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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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习习，穿堂弄巷，携着股烟火气息徐徐卷入顾府，惊起窗前几片落叶。银桂枝头立雀鸟，似是不知疲倦地啼鸣着。
卓华微侧脑袋，对着铜镜别上耳环。她晃晃脑袋，依旧是极其简单的发型，但倒也称得上得体。
书铺的掌柜遣人和顾七说她的话本子卖得极好，稿酬比预期得要翻上数倍，请她于今日去取。
今非昔比，卓华为了这点甚至赶不上她贴身侍女月银的钱，竟然起了个大早着装打扮，生怕给书铺掌柜留下不好的印象。
推门而出时，赶巧遇上裴铭珏。
流水绕过假山，汩汩潺潺，白鹭悠闲自得地飘在湖中。罕见穿了身鹅黄色大袖衫的少年立在走廊上，腰坠青玉朱雀纹玉佩，半倚着栏杆，垂眸专注地整理袖口。
他以缠枝金冠束起半边乌发，其余的发丝随意散落在肩上，身侧的栏杆上还放着把鎏金折扇。乍一望去，似是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察觉到有人的动静，裴铭珏徐徐抬眸，漫不经心地望向她，目光澄澈透亮。
“早上好。”卓华弯弯眉眼，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
“早。”裴铭珏道，捞起一旁的扇子捏在手里，又问，“你要去哪？”
“随便走走。”卓华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实话。
裴铭珏兴许看穿她撇脚的撒谎技术，眯眯眼，半晌不回话，而后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问她要做什么。
“你手好点了吗？”卓华开口。
“好点了。”裴铭珏淡淡道。
卓华不是个喜欢愧疚的人，这会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她心想裴铭珏都救过她好几次，还给她买衣服，送她东西，她却连这种小事都要骗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思及此，她试探地开口：“你要去哪嘛？有空的话不如陪我去走走？”
裴铭珏闻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面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改天吧。今天实在有事。”
按道理来说卓华应该问问他有什么事，改天是哪天。
但卓华素来心思直，心底浮起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滋味，很快又抛之脑后。她利落转身，潇洒地挥挥手道：“那我去找顾七。先走啦，晚点见。”
衣袂飞扬，瞧起来有点翩然若仙的意味。
裴铭珏呆立原地，哑然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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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射箭那日起，顾七就更明显地在和她保持距离，严谨地扮演好侍卫的角色。
他紧紧跟在卓华身后，多一步嫌近，少一步又太远，分寸把握得极好。
这距离感保持得好到卓华怎么喊，他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抱着个唐横刀沉默地跟在后头。
卓华叹口气，继续往书铺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街上的人好像多了不少。应该说是出身显赫的公子们多了不少，或是乘车，或是策马，不约而同地往同个方向走去。
起先卓华没大在意，直到她发现这些人与她去的是同一处地方，这才诧异地挑挑眉。
她正想问问顾七这是怎么了，转身才发现，身后早已没有顾七的身影。
两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潮冲散了。
卓华又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所以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啊？”
身边有个掐着只鸡的大娘，闻言骤然扭头，用极其惊讶的目光看向她。看清她的着装后，了然一笑，解释道：“姑娘不是奉安人吧？今儿个可是白三娘唱曲的日子。白三娘是醉花楼的头牌，颇受这些公子的追捧。”
而后她见卓华已到适婚年龄，又好心叮嘱道：“姑娘若是出嫁了，可千万要盯好自家相公。休要叫那狐狸精摄了心魄。”
还在消化这意思的卓华晕晕乎乎地点点头。
见状大娘满意一笑，用拽着鸡脖子的手挥了挥，转身隐没在人群之中。
这小插曲对卓华没多大影响。
她依旧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反正顾七晓得她要去哪间书铺，在那见面就好了。于她而言，奉安又大又陌生，叫她从茫茫人海中找出顾七基本上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索性就不废这功夫。
等会走丢了，还得让顾七去找她。
顺着人潮走了没多久，就到栋挂有红灯笼的画楼前。画楼布置得淡雅，富有书卷气息，瞧着便像是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地方。华服的公子姑娘进进出出，浅笑着交谈，好一幅儒雅景象。
卓华皱了皱眉，隐隐觉得这地方和她上回来的时候不大一样。
但她又想起临别时，书铺掌柜说他这段时间生意红火，打算换个好点的位置开书铺，还要招一批手脚麻利的伙计姑娘来打下手。
卓华仰起头，看着这高耸奢华的画楼，不自觉震撼住了。
看不出来，那掌柜赚得还挺多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家的话本子在民间颇受推崇，能搬到这画楼里倒也不显得有多么奇怪。
