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超临界流体

12、三席

　　“最后一个了。”平子懒洋洋的撑在栏杆上，无聊的打了个呵欠，从身后抽出一把浅打走向柳风，“现在是加大难度时间，不准用瞬步，不准用鬼道，把斩魄刀给我收起来。”他站定到柳风面前，在所有人茫然的目光中抽走她手里的弥生，把浅打塞了进去，回过身面对自己的三席，缓缓开口：“至于你，青木，你可以解放你的斩魄刀。”
　　“啊？！”青木震惊。
　　全场哗然！
　　队长其实是想把柳风小姑娘搞死吧？
　　蓝染从廊檐下站起身，脸上挂着恰如其分的担忧和不赞同，“队长，您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柳风她……毕竟都经过了一下午的战斗，即使是体力也会跟不上的。”
　　“哦，是么？”平子真子背对着柳风，长长的金发在夕阳下染上灿烂的红，雪白羽织被风掀起涌动的浪潮，他开口，语气淡漠：“杨柳风，你来告诉我，你可不可以。”
　　柳风身量不高，需要微微抬头才能仰望平子的发顶。她远目，越过那个如山的背影将目光投向天边绚丽的霞光，弯眉轻笑。
　　“好呀。”
　　柔软甜糯的话音硬生生压倒下满场的喧闹，飞鸟越过风声寂寂。

　　青木的斩魄刀是元素系的，发动之后可以操纵固定范围内的地面泥土，防御用的土壳即使是七十级的鬼道也难以破坏。进可攻退可守，是一种极为棘手的能力。
　　这是青木主动告知的，说是为了稍许追回一点的公平。
　　平子淡淡的冷笑声中，柳风略有些诧异的回视这个面色羞赧的男人，认真的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虽然这对她而言并没有实际用处。
　　“那个……柳风桑，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瞬步和鬼道都不能用，也不能向斩魄刀借力，光靠剑道白打与解放的斩魄刀战斗也太危险了。”青木为难的皱起脸，握着斩魄刀的手松了又紧，拿不下主意。
　　柳风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单手持刀轻挥适应着手感，不紧不慢的吐字：“呐，如果青木三席不主动的话，我就……”话音陡然恍惚起来，剧烈的风声将尾音撕扯成缥缈的絮语，“不客气了。”
　　“涌动起来，地槎！”
　　“砰”的一声闷响，急速升高的土层在及肩的高度正面撞上柳风的浅打，青木心悸的看着脖颈三寸外土壳上一道锋利的切口，庆幸自己始解得够快。
　　风声乍急，刀锋摩擦空气的尖锐啸叫破空而来，几乎是耳朵听见的一瞬间，胸口前的土壁轰然炸裂，尘土飞扬中一点雪亮刀光如芒直刺心脏。
　　刀尖刺破衣裳的前一霎陡然回抽，一根土刺斜方逼近土层外的柳风。少女抽身腾起，闪身避过接二连三突起的岩块，闪转腾挪的身法迅疾潇洒，黑衣旋飞成一只翻转的燕。
　　凭借长久的对战经验盲发了数十根土刺，终于将贴身缠斗的柳风逼退十步，青木握紧斩魄刀深喘了一口气，目光紧随着层层土墙外飞跃的身影，一刻不敢放松。
　　决不能让她近身。仅一个照面青木便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少女挥刀的速度和角度都惊人的精确，简洁干练没有丝毫赘余，也不给人任何思考的余地。一旦让她近了身，便只能凭借经验累积而来的直觉与之一战，但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感觉，自己连直觉都会输给柳风。
　　那么，冷静下来想想——她经历了一下午的战斗，又不能使用瞬步和鬼道，拿的也不过是普通的浅打，基本不可能突破核心的防御土墙。综合考虑，他的最优方案就是将她阻拦在外，拉开距离之后拖字诀，一直拖到她体力不支再发动反攻一举拿下。
　　青木能想到的，柳风自然也想得到，她更清楚以自己现在的体力情况，再有两次不能突入内圈便只能被动消耗，最终失败。
　　啊，果然答应不用鬼道是个错误的决定啊，明明自己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而已。柳风面无表情的这样想着，蹬着拔地而起的岩石矮身飞掠，身侧擦过各种土刺飞弹，小燕子绕过众多障碍终于接近中心土墙时，万万没想到那平坦坚实的土墙“咔”的一响，刷刷的冒出整片整片的尖刺，劈头盖脸就向柳风弹射出来。
　　嚯，好家伙！
　　淡定如柳风都不由得瞪大了眼，手中浅打挥舞成一片残影，脚下急转猫腰一缩，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后退半步，而是趁着一轮放空的档口纵身扑向侧方因为消耗了棘刺，还未完全愈合扎实的一面薄墙。
　　挟卷着灵压的长刀以千钧之势砸上尚且薄弱的防御，土墙“砰”地炸开，碎裂土块与刀刃一道袭来直逼面门，青木举刀横挡的同时指尖一划，临靠侧边的两道土墙微颤一瞬轰然合拢，几乎碰到鼻尖的长刀迅速回抽，墙缝间撕裂一块漆黑的衣角。逼近的身形再次被烟尘隔开，青木不敢松懈，转身立刻填补移开的空缺，却依然慢了一步——少女隐约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绕过了移动的土墙，熟悉的尖锐风声一瞬便响到了耳畔。
　　身周坚实的防御此刻变成了作茧自缚，刀光割裂空间直指脖颈，青木在那一瞬间真切的感受到了性命威胁，心慌意乱之下反手挥下斩魄刀。浑浊的嗡鸣声起，四周土墙顷刻之间炸裂崩散，飞溅的碎石化作无数尖锐箭矢迸发四射，毫不留情的直击中心两人。
　　这是近乎同归于尽的一击，飞射的流矢全无目的，也便全无死角，令人无从躲避。
　　青木在挥下斩魄刀的瞬间就后悔了，但已经成形的崩溃挽救不及，他下意识的要瞬步逃离，却在下一瞬被一双柔软的手臂锁住了肩臂。
　　青木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刀光闪耀着灼目的光华从身前一闪而过，浑厚的灵压弹开身前密集的流矢，刀刃却在下一刻崩裂成无数碎片，在半空中划出锐利的弧角向身后疾驰而去，叮叮当当的响起一片撞击声。
　　背后女孩发出一声闷哼，他尚在目瞪口呆之际，忽觉周身一轻，眼前烟尘陡然远去，视线里黑白交错的闪过无数人影，再次站定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出了自爆圈，完好无损的站在校场另一边相对完好的地面上。
　　而脖颈上一只雪白的手，夹着一片碎裂刀刃。
　　死一般的沉寂。
　　似乎沉默了许久，一道掌声缓缓响起，平子真子披着血红的夕照徐徐走来，踏过满地狼藉，身影如山。

