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60、转折点

　　浦原商店实在是太抢眼了，即使是施加了忽略咒术也起码把它修缮得与周围协调一些吧？柳风站在门口开始怀疑喜助的审美水平。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稀客。”看着摇着六寸扇戴着渔夫帽嬉皮笑脸不修边幅踩过来的某人，柳风确定了，喜助是真的审美退化了。
　　话说他真的曾经存在过审美这样的东西吗？如果都没有的话又谈何退化？柳风眨眨眼，脱口而出：“喜助你能不能把脸给我露出来说话？你是没脸见人了吗？”
　　遮着蝙蝠扇自以为很风雅的浦原老奸商原地石化。
　　“不过你现在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也确实有碍观瞻。”柳风径自从他身边擦过，目不斜视，“那你还是遮住吧，起码表示你还有自知之明。”
　　“咳咳，柳风你今天，火气很大啊。”太久没有与真人接触了，脑海中她的影像都被温柔似水的眼神覆盖，几乎都忘记了这位殿下，可是跟着平子学的烂话，挖苦嘲讽明褒暗贬连消带打一气呵成。
　　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喜助只得讪讪的跟在她身后，不敢随意吱声。
　　“火气？没有啊，只不过见你来气。”柳风淡淡瞥他一眼，冷呵，“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做编剧的爱好。”
　　“编剧？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碰巧而已。”自知被发现的喜助表现得异常乖巧，好生倒上茶水递过去，颇有些献宝的解说：“来试试我新到的高级货，祁门红茶，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御茶……”
　　“没有数百年，祁门产红茶是十九世纪后半叶的事情，满打满算一百出头。”柳风不客气的纠正，对他的“高级货”也就呷了一口，随手放一边上露出和善的笑意：“连茶都备好了，你的台词准备好了？”
　　“柳风你可真是会开玩笑。”喜助呵呵干笑两声在她对面坐好，下意识又要摇扇子，却在柳风灼灼的目光中悻悻收手，想了想到底把帽子摘了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抬起头：“好吧，那柳风你想要知道些什么，问吧。”
　　“哦？我还以为你全都有准备，原来还需要我一件件问？”柳风轻嗤一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崩玉。”
　　浦原喜助眸光骤沉，却听见她慢悠悠的继续说：“蓝染是不是也在找崩玉？它现在在你手里吧？”
　　紧张感陡然一松，果然连柳风都没能看透那具义骸的问题，那么……这次或许能成。喜助抿唇点头，低垂的目光却不曾看见柳风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这样啊，那你……”她突然失去了继续追究的兴趣，端过泛凉的红茶一饮而尽，长长吁一口气，接着道：“可要保护好它。”
　　“嗯，我会的。”这一次，一定要把它处理干净，那是不应该存在的，只会招致不幸的力量。
　　而你，柳风——浦原喜助抬起眼，看向望着天空的女子，那张侧脸神情淡淡的，不笑的时候一点都不能令人感觉到温暖，干涸的眼瞳里倒映着天空，只剩下空旷的寂寥。
　　我的计划里再没有你了，你就这样游走于世界之间就好，永恒的，孤寂的，存在下去。
　　我的计划里，最好再也不要出现你的影子。
　　杨柳风，或者说——纲弥代清加。
　　“啊对了，倒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一下。”冷寂里却突兀的响起了声音，柳风放下茶盏缓缓开口：“你红姬的卍解，是不是可以改变一切现实存在的表达方式？”
　　“一切这个词也过于自满，但理论上……确实如此。”对她能如此明晰自己卍解的力量这件事，喜助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诧异，甚至从某种角度说，红姬的力量与弥生有一定的相似度。