卓华抬脚往里边走去，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位看着慈眉善目的女子拦了下来。她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没几条皱纹，可开了口才晓得她竟是已致中年。
连迎接她的大娘都换了。
卓华还是有一点点想念之前那个温和好说话的大娘。
那女子露出客气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一番，问道：“小娘子，来这是做什么呢？”
话里像是有钩子，似在卓华心上挠着痒。
她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笔名，含糊其辞得道：“之前说好的。”
女子露出了然的神情，侧身让出大门，做了个手势笑道：“原来说的是你啊。妾身是这楼里管事的，你可唤妾身丽娘。酬劳照之前说好的来，半分不少。”
今日白三娘唱曲儿，满奉安的公子几乎都聚于此处，甚至还来了几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她这醉花楼的人手不够用，忙托人又找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姑娘家进来帮忙。
她以为眼前的姑娘，便是其中之一。
丽娘料想她的含糊其辞，是耻于踏足青楼，便也不再多说，带她往最右边的一间房走去。
不料她才刚打开门，尚未来得及抬脚，就有个丫鬟冲过来，附耳在她身边道这楼里又有姑娘为支钗子打起来了，还是颇受欢迎的那两位。
丽娘扶额，转身叮嘱道：“衣服在桌上，你自个换了，然后去天字房侍候贵客。”
……侍候？
卓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迷路了，看样子似乎还来了个很不得了的地方。
“等等！”卓华赶忙解释道，“我不是……”
“知道你不是来卖身的。”丽娘不耐烦地摆摆手，心里惦念着打架的那两姑娘,“放心吧，就是端茶倒水。妾身倒也没有逼良从娼的癖好，这楼里侍卫都看着呢。”
她将卓华往房里推了一下，“嗙”的一声把门关上，迈着大步子往另个方向走去。
卓华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有点哭笑不得。
这会儿她终于晓得自己来到什么地方，竟然是传闻里的青楼。她听倒是经常听，了解也还挺了解，但这还是第一回亲眼见到。
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也是，这地方文人墨客来得可不少，不布置得典雅些，怎么留住那些自命清高的才子呢？
难得来这种地方，卓华一时好奇非常，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倒也没见到什么特别之处。桌子上摆着的衣服也就是最普通的丫鬟衣服，色彩还算鲜艳，可料子颇为一般，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卓华正想着该找个什么时机溜出去时，骤然听闻近处有人大声谩骂着，话语里还伴随着姑娘家低声的啜泣。
卓华神情恍惚了一瞬，被藏起来的记忆突然呼啸而出。她抿抿唇，终究还是推开房门，往那说话的地方走去，要管管这闲事。
年纪尚轻的美人跪在地上不住哭泣，纤细的小腿上有条颇为狰狞、仍在淌血的伤痕。她面前立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正甩着手腕，恶狠狠地道：“不管你有没有被人赎了出去，只要你还在楼里，便是醉花楼的姑娘！”
他又讥讽一笑：“白三娘还差个伴舞，你莫不是以为故意伤了自己就能不上台？休想！今儿个你要是不去伴舞，晚上便等着去窑子吧。”
听见“窑子”二字，那姑娘眼里闪过明显的惊恐。她连被扇得红肿的脸都不敢捂，匍匐到男子面，哽咽着道：“大人，求您高抬贵手。奴家刚许了人家，若是、若是今日去伴舞，岂不叫所有人耻笑？那奴家往后的日子，可真真没盼头了。”
“与我何干？”男子冷笑声，就要拽着她的头发往前拖时，突然有个女声止道：“且慢！”
蓝衣姑娘眉眼娇俏，虽然生得平庸，可身段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站在那便轻而易举地盖过地上那位美人的风姿，举手投足藏着隐隐的贵气。
她迅速上前，挡在那美人面前，歉意笑道：“我来晚了。表姊她刚许了人家，确实不便抛头露面，所以便叫我顶上一顶，不知这样可行？”
见男子微一皱眉，似乎要拒绝，卓华又接着道：“我表姊腿伤成这副模样，定然跳不好舞，要是影响了白三娘的登台，白三娘定是要勃然大怒。我的舞技不输表姊，换我登台也好叫白三娘演出圆满。”
男子略一沉思，点点头道：“行吧，你随我来。”
左右白三娘不过缺个伴舞的，伴舞者又向来挂着面纱，谁也不晓得是不是这楼里的姑娘。更要紧的是，确实如她所言，搞砸了演出，那才难办。
他阅人无数，自是一眼就瞧出卓华是个善舞的。
卓华弯腰扶起那姑娘，在她困惑感激的神情里轻轻勾了下唇角，附耳道：“往后可要万事顺遂呀。”
声音轻轻淡淡的，似在说给她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她松了手，没有再去看那姑娘的神情，跟着男子去换了套舞女的衣裳，罩上面纱，有点别扭地走到大厅里。
大厅摆着个宽大的实木舞台，台下侯着不少与她同样着装的姑娘，卓华立在里边倒也不显违和。
她叹口气，悄悄把自己藏到人群身后，心想天子要是知道她现在干的事情，非得从黄泉里爬回来狠狠斥骂她一顿。
但她当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她晓得那种身陷泥沼，期盼有人拉一把的感觉。
卓华有点不适地扯扯身上这套奢华又轻薄过头了的的舞衣，恍惚间察觉楼上有道带有淡淡寒意的目光掠过。
她缓缓抬眸望去，竟见到那熟悉的鹅黄色身影。少年摇着鎏金的折扇，神情懒散轻慢，冷淡地扫过卓华，身后站着几位魁梧的匈奴人。
卓华赶忙低下头，不自觉抬手按牢自己的面纱，眼里的震撼还没散去。
他怎么也在青楼……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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