　　“哈哈哈哈杨柳风你是三岁吗？”
　　“好了好了队长您不要再说了……柳风你忍耐一下，不会很疼的。”
　　“我乍一看还以为你快要死了，结果就这，就这？哈哈哈你还要去四番队，你是要笑死我吗？”
　　“队长……”
　　五番队的执务室里乱成一团。
　　平子趴在办公桌上笑到捶桌，柳风端坐在副队长的桌前默默垂泪，蓝染在狂笑的队长和泪流满面的队员之间来回安慰，四番队的急救队员蹲在柳风身后施放回道，满脸茫然。
　　“那个……”角落里的原三席弱弱发出声响，颤巍巍的举起手问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先走了吗，队长？”
　　“哦，你还在啊。”平子撑起头来，灿烂的金发顺着细长小臂流泻满桌，熠熠生辉。笑得揉眼泪的队长大人瞥他一眼敷衍的挥手，“那你可以走了。”
　　我一直都在……明明是您一看柳风三席满身血就当场拉脸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把我揪进来的。青木欲哭无泪，默默起身往门口蹭去。
　　“喂，青木。”走出大门的同时，他听见身后队长拉长的语音，有些缥缈，无端的透着凉，说：“下次切磋的时候，记得控制好你的刀。”
　　青木动了动唇角想说些什么，却在平子淡漠平静的目光中收声低头，应诺着合上门。
　　大门关闭的时候“磕嗒”一声轻响，平子转回脸看向柳风，慢悠悠的起身踱过去，“还有你。”
　　高大的身影把小小一团的少女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柳风懵懂的抬起头时，却见自家队长大人刷的一下矮下来，脚踝一勾直接盘坐到对面，一副攀谈交心促膝长谈的架势撑着膝盖，口气却并不太友好，“青木为什么会突然暴走，你知道原因吧？”
　　“呃……这个嘛……或许，可能，大概……”就是因为体力耗竭所以稍显毛糙一不小心流露出了不耐烦的杀气……而已。柳风眨巴着眼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妄图蒙混过关。
　　“嗯？”威胁性的拉长低音，平子抬了抬眼皮。
　　“对不起队长大人！我下次会注意的！”糊弄无效，柳风当机立断弯腰低头，就着端坐的姿势倾身就变成了标准的土下座，声音清脆响亮。
　　迅疾得令人惊讶，标准得有些过分，不仅表达出了深刻的歉意悔改，还隐隐带着不原谅就不起来的威胁意味。
　　这一套操作过于流畅搞得场内对峙情况瞬间逆转，难得挂起一本正经表情的平子抽着嘴角陷入沉默。
　　“好吧好吧，我也不是要把你怎样，你起来。”平子长叹一声，又垮起他的死人脸懒洋洋开口：“看在你辛苦了一整天的份上，今天晚上我请……诶？你怎么又哭了？！”
　　“因为刚才动作太大。”柳风直起身，面无表情的狂飙眼泪，语调平平：“背后最大那个伤口没有完全愈合，它又裂开了。”
　　“柳风你悠着点。”蓝染深深叹气，递过去一方干净的手帕，挥手示意背后一脸懵逼的四番队队员继续。
　　“好的，感谢副队长的关心。”柳风接过手帕把脸抹了干净，背上凉凉的医疗鬼道起了很有效的止痛效果，止住眼泪后眨眨眼松缓下面色，似乎是习惯性的弯起嘴角，露出好似微风一般的浅笑。
　　“啧，有意思。”平子在她对面撑着头观察了半晌，饶有兴趣的问：“你哭起来的时候会自动面无表情吗？”
　　“诶？”轮到柳风愣住，“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啊……”平子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闪电般伸手一把掐住柳风脸颊使劲一拧——
　　嗯？柳风一怔，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低叫一声捂住侧脸小声呜呜：“队长你做什么？”
　　“这表情不是很生动嘛。”平子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啧啧出声。
　　蓝染直接转身捂脸。
　　“队长你不要拿我当玩具好不好。”柳风捏起小手帕揩干净脸，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在哭，我就是经不住疼，眼泪它自己会流出来。”
　　“嗯，是会这样，我听说过。”平子轻咳一声严肃的点头以示赞同，转头又噗嗤笑出声来：“但是我没见过啊哈哈哈哈，杨柳风你三岁吗还不会控制眼泪哈哈哈。”
　　你才三岁，只有三岁的小朋友会因为弄哭了女孩子这种事情开心得像个猴子。
　　柳风又开始面无表情。
　　蓝染夹在中间左看右看，深感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