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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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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萧忆瑶就在裴子臻的家中住下了,裴奕络裴尧和裴子臻一起住在主屋内,而萧忆瑶和鸾梦箩则是在一起住在了裴奕络原先的房间里,因为一直以来这个房间里住的就是孩子,所以不可避免的有着孩子身上的奶味。
因为没准备在这居住,所以萧忆瑶临时只得穿着鸾梦箩的衣服,幸好两人身段差不多,所以穿起来也是合身的,只是说鸾梦箩布衣荆钗的日子过得久了,衣服的料子也是简单的棉制里衣,不免有些歉意。
萧忆瑶不以为意,反而笑着说道:“什么时候你我之间需要这么客气了?”
“倒不是客气,只是自小无论是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我也早已习惯了本该如此的你。”是啊,小时候的萧忆瑶受家人宠溺,又由裴泓护着,吃穿用度有哪样不是最好的,他们也早就觉得她本该如此,璀璨如明珠的光芒。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人自一出生就有资格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富足的生活,只能说是每一个人命中的福泽都是一样的,我只是提前耗尽了我一生的福泽,相比而言我反倒觉得像你们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才是真实的。”萧忆瑶言辞之间流露出太多的羡慕,但是更多的是欣慰:“阿箩,可以答应我吗?一生都要这么幸福,因为我和泓哥哥注定已经无法达成的心愿,只有你和子臻哥哥可以,所以你们一定要很幸福,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幸福,连同我和泓哥哥的份一起幸福下去。”
在萧忆瑶恳切的目光之下,鸾梦箩艰难的点下了头,然后很长的时间里,两人都保持了沉默,周围寂静可以听到窗外偶然传来的细微的声音,萧忆瑶一手搭在窗沿上,透过半开的窗楣看去,琼花花瓣随着偶尔的一阵风吹过,簌簌的落下,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方寸之间,承载着记忆飘来,神情也格外显得落寞。
看到萧忆瑶的背影,长长的黑发披下一直垂落到腰际,身形单薄又想起白天裴子臻的态度,鸾梦箩不免有些惴惴不安的情绪,轻声解释道:“其实子臻他不是故意的,你别怪他,他并非存心,只是生怕会给我们母子两人带来危险,毕竟皇宫也好,朝廷也好,从我们离开的那日起,就没想过要再回去……”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萧忆瑶打断:“你想说的我明白,放心我并没有怪子臻哥哥,从我决定以这副容貌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是我还是来了,就代表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鸾梦箩突然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言语是那么苍白。
当萧忆瑶再次从梦魇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于自己面对面而休憩的鸾梦箩,瞬间原本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而平静,鸾梦箩并没有醒来,看来自己惊醒的时候并未发出什么动静,然而眼下汗已经濡湿了里衣,一时间萧忆瑶当真是一点睡意都没了。
小心翼翼的从鸾梦箩的身侧起身,萧忆瑶越过她下了床,从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好之后就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至屋外,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月色很亮很清冷,可以清晰的看到琼花一瓣瓣的落在自己的衣服上,而梦魇,萧忆瑶也总觉得自己记不起来了,之后最后那惊恐的感觉仍旧停留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或许只是自己不想去回忆罢了,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只觉得额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无法消减,而属于尉迟凌天和裴九卿的容颜却不停的交替着在脑中出现。
难道当真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一丝声响,顿生警觉,急忙抬头厉声道:谁?”抬头看到是披衣而出的裴子臻之时,连忙低下了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狠绝,等到情绪再次恢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眉目如画恬静若水的模样。
“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吗?”
“本来是早就歇下了,只是听到有些动静出来看看而已。”裴子臻的语气中依然带着不受欢迎的冷漠,可是萧忆瑶已经不像最初听到是那么感伤了,不知道也好,就会以为还是记忆中属于瑶瑶的模样,承载着美好,也就不会悲伤了,对于自己来说,最痛苦的时候思念入骨,却连见一面都是奢求,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能够看清楚对方脸上关于喜怒哀乐的一切神情,一起经历一样的事情,纵然不能相认也是足矣了。
“尧儿很乖巧,这个年岁的孩子大多顽皮成性,就连奕络也难免有撒娇任性的举动,可是他却异常乖巧懂事,看得出你教养的很好。”裴子臻并非冷漠无情之人,两个人一起面对面的坐着,看着对方一个人坐在月光下孤寂单薄的模样,他就无法在保持疏离。
萧忆瑶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和自己搭话,但是还是很高兴的,嘴巴轻轻抿起一个勾起的弧度:“我倒是觉得孩子活泼一些才好,尤其是像尧儿经历过那么多事,开心活泼一些总是好的,不过在倚风听雨楼的时候,他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我虽已尽力,但一个人不免有些孤单,以后能够和奕络一起,彼此有个伙伴,一起玩一起长大,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倒未必,孩子太过于顽皮乃至顽劣成性,也是极难管教的。”
“这倒不用担心,毕竟尧儿的模样性子都随着他的父亲,温润如玉,长大之后必然也会成为如他父亲一般的人物。”话音落下,萧忆瑶就已经觉得不妥,话语中过多的情感和惆怅已经引起了裴子臻的注意,而她所能做的也是极力转圜:“想当初泓王殿下温润如玉,如沐春风之名名贯天下,想必尧儿以后也会秉承其父的心性。”
“纵使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纵使名贯天下又如何?最终的结局不还是尸骨无存吗?”裴子臻语意嘲讽伤感:“人生如戏,不到下一刻永远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何结局,当日皇兄贵为太子监国,风头无人能及,身侧更有瑶瑶相伴,谁又会想到一别经年,我们各自的结局竟会是如此。”
然而眼下有如此感叹的又何止裴子臻一人,萧忆瑶选择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时,已不见那一片水色,直至裴子臻的声音传来:“你可以和我说说尉迟凌天这个人吗?”
