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77、八点档

　　“喂，副官……啊，吉良。”女孩终于从身后转了出来，轻巧的足尖碾碎一枚花被，地面上残留一小片绮丽的红。她笑得天真无害，对着自己伸出手：“路引。”
　　“黑崎，无象。”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吉良握紧刀柄，涩声拒绝，“现在不能打开穿界门，会扰乱置换结界的。”
　　“啊这……”无象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伸出的手却迟迟不肯收回去，眸光锋利：“关我什么事呢？”
　　“我并非一定要这个路引，无非手段暴烈一些，穿界门总能打开。”她摇了摇手指，威逼：“只怕到时候这个置换结界，受损会更严重些。”
　　她绝非虚言，吉良伊鹤知道。即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胆子，他们焦头烂额的破面和蓝染，她似乎也毫不在意——即使几个月前她才在双殛之丘上跟蓝染斗得有来有回。
　　真是难以捉摸的人，吉良手心渗出薄汗，似乎只有交出路引才是最佳的止损方案——
　　“何必急着走呢，今天这里可是有好一场大戏哦。”
　　油滑的腔调突兀的插进耳朵，某个不着调的老奸商踩着高齿屐冒了出来，惯例胡子拉碴的脸，帽檐的阴影里挂着俩熊猫眼。“还会有些老熟人……新仇旧恨之类的八点档戏码，无象小姐不是一向很喜欢吗？”
　　“老熟人？”无象眉梢一抽，吉良确信她一瞬之间脸就转了好几个色，似乎对来人颇有些头大的露出烦躁表情，“我管你们过哪门子的家家，我爱去哪就去哪反正你也拦不住。”
　　“哦？”浦原喜助叹出悠扬婉转的声调显得颇为阴阳怪气，落定到一旁，三人站成一个稳固的等边三角形。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布局，煞有介事的点着头，问：“那你觉得，柳风她会不会喜欢？”
　　无象深吸一口气压下抽搐的眉角，用一种深恶痛绝的语气质问：“浦原喜助，你不提小杨是不是就不会说话？”
　　“事实上我也不想，但无象小姐您实在是过于洒脱，”浦原压低帽檐错开视线，低声叹息：“就当我拜托您，这次……”
　　“谁的恩怨与我无关。”无象生硬的打断他，身后的空间传来震荡，波纹般的褶皱揉碎蓝天，她逼视着浦原，一字一句：“加害者，你无权提出要求。”
　　拄拐的手骤然收紧，浦原喜助霍然抬眼，迟疑却仅有片刻，他在空间撕裂的前一秒举起拐杖，鲜艳的刀光割裂无象的残影，狠狠钉死在几乎崩裂的缝隙上。
　　“浦，原，喜，助！”浮光在身后重新凝聚，无象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抬起手，细软的手掌间赫然一柄灰败的唐刀！
　　箭在弦上。不修边幅的大叔竭力修补开始动摇的结界抽不出手，吉良伊鹤来不及思考，只能反射性的抽刀迎上暴怒的无象。
　　但那略显寒碜的破旧刀刃却挟来千钧之势，还未切实接触到就几乎逼压得人无法呼吸，吉良陡然意识到自己绝不可能接下这一刀，即使它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却蓦地凝滞在刀锋相接的一霎！
　　【好了。】无象的手僵硬悬停在半空，她并非自愿而是被什么禁锢在了那一瞬间。仅那一瞬间，禁锢强势干扰又迅速退去，无象活动着手腕退开一步，听见耳边无奈的叹声：【你留在那边照看一下吧，反正喜助在，你也走不了。】
　　“真是令人不快。”吉良听见她愤愤的低语，用叛逆期的小姑娘被父亲压着去上学的表情，极不情愿又龇牙咧嘴的笑着，口出狂言：“喂，我现在冲过去把蓝染宰掉，这事儿是不是就算完？”
　　真是……微妙的发言。
　　但看来柳风果然还是在意的，那个温柔成习惯的人……浦原轻咳一声操起惯用的腔调，半真半假的奉承：“无象小姐当然有这个能力，但现在的蓝染，”他抿唇与她对视：“还不能杀。”
　　意思是还得耗在这陪你们过家家。无象啧了一声，越发的不耐烦起来。
　　“啊也不要这个表情嘛，既然都留下了，无象小姐要不要听听我的计划？”老奸商重操旧业，在无象鄙夷的目光中举起双手，苦笑：“当然不会让你卖苦力……好吧，事实上我只希望您能在必要的时候出手止损，就已经很感激了。”
　　这场混战中，杨柳风作为一个独立的，强势的第三方，不论是浦原喜助还是蓝染惣右介都清楚，想要真的拉拢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能将人拖在战场上，作为保险丝存在，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了。
　　而无象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扬起唇眸光忽闪，确认：“只需要我出手止损是吧？”
　　她看起来又想搞事情……但有柳风在后头牵着应该问题不大吧？浦原喜助把自己那句话反复推敲了三遍，视死如归的点了一下头。

　　无象心想，蓝染在百年前束手束脚的境况下都敢直接谋杀三分之一的队长级，拿到崩玉又彻底撕破脸的现今下，还不得砍菜切瓜一刀一个。
　　结果出乎意料的，他压根没有打算动手的迹象。
