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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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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万一离开,我立刻运起明玉功,将功力汇聚双耳,聆听门外的动静。
只听老万沙哑的嗓子问道:“三娘,你不是说再不想理江湖事了么,怎么又……?”
三娘默然好久,才幽幽回道:“只因这少年的样貌像极了我一个故人的至交好友。”
我心一震。长得很像?莫非当真老天有眼,让我在此遇到能够破解我身世之谜的人?
又是老长一段沉寂,老万深深地叹口气,苦涩道:“你还想着他?”
我怔了怔。听这语气,三娘口中的这位故人是她的心上人?且两人后来的结局不大好?
三娘不语。
老万再叹一口气,道:“可即便如此,你留下这少年,又有何用呢?你以为,当他知道这少年失踪了,就会寻来么?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你明知他早就去了!”说到后面,他的声调不自禁地拔高了。
三娘悠悠道:“他没有死,他不会死……我也并没有奢望他会寻来。我留下这少年,只是因为看着这少年的脸,我能记起……以前……那时候,我们很年轻,那时候,我们……在一起……”“在一起”这三个字她说得很低很低,低得像一颗雨滴砸进尘土。
老万爆出一串凄声惨笑,道:“十四年了!我抛下一切,无怨无悔地陪了你十四年……到最终还是什么都不是……”
三娘语气冷硬如冰,道:“我从没要你这么做,是你自己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
老万痛心疾首地重重捶着胸,道:“是!是我没脸没皮,死赖着你!是我太异想天开,以为……你这颗心就算是冰做的,也终有一天我能把它给捂热了,捂化了!今天,我终于醒悟了!你张三娘的这颗心他娘的就是块石头!”
骤然一片尖细的暗器划破空气的“嗤嗤”声,紧接着传来三娘的失声惊呼:“老万,你……”“你”字没完,她闷哼一声,显是受伤了。
我急忙飞身跃出查看。
只见楼板上密密麻麻立着一片闪着幽蓝光芒的银针,而二人已在房梁之间上下飞舞,纠斗了起来。
张三娘的兵器是左右两手的两条长长的白锻,老万的杀手锏则是不知哪摸出来的无数淬毒暗器。
不到一会,张三娘的两条长缎上就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幽蓝光芒,在她的快速挥舞下,望去只觉仿佛看到苍蓝的夜空,繁星漫天,美不胜收,摄人心魄。
我无心多作观赏,立刻一展身形,加入了战局。
看到我,二人俱是手下一顿,但很快双手变化更密了。
以一敌二,眼看就要落败,老万突然手一扬,掷出两颗鹌鹑蛋大小的黑色弹丸。
看清来袭之物,张三娘惊道:“不好!”
只见她双腕一翻,手里的两条粘满暗器的长缎乍然长高,荡过房梁落下,形成一块幕布,将老万及那两颗黑色弹丸阻在另一边。
继而,她双手一松,弃了那两条长缎,一把抓住我的上臂,大喝一声“走!”即带着我破窗而出。
脚还未粘地,身后接连两声“轰隆”巨响,浓烟卷着木屑尘土若排山倒海而来。
我忙将张三娘按倒在地,等这一袭爆炸波过去了,才拉着她奔到胡杨树下找到乌骕。
“你受了伤又中了毒,不宜久斗,还是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运功逼毒疗伤的好。”我将她推上马,扯下缰绳,塞到她的手里,道。
“要走一起走!”她双瞳亮得惊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道,语气刚硬,不容反驳。
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略一愣,弯唇笑了,笑容宛若少女般纯真动人:“好。”随即放开了我,拉紧马缰,直奔西而去。
当她秀美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当中,老万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跳了出来。
我闲闲拍拍衣衫,缓缓转身,静静看着他。
“三娘!三娘!”他一面抖着身上的灰土,一面四下张望,高声大喊。
等到他发现她已经不见了,一张本就猥琐的猴子脸立刻扭曲了,厉声喝问我:“你把三娘藏哪里了?”
