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碧水莲君

33、牌子 ５

　　放假了，芦笛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放假。
　　就在散学典礼的第二天，狐仙大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飞也似地逃跑了，一个人回到了U城父母的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要逃避的是什么，是青弧，还是秦慕周？

　　……………………

　　霓虹灯给夜晚加上了瑰丽的比基尼，灯红酒绿加上喧闹，构成了一个和芦笛这么长时间的生活格格不入的世界。
　　芦笛捧着一杯果汁，愣愣地看着舞池中狂舞的人。

　　几乎才一回到家，他就后悔了。
　　是的，家里一切都是熟悉的。可熟悉的是别人，父母熟悉他，亲朋熟悉他，邻居熟悉他，朋友熟悉他……。他，却完全不熟悉他们！
　　他继承了芦笛的外形和敏感的反应，却没有继承芦笛的记忆。
　　于是，他在这个本该熟悉的环境中惶惑着，有欺骗了一切的愧疚感。这种感觉让他害怕面对一切，恨不得整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芦妈妈为此伤透了脑筋：和阿姨通电话的时候，阿姨说芦笛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可是每次回来的芦笛，仍然像以前一样，忧郁而自闭。
　　芦妈妈和芦爸爸已经十分后悔当年的一时怒火攻心，将芦笛送进精神病医院去医治他那种“病”（他们坚持认为那是种病）的做法了。看着芦笛孤零零的身影和忧郁的眼神，芦妈妈甚至想只要他快乐，有那种病也没什么。
　　可是，芦笛不仅没有再犯那种“病”，他连和别人打交道的欲望都没有，芦妈妈的担心加上了深深的懊悔。于是她在背后郑重拜托了芦笛的几个高中同学，请他们无论如何多跟芦笛交往。

　　今晚，正好是他们高中同学聚会。芦笛被大家死命拖了来了。

　　舞池里，大部分是他们的同学，二十多岁的年青人正是激情四射的时候，大家都玩得很尽兴。
　　可是芦笛和他们格格不入。芦笛拒绝了那些邀他跳舞的人；拒绝了那些和他聊天的人。他只是笑笑，捧着一杯果汁，在角落里看着他们。
　　他们有些困惑，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一些芦笛的事，但是在这些年青人眼中，这并不像芦家父母认为的那样严重。所以他们不明白，芦笛为什么这个样子。渐渐地，在屡次被拒绝之后，他们离开了芦笛，把格格不入的芦笛丢在了脑后，尽情地玩闹。
　　芦笛一个人坐在吧台边，舞池里的灯光投射到他的身上。灯光很冶艳，音乐很动情，人很多，可是芦笛的身影却很寂寞。

　　“嗨！芦小鬼！”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芦笛回过头去，心中猛地一震。
　　吧台那边，黑色衬衫，修长挺立的，赫然是秦慕周！
　　“秦，秦老师，你怎么来了？”芦笛十分惊讶，“小文呢？”他下意识地往秦慕周背后看看。
　　秦慕周微笑着：“小文在家里呢，我到这里来办些事情，没想到遇到你了。”
　　“啊，啊……。”芦笛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开始的惊讶变成了惶惑：秦慕周说的是真的吗？他为什么在这里出现？
　　他脑海里闪过那个预见的片段？然后一片混乱。