　　满场的破面跟死神们打得不可开交，到处是飞溅的建筑废渣，扬尘腾起几十米高遮天蔽日，严重影响了观赏体验。
　　而蓝染，还在跟山本对峙。
　　破面们跟消耗品一样用过就丢，而他本人连多一个眼神都欠奉，蓝染与虚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利用。这样说起来，倒很是蓝染的风格。
　　不过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态度倒是有点意思，就武力值而论，即使有崩玉在手，蓝染他能赢过山本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除非他有什么后手……无象才琢磨出这个结论，就看见黑腔又被撕裂了。
　　【我说，咱们打开穿界门要死要活的，怎么他们黑腔倒是随便开的？】无象面无表情的吐槽。
　　【好了，别这么多意见了，都照看照看吧。】柳风那边安静得风都没有一丝，与震天响的战场形成强烈对比。
　　【就挺烦的。】无象撇嘴，捡了个高楼坐下，晃晃悠悠的甩着小腿，懒洋洋的开始打瞌睡。
　　【不用顾虑我，你就好好玩就行了……】柳风带笑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这边有熟悉的关西腔蹿到了战场中心，无象象征性的抬眼扫了过去，视线从有昭田钵玄到凤桥楼十郎再到久南白，终于轮到平子真子时，听见柳风迟疑着，开口：【要是情况危急，你还是稍微捞一把。】
　　我就知道。无象翻了个白眼踢掉一块碎石，远隔数公里的蓝染似有所感的往这方侧目。
　　是那种，不出所料的眼神。像在躲猫猫的游戏中终于找到最后一个小朋友，并且还要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的骄傲神情，令人十分不爽。于是无象恶狠狠的瞪回去，双手一撑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再次消失在蓝染视线里。
　　厚厚的扬尘遮盖了视线，没有灵压的女孩晃晃悠悠转到了某个废墟下，虽然这里现在到处是废墟但这个显得尤为的惨烈，而废墟中心的男人更是惨得只剩下半口气。
　　“喂，醒着吧？”无象蹲下戳了戳他的头。
　　就快死过去的史塔克被晃得喷血，颤巍巍睁开眼，没有聚焦的瞳孔望着她。
　　“因为这里就你看起来是个能聊天的对象，我就找来了。”细白的手掌再拍了拍他脸，逼得史塔克再吐出一口血来，感觉得到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鲜血的流失离开身体。
　　但他确实清醒了一点，这个声音，似乎是蓝染大人身边那位女性贵客。
　　“那边折腾得我烦，一个个的都是老狐狸，总是想搞出点什么花样……”
　　他听见模糊的语音，断续的，但似乎渐渐清晰了起来。身体内流逝的血液做不了假，他应该是要死了，不出所料的话。
　　“啊是不是觉得差不多能听清了？喂喂？看得见吗？”
　　确实看见了，逐渐凝实的纤细手掌，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但除了血液，身体里还有什么东西也一并消失了，或许是记忆，或许是感情，他说不上来，但离奇的，这流失却令人无端的平静。几乎罢工的大脑无法思考这原理，他将之归结于回光返照。
　　“啊，我不是要救你啦，反正你也死了。”他终于看清面前的女孩，一个从未知道名字的，与蓝染并不对付的，强大得离谱的女孩。她坐在自己身边，撑着下巴说话，空着的手一根一根揪自己头发。
　　“不过反正你已经死了，那么，我就跟你聊一聊，”回光返照的效用似乎有些太强了，以至于他甚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眨了眨眼，盯着面前的女性，她歪着头笑，意味深长：“即将到来的世界，该是什么样的吧。”

　　蓝染这个人，综合评价，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就是做人实在太烂。
　　尤其是他一张嘴，准没好事。
　　“我所言绝非预言，而是事实。”与假面军团对峙的天空之上，蓝染语调轻佻，面对昔日同僚，他阴谋的牺牲品，他甚至还要火上浇油：“有什么好怕的呢？在一百年前那一晚，”他刻意的停顿了一霎，甚至分神四下扫视着，似在等待谁般的，慢条斯理一字一句：“你们不是早已，死去了么。”
　　场上的嘶吼声炸裂，在日世里抬步的一瞬间，地面有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
　　却在半途陡然凝滞——有什么阻拦住了飞速伸长即将穿透日世里的刀刃，反噬的巨力震荡着刀身，市丸银的双腕硬接不下，神枪几乎脱手。
　　空气跟不上插入的残影，陡然闪现的人影身后追上风声尖啸，突兀出现的人拦在半空，细白的手指间夹着一抹雪亮的光。时间在此粘滞了一瞬，日世里怔怔的伸手摸着后腰，入手温热，有一道细细浅浅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液。
　　“蓝染惣右介。”纷扬的长发张开成逆风的帆，女子微微侧脸，语带嘲弄，“你以为你能刺激到谁？”