　　只可惜，红姬终究是规则内的产物。
　　“改造有时效限制吗？有次数限制吗？”柳风追问。
　　“理论上都是没有的……你想用她干嘛？”喜助越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那就好，我或许过段时间需要借用一下。”世界的侵蚀又开始了，身体内部由红姬构造的与外界的“联系”正在逐步溃散，想必也就再坚持一两个周的时间。柳风心下计算了日子，自顾自的点头安排：“那就两周后吧，借你红姬卍解一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惯用手段。
　　柳风错误估计了侵蚀的速度，以至于这才一个多周时间，自己的存在感又几乎跌到了谷底，起码没有直接进入视线中心的时候，人们已经很难发现她的身影了。
　　所以露琪亚那个小姑娘偷偷地跑出门的时候，自然也就没能注意到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柳风。
　　大晚上的，她一个人跑去哪里？表情也不太对劲……柳风歪了歪头，看向蜷缩在一边的无象。
　　“关我屁事。”无象头也不抬的挖一勺冰激凌塞进嘴里，小猫儿般的眯起双眼。
　　好吧好吧，老妈子的工作果然只有自己才能够胜任。柳风无奈的耸耸肩，还是晃晃悠悠的换鞋踱了出门。
　　昨天在外面闹的那么大一出，就连在虚圈都算深居浅出的大虚都被引来了，怎么看都透露出古怪，石田家的小子还没那个本事，多半也就是尸魂界那边出了什么纰漏。这就是小姑娘急匆匆跑出去的原因？觉得接下来尸魂界会有所行动，所以不想连累一护？
　　唔，听起来还真是……过于符合人类的行为道德了呢。
　　喜助的发明每一件都堪称杰作，这具隐匿着崩玉的义骸自然也不例外，甚至不依靠无象的力量，连柳风都难以察觉到它的非同凡响。而到现在的地步，看样子她对灵子的感知也在逐步丧失，甚至连精神意识都渐渐与人类同化了，那义骸怕是已经同化得差不多，都脱不下来了吧。
　　啧啧啧，要是白哉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不知得气成什么样。说起来白哉这些年的变化未免也有点太大，要不是对无象的提取技术绝对信任，她都要怀疑那个高冷傲倨的六番队队长是小狮子的恶意修改了。
　　柳风一步一顿的慢悠悠吊在后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章鱼头小姑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长弯道的尽头看不见踪迹，但柳风一点也不急，反正她现在是肉体凡胎，又不会跑着跑着陡然消失，散步过去就行了，她跑不掉。
　　虽然嘴上说着跑不掉……但有时候意外是说来就来。
　　空气中的灵子波动紊乱了一瞬，穿界门开启之后有熟悉的灵压陡然升腾却又稍纵即逝，那灵压透着冷，仿若高山的雪。
　　柳风步伐一顿，眉梢微挑。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私借灵压这种可大可小的罪名居然也出动了队长级？而且既不是直属的浮竹也不是刑军的碎蜂，这一下就把贵族番务的队长放出来了？
　　尸魂界小题大做的未免也太过头了。
　　夜风里传来陌生的，年轻的，浮躁不安的灵压波动，死神的斩魄刀发出锐利的蜂鸣，紧接着是灭却师搅动灵子的气息。柳风抬头望着星空，怔怔的想，那些明灭闪烁的星光即使微弱，却也是千百万光年外，另一个星系的太阳。
　　想必每一个心怀期待的孩子，都曾仰望过这漫天星海，只不知他能不能意识到，星星这种东西，远比月亮更难揽入怀中。
　　嘛，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在喜助的预料之中吧？柳风回头望着黑崎诊所的方向，冷不防听见无象的声音——“浦原喜助那个老东西过来了，翻墙去一护房间了，哇大晚上孤男寡男他们要……诶他把人带走了！小杨，他们好像去你哪个方向了！”
　　“啊啊，果然他有安排的吧。”柳风收回目光，抬脚继续慢悠悠的晃荡过去。
　　不着急，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也不能老是指望大人庇护不是么。
