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82、挑衅

　　“我很好奇，你究竟可以做到哪一步？”市丸银仰望着栏杆外的史塔克，兴味的挑着眉。
　　“你是指什么？”史塔克挑了块干净地方盘膝坐下，摆弄着柳风的长发，手指灵活的编出了两条长辫子。
　　“平子真子的敏锐程度非比寻常，你到底是怎样隐藏过去的？”那可是当年中着镜花水月都能察觉到蓝染异常的人，没有道理能被轻易蒙蔽。
　　“规则不同，他们的规则，并不适用于我。我不是说过么，我的时间，尚未开始。”他把两条长辫子绕着头盘出了一个巨大的发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几根木头簪子密密实实固定好。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来，注视着市丸银，隔空指着他的心口，说：“而你，同时适用于两套规则，这可真是稀奇……啊，毕竟也没有先例可寻，说稀奇也谈不上来。总之，”他把柳风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布娃娃，捏着她的手做招财猫状向银上下摆动，“你只需要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存活下来的你，连接着现在，和未来。”
　　“同时，适用于两套规则？现在？未来？”市丸银微微一愣，旋即将目光投向毫无生息的柳风，沉吟：“阿姐呢？她不是这样吗？”
　　“哦，她啊。”史塔克顿了顿，爱怜的抚摸着柳风的头，叹着气回答：“死人哪有什么规则可言，她不适用于一切规则，她自己就是自己的法。”
　　市丸银很不喜欢他嘴里“死人”这样直白的表述，但不可否认他并非信口开河，他的话里似乎蕴含深意而他不能理解，直觉告诉他，他本来应该明白的，但“仪式”并未完成，于是他一无所知。
　　到底是什么样的“仪式”呢，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奇怪的直觉。自从那天逃离蓝染之后，一切都变得离奇起来，他确信当时自己的身体已经遭受了致命的创伤，但带着柳风逃出空座町的时候却已经恢复如初，并非“愈合”那样简单，更像是“全新”。依靠这“全新”的身体，他不仅轻易躲避了多方的追捕，甚至连思维情绪都产生了细微的改变，就譬如，对乱菊的情感现在依然存在，但他已经失去了非要替她做到什么的执念。
　　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这是他与史塔克达成的共识，即使谁也未曾说出口，即使他自己也不知所谓何意。扑朔迷离的现实令他心力交瘁，市丸银干脆的放弃思考，询问：“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去往未来。”史塔克的回答斩钉截铁，重监区外传来细微的灵压波动，四十六室冗长的会议终于探讨出结果，贵族事务厅的执事打开密封的大门，阳光洒进阴冷走廊。
　　“我是她的【锚】，我一定会送她到达她的战场，不择手段。”史塔克抱紧柳风缓缓直起身来，目光注视着鱼贯而入的白衣执事，轻声回答：“我的时间，从未来开始流动。”

　　瀞灵庭的中央四十六室，由贵族贤者所组成的最高决议机关，整个尸魂界的首脑，风光无限的权柄所在。
　　但其实不过是些龟缩在内庭，假虎之势耀武扬威的狐狸罢了。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坐在高位上的还不是这一批人。市丸银耐心的听着上首那审判官念出自己冗长的罪名，从蔑视贵族到杀害同僚，言辞犀利语气急促越发显得色厉内荏。于是他转头看向一侧，或许由于自己曾经的身份，也或许碍于纲弥代清加的特殊，这次庭审没有任何十三番队的人出席，就连禁锢押运自己的也不是刑军，而是贵族直属特务。负责钳制自己的一共有六个人，其后还跟着六个替补，史塔克就混在这几人中，紧挨着一个审判官的席案，柳风安静的躺在他怀里，他似乎抱累了，毫不客气的半倚在案桌上。