我淡淡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他不屑地哼一声,道:“你这小子口气也忒大了点。”
我语气更淡了:“大不大,你一会就知道了。”张三娘已经离开了,我不用再束手束脚,担心伤及旁人。面对这样的我,他若是还敢出手,就纯粹是自寻死路了。
我话音刚落,他已腾空而起,大吼一声:“看招……”
无数泛着诡异蓝芒的银针登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直直照着我的头盖下来。
我心静如止水,默默运起明玉功。
霎时,一圈玉色的辉光从我的周身徐徐溢出,像一个透明的大磁铁将所有的毒针通通吸住了。
继而,我双臂一转,在空中画了个圈,所有被吸住的毒针顿时集结在了一起,成了一个银丝球,悠悠悬在我的右掌之上。
面前的老万脸已变色。
他拔腿就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我右手轻轻一扬,将这个闪烁着漂亮蓝色光芒的银丝球朝着他的背心扔了过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痛,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慢慢走过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七窍流血,勉力问我。
我沉吟片刻,道:“我也希望我能够回答你,可是我还得先找到张三娘,才能找到你问题的答案,可你等不了那么久了,对不起。”
不甘地瞪视着我,他眼睛里的两簇火焰缓缓在风中熄灭。
我深深叹息一声,退回到那颗胡杨树前,伸出食指,运气在树干上写道:“请厚葬此人” 。之后掏出一锭大大的雪花银,摁在了“人”字的下面。
然后,我全力施展轻功,追赶张三娘。
我并没有追出很远。她毒发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乌骕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草原夜晚温度极低,又空旷风大,我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都已经有点僵了。
我紧张起来。多难得才得着这么一条线索,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它给断了!
当机立断,指风刷刷,封了她的心脉,抱上马,发疯似地找避风处。
终于,让我在山脚找到个岩洞。
匆匆点上仙子香,抱着她的头喂下素心丹,给南宫骞用剩了的两株老山参也用掌力磨成粉兑水喂了下去,再用真气辅助药力。
正当我努力了一夜以为回天乏术时,她的脉搏突然变强了,尽管仍然微弱,但已然显著好转。
我疲惫地躺下,唇边慢慢浮上一丝笑意。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了。
调息个把时辰,恢复了元气,我再次将她抱上马,继续西行。
星星蹦出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一户游牧藏民。这户人家十分好客,邀请我们进了他们的帐篷。
进去,我才发现我们并不是他们唯一帮助的人。三三两两地端着油茶坐在地毯上,粗略点一下人头,没有二十,也过十五。看来在这片地方像我们这样需要借宿的旅人还真不少。
因为我和张三娘罕见的容貌,立时吸引了在场几乎全部人的目光,仅除了角落里一个脸上遮着个大斗笠打盹的家伙。
我视若无睹,背着张三娘寻了块光线相对暗点的空间轻轻将她放下。
主人家的大眼睛女儿微红着脸走近来,递给我两杯油茶。
“谢谢!”我微笑着接过,搁一杯在地上,轻轻抬起张三娘的头,小心地将另一杯倒进她的嘴里。
“她病了?”她给了我油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关心地问道。
“嗯,昨夜染了风寒。”我选了个易接受的解释回答她。
“风寒?我有秘方,很有效的,你等等,我一会就拿过来。”她双眸一亮,快步出了帐篷。
我本欲出声喊住她,可转念一想,张三娘的情形也确实算得上染了风寒,便闭了口,由这热心的姑娘去张罗。
约莫一刻钟后,她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小臂上还搭了块羊毛毯。
她在张三娘身侧屈膝跪下,把手中的汤碗递给我。
“辛苦了!”我接过,先小啜一口,试试温度,也试试成分。确实是治伤寒的药,没有加“料”。人在江湖走,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不客气。”看着我一点一点喂张三娘喝下药汤,她取下羊毛毯,细心地盖在张三娘的身上。