　　“虽然但是，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无象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撕拉”一声扯开了什么包装袋，她就一边嚼着薯片一边义正辞严的发表看法：“我总感觉喜助那货的神情不太对，这展开像是plan B。”
　　“事实上你可以暂时放下零食跟我讨论这种严肃的事情，如果你真这么觉得的话。”柳风扶额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不过plan B也没多大区别吧，喜助那颗玲珑心起码千八百个窟窿眼子，别说B了，CDEFG那还不是说来就来。”
　　“嘛嘛，随你吧，反正也跟我们没关。”无象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伋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往回走，没生没气的念叨着面膜水疗美容觉去了。
　　虽然理论上说，有喜助坐镇这事也就稳了，但她人都快到现场了，现在掉头回去似乎又有点不尴不尬的。
　　来都来了，看完了再走呗，而且她对喜助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烂摊子多少有点兴趣。
　　寻着灵压跟到挺远一个拐角，柳风四下巡视了一番地形，挑了片林子直接跳到了树上。从山坡上望下去，视线一片大好，但时机不太恰当，这么巧遇上石田家的小子被那个戴防风镜的红毛一刀撂倒。
　　然后在罗里吧嗦的嘚瑟了柳风能把底下一群人来回砍上十遍的时间之后，防风镜死神终于举起刀打算下手，柳风花了一秒钟思考要不要出面，下一秒就心安理得的靠了回去。
　　我们话题的中心，天命的主角黑崎一护，姗姗来迟。
　　柳风注意到白哉抬了抬眼皮，不是因为伪死神的来临，而是因着露琪亚看见一护之后激动的表情。
　　哦，原来白哉是个妹控……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有自夸的成分，但当初她还在的时候，白哉不也是瀞灵庭第一姐控么，可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执著。
　　“那个红毛猩猩，话真多。”柳风懒懒的靠在树桠上，垂下眼帘对出现在树下的大叔吐槽：“他是谁？跟在白哉身边，难不成是他的副官？”
　　“阿散井恋次……消息没错的话，是这个名字。”披着隔绝灵压的斗篷悄无声息站在树下的男人抬头望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干咳一声支吾道：“那个，柳风啊，女孩子穿着裙子还是不要往树上跑了，你要是非要上树换身轻便的衣服嘛。”
　　“哦，可是我裙子长啊。”柳风拍了拍裙角不以为意的晃动着小腿，对阿散井解放的斩魄刀形态展现出了略微的惊讶，“啧”了两声，遗憾的摇头。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你也不要表现得如此直白吧，那孩子潜力还不错。”她没有丝毫挪窝的意向，为了避免尴尬喜助只得跳上树枝坐到她身旁，有皮毛顺滑的黑猫从他肩头跳到柳风怀里，享受着顺着背脊力道适中的按摩昏昏欲睡。而山坡下，黑崎一护被砍倒在地鲜血淋漓，但旁观的两人一猫对此全无反应，甚至连多一个眼神都懒得浪费，柳风挂了一角余光在有情有义的露琪亚身上，回他：“不仅丑，还很扭曲。明明是暗器的套路，非要整成八尺大刀，刚猛不及尾大不掉，花里胡哨。这孩子到底是有怎样的心路历程里才能把斩魄刀构造成这个样子。”
　　她的思路为什么总是这么离奇？喜助沉默了两秒，出声解释：“斩魄刀的第一要务是杀灭虚。”所以你为什么要优先考虑这东西适不适合拿来应对类人生物？
　　“诶？是吗？”柳风微微一愣眨着眼看向喜助，满脸无辜。
　　周遭的灵子运行陡然一滞，空气膨胀飞旋，黑崎一护狂躁的灵压掀动长风逆卷冲天而起，柳风眯起眼睛拂开干扰视线的鬓发，腿上一重压上一只手来，喜助一手按在帽沿一手替她笼住被气流掀开的裙摆，瞥了一眼灵压爆发的黑崎一护，绝望叹气，“所以说穿裙子的时候不要上树。”
　　“虽然但是，我即使站在地上不照样被掀么。”柳风歪了歪头以示不解，余光中黑影微闪，朽木白哉缓缓抬步。