　　平心而论，秦慕周是这样出色和完美。他完全可以满足所有女人和男人心中对于伴侣和情人最苛刻的梦想。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肯定是值得炫耀的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对谁都可以，唯独对芦笛却不行。
　　芦笛，不如说是他身体里陶凯的灵魂，最需要最依赖的，就是关爱和温暖。而由于种种原因，现在的芦笛敢放心的接受的，也就是秦慕周，冷修文和青弧的了。可如果和秦慕周在一起，别的不说，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无比依赖和享受的东西就会瞬间灰飞烟灭！
　　比如冷修文的友情，比如青弧的爱情……。他除了对秦慕周的爱以外将一无所有，如同站在他迷恋的世界的灰烬上！这，就是芦笛无论如何不愿意让预见变成事实的原因。也就是他拼命逃离秦慕周身边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秦慕周在这里出现呢？
　　他的出现会带来些什么？
　　芦笛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担忧，还奇怪地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他这里胡思乱想，身边的秦慕周毫不在意，只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人物出众气质超凡，在哪里都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马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芦笛的同学纷纷看过来。立刻就有一个好奇的女生，据她说她是芦笛以前最好的朋友。这个叫吴燕的女孩立马蹦蹦跳跳地过来： “哟，笛子，这是谁啊？给我们介绍介绍。”
　　芦笛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秦慕周开口说：“这位是……秦老师。”
　　吴燕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问道：“你也是老师吗？在哪里教书啊？”
　　秦慕周笑笑：“我以前做过K大的教授，现在合约期已经满了……。”
　　吴燕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敢相信的样子。
　　K大，Ｋ大出来一个学生都是了不得的，更何况是教授，更何况是这么年青这么英俊的教授！吴燕的眼睛里马上挤满了粉色的星星。

　　接下来的事情，芦笛觉得太不真实了。
　　吴燕如何叽叽喳喳地问，秦慕周如何微笑地答。他的同学又是如何纷纷围过来……。然后，事情忽然演变成，秦慕周居然应邀加入了他们的同学聚会，并且和大家玩成一片。
　　芦笛几乎有些骇然地看着秦慕周，他满面春风，风度翩翩，言谈机变，左右逢源……，立刻就让芦笛的同学纷纷佩服不已。他几乎是从一加入进去，就马上成为了这个小小的交际圈的中心。
　　一个女生在芦笛耳边惊叹：“芦笛，你的这个朋友真了不起。”
　　芦笛转头惊讶地看她，她的双眼盯盯地看着秦慕周，满面红晕。他再看看那边被簇拥着的秦慕周，正豪爽地将一杯鸡尾酒一口饮尽，赢得大家一片喝彩声。
　　芦笛心中忽然一动。

　　这时，秦慕周已经在那边喊道：“芦小鬼，过来！”
　　芦笛茫然地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他发现自己从路人甲变成了二号主角。一号肯定是秦慕周，但是他巧妙地将芦笛拉了进去，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成为了众人的中心。
　　……
　　芦笛被动地卷进了秦慕周营造出来的欢乐的漩涡中，被动地开始跟周围的人交流起来。渐渐地，秦慕周给他带来的熟悉，安全和温暖的感觉，让他有了和别人打交道的勇气……。
　　他微笑，他欢笑，他和他们说笑逗趣！
　　芦笛的同学惊讶地发现，原来一直木讷的芦笛，内向的芦笛，竟然也会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吸引着大家的注意！
　　这是一个，吸引众人眼球的芦笛！

　　原本以为一个人向隅度过的夜晚，成为一场真心的ｐａｒｔｙ。
　　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欢乐的夜晚，芦笛不得不这样认为。

　　最后，曲终人散时，大家要分手了。有几个女生娇声喊着时间晚了，回去害怕。男生们连忙献着殷勤，说着谁谁谁送谁谁谁。女生们的眼光眼巴巴地看着秦慕周，有人就问芦笛住在哪里，秦慕周住在哪里，用意不言自明。
　　秦慕周一笑，伸手揽了芦笛：“哦，我住得很远，不过，有小笛子陪我就行了。”
　　他的手亲昵地揽在芦笛的腰间，芦笛全身一僵，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女生掩饰不住的震骇和嫉妒，男生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困惑。这种情况再不明白的就是傻子了。
　　大家纷纷散去。

