银开口：“杀了他。”
　　银呼吸一窒，求证般的抬头，触及她淡漠目光的一瞬却灵光一闪，突然领悟到些什么东西。迟疑了一霎他便顺从的伸出手，惯性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啊，神枪已经不在了来着。银顿了顿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晌，尴尬的发现身上每一件可能成为凶器的物品都早已被搜走了，难不成……得上手？掏心？穿胸？掐死？银抽了抽嘴角直觉这些办法都不太好，阿姐应该不会满意。
　　“诶……”对面静静看他扭动半天的柳风长长叹了口气，银从中品出了一种“我家这个傻小子”的无奈，紧接着一根长长的木头簪子被递了过来，柳风的话音随之降落：“不需要一击致命，怎么疼怎么来……锁结被穿透就挺疼的，应该能醒过来。”
　　锁结被穿透……应该不仅止步于“挺疼的”这种程度。银冷不防又被刺激到了，抬眼，目光迟疑了片刻才敢直视柳风，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阿姐。”
　　“嗯？”柳风反倒是一愣。
　　“无象问我，为什么当初不选择你。”银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因为我害怕。”
　　“阿姐，我害怕蓝染，我知道这个男人的危险，也清楚他太会伪装，我害怕……”害怕被他察觉到意图，害怕连累你，这些动人心弦的理由就在嘴边上，甚至不需要伪装，这就是事实。
　　但事实并非如此。
　　柳风安静的看着他陷入挣扎，姿态是置身事外的老神在在，甚至呈现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听见他从喉咙间隙逼出沙哑的句子：“我害怕，不能替乱菊杀了蓝染。”
　　是他选择放弃她，花枯也是，瀞灵庭也是，早在一百年多以前，她就已经是被放弃的一方。从头到尾，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去怨恨的，从来都是他——但他仍在之后漫长的时间中，用着无辜的面具，持续的伤害她。
　　或许市丸银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如此凉薄而苛刻。
　　“嗯，我知道了。”但听到这样答案的柳风却淡淡的点头，表情不惊，“我一直都不是很会养孩子。”她轻描淡写的接受了这个理由，并且轻轻揭过，细白的指尖点了点浮竹胸口，出声提醒：“好了，可以动手了。”
　　平淡，直白，甚至称得上漠不关心。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作为受害者，对身怀歉意的迫害方最尖锐的报复——若这真是她所伪装的报复那该多好，但她，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大抵，她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了吧。银垂下眼眸，长长木簪抵到浮竹锁结上，狠狠用力！
　　浮竹毫无声息的身体陡然一震，眼珠微微挪动着，却并未醒来。
　　“不够。”柳风蹙眉。银收回思绪，手上继续用力再穿进一寸，甚至很不客气的顺时针搅动半圈。
　　并非他不想搅满一圈，而是昏迷的浮竹十四郎，终于醒了过来，并且第一时间向银拍来一掌。
　　银被逼退两步，而才醒来的浮竹尚且茫然，那一掌击空之后牵连到胸口伤口，更深的疼痛贯穿灵魂，浮竹猛地喷出鲜血，侧身咳了起来。
　　鲜艳的血色瞬间染红了柳风半幅裙摆。
　　锁结是灵魂交结所在，这个像是魂魄地基一样的小东西被破坏的时候，一瞬间就能把魂体崩解时极度疼痛的信号散布到全身每一个灵子，与它相比起来，什么一剑穿心之类的，都是皮外伤。
　　即使人并不清醒，但浮竹也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疼痛一遍一遍洗刷每一根神经，耳畔全是嗡嗡的幻听，而这时候，却有一个声音缓缓的降落：“很疼吧？”
　　浮竹急促的喘息两口，口鼻的血液尽数咳喘出去之后终于找回了五官的实感，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枕在某人的腿上。
　　“没关系，很快就好。”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话，是熟悉的音色。浮竹怔了怔，猛地回过头去，视网膜倒印出一个端坐的人影，她含着笑，细白的指尖拨开他脸上凌乱的白发，温柔的安抚：“很快，就能迎来新的开始了。”
　　“柳风……”他的声音嘶哑，短短两个发音却已经喘了起来，但他毫不顾及，急切的拉住她的手，喘息着，断续的字不成字：“尸魂界……有哈巴赫……”
　　“对，我们都回来了。我都知道的。”柳风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紧攥住自己的手，轻声安慰：“十四郎，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做得很好。”她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手掌，顿了顿，承诺道：“我会处理好的，我保证。现在，你先好好休息。”
　　“那就好，那就……”咳得满脸血的男人声音渐渐低微下去，银看得见，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而柳风耐心的替他整理好鬓发，在他魂魄崩散的最后一刻，手心光影一闪——
　　那柄叫无象的无锋之刃，狠狠地贯穿了浮竹的心脏！
　　市丸银听见什么东西的破碎声，极细微的，却不容忽视。像琉璃，像钢铁，像是，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看懂了吗？”史塔克突然出声，指着柳风手里的刀，问道。
　　“枷锁。”银怔怔的回答，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微微皱眉，“意思是，我的枷锁还没斩断？”
　　“白问了。”史塔克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把浮竹扯起来，很是随意的往旁边一丢，把手伸给柳风：“走吧，该干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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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断了好几天，因为整个新年都在沉迷流浪地球无法自拔QAQ以及真的进入完结了，很快啊，刷——一下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