　　空蝉，百余年前夜一用来调戏小白哉的步法，他现今用得倒甚是顺熟。柳风使劲搓揉了一把夜一小巧的脑袋，换来威胁性的反咬一口，尖利的牙齿虚虚合在手掌侧边，呜咽着磨了磨牙。
　　放在腿上的手掌微微一缩，柳风侧目看见浦原喜助嘴角微垂，神色淡漠。
　　“我说，”柳风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她的体温较常人已经凉上不少，但他的指尖也不见多少热度。她迟疑了一瞬，拍了拍他手腕接着说：“你不下去吗？是你把一护带过来的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手，却是缓缓摇着头，眼眸低垂，“不，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么……柳风淡淡的移开视线，目光在一护身上仅停留了一瞬复又转向披着银白风花纱的男子，与冬狮郎意识里一般的冷漠高傲，即使对象是连半吊子都算不得的纯粹外行，他拔刀的姿态依然规整，神情却透着漫不经心。
　　如果她现在跳下去，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呢？柳风恶趣味的设想了一瞬，眼睛在白哉和露琪亚之间来回打了几个转转，还没能得出结论，却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冷清的好像高山的雪，跟他的灵压一般的彻骨。
　　他对露琪亚说：“这小鬼和他很像。”
　　柳风猛地一僵，视线凝聚直刺露琪亚。
　　“喜助，我一直忘了问。”她目光不瞬，话却是对身旁的人说：“海燕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声终于停息，喜助理好斗篷的帽沿，不自觉的别开了目光，一言不发。
　　“你是不知道么，还是不想说？”黑崎一护的血在她眼底蔓延，她试图幻想海燕如果死去，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会不会与这一幕极其相似。但设想再次无果，他们的确很像，但黑崎一护，终究不是志波海燕。于是她收回目光，拎起夜一甩到一边拍了拍裙角跳下树桠，没再看他一眼。
　　“等等，柳风。”手臂被人拉住，山坡下朽木露琪亚为了让脆弱的半死神留下一条命假装决绝，山坡上浦原喜助却伸手制止了杨柳风救援的脚步，穿界门缓缓开启，久违的属于尸魂界的灵力气息扑面而来，喜助咬了咬牙，说出口：“关于尸魂界的一切，我希望你都……不要再插手了。”
　　地狱蝶飞越生死的界限，简洁雅致的月门轻声合拢，柳风极目盯着不知几万光年外的一枚暗淡恒星，蓦得笑起来。
　　“喜助，我记得你说过，不会再依赖我了。”她回过头，眼瞳璀璨堪比星海。
　　高空的风逆卷，云层堆积到无可负担的程度。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依靠我的自觉来达成你的预定目标？这不可取。”她伸出手，由于身高差距有些太大她不得不踮起脚才能摸到他的头顶，语气带着微哂和无奈，惆怅的叹息：“你是浦原喜助，尸魂界如此众多的天才之中最顶尖的一个，你有资本算计世界上所有的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仿若春江初融，温柔却带着彻骨的冷，她说：“喜助，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浦原喜助抓住她搓揉自己发顶的手，眼眸低垂四目相对。他的表情复杂得略显麻木而她却满不在乎。
　　手腕上施加的压力越发紧迫，柳风不适的皱起眉时，等到了他的回应——
　　“那么，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疲惫的松开手，灵巧的黑猫跳上他的肩头将琥珀色的眼睛对准女子淡漠的眉眼，浦原喜助的声音挫败：“你还是这样，永远在奇怪的地方尤其固执，这可真令人伤脑筋。”
　　“无所谓，反正这一切——”天空的云摇摇欲坠，最后一丝风挤压云层使得密度超过了极限。
　　“都没有意义。”
　　倾盆大雨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