　　蓝染冷漠的瞳孔终于泛起一丝光亮，他笑着颔首，眉梢生动，“你果然出现了——”
　　“无象小姐。”
　　“杨柳风？！”
　　两道声音夹杂在一处，其中一个还几乎是贴着耳朵在吼，无象不适的皱起眉，手中的刀刃微微有些抽动，似乎主人想要收回，她不仅不松开甚至颇为不耐的反手拽了一把，然后再看向日世里，轻嗤：“认错人了，我不是杨柳风。”
　　“无象，你怎么在这里？”微风从身后掠到面前，平子真子面色很是难看的绕着她扫视了一圈，露出疑问的目光。
　　这种家长质问逃课学生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无象啧了一声放开了手，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市丸银，直接绕开平子站到蓝染面前，挑眉：“这才一会不见，就这么想我？”
　　这有些惊悚的发言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省略了一些前情提要？这人到底是谁？怎么跟柳风长得一模一样？真子跟她也很熟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日世里左看右看陷入茫然，求助的望着平子，而平子却紧皱着眉望着无象。
　　无象没理他，对目露玩味的蓝染扯出假笑：“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你果然已经到了爱八卦的年级了吗，蓝染惣右介。”
　　“不，我只是好奇，”蓝染似乎心情颇好的颔首微笑，指尖点了点被她鸡仔似的护在身后的假面们，或者说，指向了平子真子，开口：“据我所见，百年前杀死柳风的——就是平子队长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聚集到平子身上，而平子在震惊的围观中低头不语，握刀的手崩出纠集青筋。
　　日世里猛地想起什么，转头举刀直指蓝染，厉喝：“还不都是你的阴谋设计！”
　　“哦对了，还有猿柿副队长。”面对指责蓝染眉梢不动，保持微笑：“柳风锁结上的致命伤，是出自你手。”
　　陈述句，不容反驳的语气。
　　“我……”日世里慌乱了一瞬，目光闪躲之间触及身旁那道安静的身影，猛地僵住，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不清醒，是蓝染……对，是蓝染！”她霍然抬头，血红的双眼引得无象一怔，未及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蓝染俯视逼近的日世里，仿佛欣赏一场蜉蝣撼树的好戏。
　　“砰——”近前的女孩被一股大力横推了出去，毫不顾忌的手法像打水漂一样把她弹飞出去数十米。而她停步的位置替换成了无象，正垂眸整理着衣袖，神情难测。
　　“日世里！”假面军团终于回过神冲了过来，平子掠过无象时却被一把抓住，他控制着僵硬的脖颈回头看她，却迎面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啪”——将人甩飞了出去。
　　跟日世里躺到了一处。
　　这处理手法，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精妙。
　　假面军团僵在原地，身后一堆队长面面相觑。
　　“呼——舒坦。”万籁俱静中只有无象淡淡的话音，没什么起伏的，说：“两个洞，一条命，一笑泯恩仇这种事只有杨柳风那个圣母做得出来，我想打你们很久了。”她轻笑着坐实了蓝染的挑拨，继而转头看向蓝染，歪头：“你的镜花水月，是不是不想要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一激灵，背后冷汗刷的下来。
　　蓝染他什么时候发动的镜花水月？
　　没有人怀疑无象话里的真假，但不是说只有看见始解才会陷入幻觉么……他们掌握的信息似乎出了致命的缺陷！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一触即发的当头，蓝染却略显惊讶的赞叹道：“无象小姐，你比柳风还要敏感。”
　　无象不耐烦的皱起眉，“一个个的，离了小杨不会说话是不是？”
　　“很遗憾，我与你的话题，似乎总是绕不开柳风。毕竟，”他环视四周，如临大敌的众人没有倒印到他眼底，最终转回无象身上，话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负：“这里唯有你，捉摸不透。”
　　“别把我算计进你愚蠢的游戏。”无象不给面子的反驳，翻着白眼施施然转身，蓝染似乎听见她说了一句什么，那是一种闻所未闻的音调，他怔了一瞬去思考，就在这一瞬之间无象却已经彻底隐匿了气息，余留在视线里的背影浮光般消散。
　　“呀，走了。”市丸银搭着手腕轻轻搓揉，语调略显遗憾。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位小姐可真是任性啊。
　　跟那位一般的任性。
　　“真是遗憾。”蓝染发出同样的感慨，眸光一扫，“那么各位——有何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