　　“嗨，我们也该走了。”
　　站在深夜无人的街头，秦慕周双手揣在裤兜里轻松地笑笑。虽然喝了那么多酒，除了眼睛分外明亮外，他几乎没有任何的醉意。
　　刚从喧嚣的舞池出来，芦笛还在有些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清凉的空气，平静一下还在跟着舞曲蹦跳的心脏，转过头，问道：
　　“你是谁？”

　　你是谁？
　　秦慕周楞住了，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古怪。
　　芦笛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悠长冷清的深夜的街道，街灯明亮而温暖。
　　灯光下秦慕周的神色变幻着，有些古怪有些熟悉。倏然间，他仰头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夜空里传得很远。
　　他大笑着，然后一个转身——芦笛一阵眼花，却发现银发俊美的青弧微笑地站在他面前。
　　“果然是你。”芦笛喃喃地。
　　“真有你的，芦小鬼，你是怎么认出来的。”青弧含笑说。

　　芦笛满头黑线：“秦老师不喝酒……。”
　　“哦！该死，”青弧拍拍自己的额头，“我只顾高兴，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呵呵！”
　　芦笛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往前走。
　　其实，他的破绽何止这一点——秦慕周不喝酒不穿黑色的衬衫，喜欢独处不喜欢热闹；他举止高雅却难得豪放……。不错，他性子平易近人十分温和。但是那种平易近人是高高在上式的；那种温和也带着一种贵族式的，来自血脉深处的尊贵和泰然自若的高傲……，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会儿就和他的同学那么迅速地玩成一片！
　　……
　　蓦地，芦笛心中一惊——我为什么这样清楚他？这样明白他的这些细节？莫非，我在不知不觉中注意了他很久？
　　……为什么？
　　惶惑和不安立刻卷上心头，眼前忽然又闪过那个场景，那个预见中的场景，既铭心刻骨又恨不得立刻忘却的场景……。

　　他迟疑艰难地开口：“青弧，为什么要变作他？”莫非青弧他，知道了些什么……。芦笛不安地看着他。
　　“嗨，不变做他我能这个样子进去么？”青弧翻翻白眼，这小鬼傻了吗？
　　他跟着他，看着他孤零零的，看着他寂寞忧郁的眼睛，于是他忍不住想要去帮他，忍不住想让他快乐，忍不住想要他成为众人的中心……，于是他就去了。
　　虽然他青弧本来的样子最帅，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进酒吧吧？里面又没有开化妆舞会。当然得另外变个样子！
　　只是一时之间，他也想不起哪个帅哥的样子来。他常常和冷秦二人在一块，当然对这两个人最为熟悉，他正和冷修文不对盘，于是变作了秦慕周的样子。没想到正触在芦笛的心事上！

　　他笑嘻嘻地看看芦笛，芦笛却沉默不语，表情若有所思，青弧不由得楞住了：
　　这芦小鬼怎么了？
　　两人默默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夜深了，偶尔还是有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只是这些车都很奇怪，开到他们身边都会忽然一个急刹车，楞一下，然后猛地一加油门冲出去，没命地开走。
　　芦笛有些奇怪。
　　后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丛前面过来，老远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歪歪扭扭地骑到花坛里去了。瓶拎乓啷一下，摔了个结结实实。
　　他们连忙过去，芦笛就想去扶那人，结果那人尖叫一声：“鬼啊！”爬起来没命地去了，连自行车都不要了。
　　芦笛目瞪口呆，往旁边看了看青弧——
　　大晚上的，银发、白衣、一对竖起的耳朵……，再帅又如何，整个一个深夜游荡的鬼魂啊！

　　芦笛满头黑线，无奈地说：“……可不可以变个样子？”
　　青弧也觉得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再帅又如何，毕竟自己真的是异类。听见芦笛这样说，难得没有反驳地应了一声，就要变化。
　　芦笛忽然说：“等等！”
　　“呃？”
　　“不要变秦老师……，”芦笛咬了咬嘴唇，迟疑地喃喃，“……也，不要变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