　　依旧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侧目，只有案桌的主人皱了皱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仅此而已。那傲慢的贵族审判官分明是察觉到并且不满于他的放肆行径，却又轻描淡写的揭过不谈。
　　既然他们察觉不到你，那你何不直接闯入地下监狱——面对他这样的质疑，史塔克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是察觉不到，而是无法反应，我不是说了，他们的规则不适用于我。”
　　“但规则并不等同意志，我当然可以闯进地下监狱，结界于我形同虚设，但‘决不允许进出’这样的意志依然起效，硬闯会激起他们的反抗，柳风经不起更多的注意了，尽量避免冲突是最好的选择。”
　　“在一定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容忍。”这是史塔克的总结，这个“最大限度”，看来确实非常大了，连挑衅贵族的行为都尚在容忍限度以内，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市丸银发出感慨的叹息，这声音无疑瞬间激怒了主判官，叹息声还没落地，那高高在上的贵族就拍打着桌面尖声质问他有何辩驳，随之而来的是挑衅审判官的一顶大帽子。
　　你看吧，这就是“仪式”未完成的待遇，天差地别。
　　“诸君何必惺惺作态，我等诛杀前四十六室的最大受益者——”他挑着眉，仰望那躲在数字壁面后的审判官，嗤笑：“不正端坐于此么。”
　　他话毕，室内陷入一瞬间的死寂，下一秒暴雨般的怒喝声滚滚而来，他维持着假笑甚至懒得听这些人用词讲究的叫骂，反而嫌不够似的，加大力度——
　　“说起来，各位或许还要感谢蓝染，否则这权利巅峰的席位，也不知需得再度轮替几百年才能落到在座各位手中。”
　　挑衅！这无疑是对尸魂界，对贵族刻意的挑衅！比蓝染态度更甚的嚣张，他所恃不过是——
　　“纲弥代清加。”审判长面色铁青的念出这个名字，一瞬间仿佛按下了静音键，满室口舌瞬间消弭，那贤者们注视着审判长，等待他的最终判词。
　　“你所倚仗，百年前作为杨柳风死而复生的，纲弥代清加。”审判官深吸一口气，质问：“她在哪里？”
　　单纯一个市丸银，并不足以令他们必须打开四十六室当面判决，但他的身后，或许站着的那个人，令贵族们不寒而栗那个人，使得四十六室不得不重视起来。
　　而市丸银现场的表现，更加印证了这个猜想，他有所倚仗，有恃无恐。
　　“纲弥代，清加？”市丸银微微眨眼，扬着长长的尾调话音悠扬，反问：“口口声声纲弥代清加，请问在座诸位，有谁，有这个资格——直呼光姬殿下尊名？”
　　死寂，蔓延开来。
　　“光姬殿下”，真是久远的称谓，一千年前她是瀞灵庭最尊贵的大巫女，一千年后，她依然是纲弥代的光姬殿下，纲弥代清加，她从来不是罪人，因为从来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向她判罪。
　　比在座的每一个都要高贵的出身，比瀞灵庭每一个都要强悍的实力，那个贵族历史阴暗面里记载的，不能解封于阳光之下的惊才绝艳的恶魔，光姬殿下纲弥代清加，那是令人不得不噤声的存在。
　　“光姬，殿下。”审判长不得不屈从于这个尊称，从牙缝里挤出这样的话语：“那么，前三番队队长，尸魂界的叛逆，罪人市丸银，你又将光姬殿下，藏匿在哪里？”
　　哦？又变成了我藏匿她了？市丸银意外的发现，这个审判官的脑子还蛮好使的样子。他侧头瞥了一眼史塔克，他已经百无聊赖的开始扒拉柳风手指甲了，要不是怕动静太大引起注意，他看样子还想把头发拆了重新编过。
　　“我藏匿……她？”他于是回头继续周旋，或者说，加倍的嘲讽：“阿姐散漫，诸君若是找寻不到，许是，她不屑罢了。”
　　“住口！纲弥代家岂容你这等贱民高攀！”贵族们又破防了，他们这边还咬牙切齿尊称“光姬殿下”，若是容他阿姐阿姐的乱喊，岂不是压了他们一头，区区贱民还想爬到他们头顶上来？权柄中心龙头们的尊严何在！