“我要去准备晚餐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在外面,你喊一声就行。”她眸光闪闪,赧然道,“我叫次央。”
我含笑点头:“好的,谢谢你,次央姑娘。”
她看着我呆住了,待回神,慌乱地垂下了眼帘,爬起跑了出去。
那些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和张三娘,看到次央失神的模样,帐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吃吃的窃笑。
我恍若未闻,全心地照料昏迷之中的张三娘。
见我这再没什么有趣的,那些人也就渐渐止了笑声,挪开了视线,找回我们进来之前各自的话题,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墙角那个大斗笠家伙则由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颤一颤。
经过观察,我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坐在他身旁一步开外的那个满面深沉的枯瘦黄袍道人,尽管彼此不曾交谈过半句,但他眼角偶然渗出的关切余光还是透露出了两人的关系。
晚餐送进来,人手一份,木碗里装着加野菜和肉末烧成的青稞面糊,浓香扑鼻。
次央看看那个大斗笠家伙,不敢惊动,轻轻地将碗筷搁在他的手边,就继续走向下一个。
那大斗笠家伙也沉默,静静地端起碗筷,吃了起来,只是脸部始终掩在斗笠之下,无法窥见。
分餐的最后一个是我。她不敢与我对视,快速地将两碗面糊搁在我面前地上,退身出了帐子。
我端起一碗,用筷子轻轻一拨,发现下面有厚厚实实的肉末。心中不禁苦笑,这丫头私心给我开小灶,可偏偏我吃素,无福消受。
又不方便与别人换,我只得耐心地把那些肉末都挑了出来,填进张三娘的嘴里。正好,她也需要营养。
也许是灌下去的汤药和食物的缘故,又或者只是她生命力旺盛,总之,三更的时候,她发出了一丝低咛,历来浅睡的我即刻清醒。
只见她原本白得透青的脸上隐隐浮现一抹血色,但呼吸仍然很弱,宛如暴风骤雨后的蛛丝。
看看四周呼吸均匀熟睡的人们,我大着胆子将她的上半身扶起,双手掌心直抵她的背心往里传输真气,且小心地将明玉功运转的玉色辉光控制得极少极淡,以免惊醒旁人。
阖目运功的我,没能留意到角落那个大斗笠家伙蓦然无声无息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双亮灼如日的眼睛,看着我,黑眸中闪过一道惊诧……
将近四更天的时候,张三娘终于缓缓张开了双眼。
看到我,她唇边泛开一丝春风般的微笑,哑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救我。”
我柔声道:“别说话,你才刚好,身子还虚得很,得省着点气力。再睡会吧,很快就天亮了。”
她乖乖地合上了眼。
天边露白,人们纷纷从地铺上爬起来,喝过一碗主人家煮好的油茶,就准备上路了。
我搀起张三娘,将羊毛毯叠好,夹了片金叶子在内层,就去向次央一家人道谢辞行。
临要上马,次央追出来,塞给我一个包裹。
她热情的目光让我没办法拒绝,只能含笑收下了。
我手扬起马鞭的时候,清晰捕捉到她眼眶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光。
“你呀,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张三娘也瞧见了,在我的耳边轻声叹道。
我面上笑容扩大。她真的认识我的父亲呢……
马鞭响亮落下,马蹄声、风声急遽响起。
这天夜里,我们再没有昨天的好运气,只能露宿原野。
幸亏还有次央赠与的包裹,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干粮,分量够我们两个吃上半个月,还有一个水囊和一个酒囊。
张三娘啧啧道:“这姑娘真是不错。”
我咬一口青稞面饼,慢慢咀嚼着轻声问她:“我父亲,他在你的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离答案太近了,以至于我反而不敢直接问出那个我最关心的问题。
“他呀……”她视线飘远,语声宛转,“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却也是这世上最坏的男人。”
我轻笑道:“哦?这可真是个有趣的定义。”
她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不甚哀伤地道:“是了,我差点忘了,你从没能有机会见过他……还有你母亲。”
接着,她满目心疼,轻轻抚摸我的额角,长叹一声:“可怜的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