　　眼看场面又要失控，审判长猛地拍下铁扇，沉重发闷的声响洪钟般回荡，贤者们渐渐息声，六名审判官相互交换了眼神，将目光重新投回场中。
　　“罪犯市丸银，你可认罪？”
　　他的每一个字都夹枪带棒，说是有恃无恐已经过于乐观，他分明是刻意挑衅。但激怒四十六室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处决？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一心求死。
　　“认罪？呵，我认与不认，有什么差别？”果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顶撞审判。审判长眯起眼睛，审视他半晌，慢悠悠的说道：“你若是认罪，且供认出纲弥代……光姬殿下的行踪，那我可以代表四十六室减轻你的刑法，免于死刑也未尝不可。”
　　他在试探我。市丸银扬起冰冷的笑，回敬：“我若是不认，你又能怎样？”
　　但这点手段，比之蓝染可相去甚远，他甚至都没兴趣与他推诿。
　　“双殛虽已被毁，但处决区区一个队长，也并非只有双殛一种手段。”他的态度坚决，察觉到绝无可能撬开他口，审判长立刻失去了耐心，语调强硬的下达指令：“罪犯市丸银，于三日之后，押送双殛之丘处刑——令十三番队总队长，山本重国亲自执刑。”
　　虽然山本那个人冥顽不灵，但他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由他执刑，纲弥代清加若想要救人，也只得亲自出手才行。
　　这个杀不死的，幽灵一样的女人，放任自流就是对瀞灵庭最大的威胁，必须要将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睡得安稳。审判长挥手示意，铁扇砸下结束这场滑稽的审判，接下来他们还要探讨针对纲弥代清加的抓捕措施，没有时间再浪费在市丸银这种蝼蚁身上。
　　而刚被下达处决令的市丸银却发出一声明显的嗤笑，“喂——”他慢悠悠的喊道，吊着嗓子：“你们，似乎很有信心。”
　　“压他下去。”贤者们也不欲与他多言。
　　“哎呀，被小看了。”细碎的低喃伴随着锁链的锒铛声，杀气石和禁锢带制成的押解工具牵出笔直的线条，拽得市丸银微微踉跄，苍白的手抓住脖颈上一根接头，略一用力——
　　“你同时适用于两套规则。”
　　清脆的破碎声响起，那最新研制的，甚至制服了崩玉化状态下的蓝染的禁锢工具被扯碎成了碎片。
　　满场哗然！贵族特务们僵硬了一秒，下一瞬果断拔刀一拥而上，而高台上的贤者们一霎的茫然之后，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边推搡着朝出口涌去，生怕再慢半步就会血溅当场。
　　四十六室的惨剧，难道要再次上演了？审判长握紧铁扇麻木的注视着奔涌的人群，但那人群却突然停滞了一瞬，又惊呼着倒涌回来！
　　“哎呀呀，都说了，不要小看我呐。”银发的男人突兀的出现在门口，瘦削的身影被阳光拖曳成长长的一条，从出口，直指向审判庭的中心。
　　“我不是问了么，若是我不认，你当如何？”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审判长，扬起毒蛇般的轻笑：“看来，你处决不了我呢，贵族老爷们。”
　　死一般的冷寂。这冷寂之中，突然爆发出细微的声音，围拢在审判庭中心的贵族特务，颤抖着，说：“怪物。”
　　“我割裂了他的喉咙！”
　　“锁结和魄睡也被同时破坏了。”
　　“还有心脏……”
　　“这个人，杀不死——”特务首领仰头看向逆光的人影，倒抽一口凉气，开口：“你用了什么秘法？”
　　“哦？秘法？你以为是那样的东西？”市丸银歪着头，哼笑，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圈后投向呆滞的审判长，眼眸微张，语调轻柔：“听说蓝染被关押进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