“殿下不是下定决心不再插手东若朝政之事了吗?”
“的确,我曾立下此誓,再不涉足朝廷皇宫之事,甘愿放弃旦王的身份,但是我今日之所以问这句话不是为我自己问的,我是为东若上下的百姓而问这个问题,我想知道尉迟凌天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更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直呼陛下全名,质疑陛下威信,加上殿下的身份,无论哪一条我若有心道出,则都可足以置殿下于死地,所以希望殿下下次顾忌家人三思而后行。”
萧忆瑶话刚说完,就看见裴子臻嘴角嘲讽的弧度:“不是说当今陛下宽厚仁慈,体贴万民,一切以民为重,既然是如此明君,又岂会因为他人的区区一句不经意之言而妄下判断,草菅人命呢?”
“他不会。”裴子臻就看着萧忆瑶的面容在月色下呈现出一种坚定地神采,带着微笑坚定地说着:“他不会那么做,若是他信任相信一个人,哪怕是天下人都说他是错的,只要他坚信对方,那么即便是与天下人为敌他也在所不惜,在这之前关于你,尉迟凌天或许并没有了解太多,但是光是你当日为利州一事,为民请愿传以药方,更在裴泓一事出后,以放弃王爷之位明志,光这一点,尉迟就已经对你赞赏不已,若是当真有这样的话语传到他的耳中,他也会不以为意,甚至会找出自身不足之处,以你的话语鞭策自己。”
裴子臻自幼便长于皇宫,为了帝位,为了恩宠,早就已经见惯了尔虞我诈不择手段,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位帝王能够做到这点,他不相信:“若是按你所说,他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谨言慎行,君子坦荡荡,我心无顾虑,陛下也并非人云亦云之辈,那我大可安生度日,何必去在意那些?”
“的确,陛下不会在乎他人阿谀逢迎,更不会在乎他人落井下石的言论,他只相信之际的观察判断以及兄弟之间的坚持,但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其他人不在乎,尉迟凌天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个位置就代表有些事他尉迟凌天能够做到,其他人就做不到,所以对于尉迟来说,他可以信任你,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因为你的身份,简单的一句话就会成为致命的一击,然而也同样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同的人会组织起来,提出对你的处罚或宽恕,朝臣们会将各自的意见汇拢,然后再朝堂之上争辩,事态可能会日渐扩大,可是尉迟还是一样,坚持相信你,为了一个人而愿意扛了一群人,可是……”
萧忆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鬼使神差的说出了另外的一番话,也是是为了真实:“可是我不会让尉迟凌天这么做的,因为他已不单单是倚风听雨楼的楼主,而是整个东若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会为天下人所瞩目,他不可以仅仅为了一己之私情而将自身置于一种危险的境地,他不在乎并不代表我不介意,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日,我会为他做出抉择,下决最后的判定,所以我说的谨言慎行并非是指尉迟凌天,而是指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毕竟古语早有所云。三人成虎,而你也更应该明白,朝野之上是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有阶级立场的不同,所带来的不同的政见,也许会是旧臣为了裴九卿之复辟用你之死来激化新旧臣子之间的矛盾,也许会是新的臣子为了巩固尉迟皇权的威信,也许又会是其他的可能,世事难料不是吗?所以听雨所能做的就是劝殿下切莫大意,因为尉迟凌天下不去的手不代表上官听雨下不了,而他明白我的目的,所以永远不会责怪于我。”
裴九卿沉默了很久,而萧忆瑶也未曾偏头看向他的身影,沉默取代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就在萧忆瑶以为他不会再出声,起身回屋去睡觉的时候,刚刚迈入门槛,就听见身后裴子臻的声音:“你说的也许的对的,我有一个妹妹,若是活下来怕是和你差不多的年岁,如果十年前有人对我说这番话,也许一切不会是眼前的光景。”
“死者已矣,过去的始终已经过去了,发生的也永远不可能改变,与其为过去无法改变的一切而哀伤,不妨好好地活下去,连同本该属于她的份额一起,过的要比其他人都幸福,这样对于死者来说,也许才是她最乐于所见的。”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裴子臻的神情已恢复平静,萧忆瑶浅笑之下,也未曾提起此事。然后就被鸾梦箩拉着两个人一起先是去镇上的大街买了些菜,又沿着两边的商摊闲逛,见时辰差不多了,又赶回来忙着淘米煮饭。
鸾梦箩买了一只老母鸡,洗净之后搁在砂锅里,加入笋尖慢慢的炖着,萧忆瑶手里则是拿着竹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炉子里的活,看着一旁鸾梦箩忙碌的身影,又觉得眼睛被炉子里的烟熏着了,不住得流眼泪。
用过了晚膳,萧忆瑶正准备沐浴之际,却看见鸾梦箩取了一声衣服递到她的面前,淡黄色的衣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这是我今早在成衣店看中的,我想着你会喜欢就买了,等下先试试合不合身。”
萧忆瑶摩挲着衣服光华的面料,轻声说了句:“好。”
沐浴过后,萧忆瑶就换上了鸾梦箩所准备那袭衣衫,浅黄色的天蚕丝料子在烛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虽然并不花式绣样,但胜在简洁大方,加上料子也好,在这小地方也算罕见了,而与衣服搭配的则是一套珍珠的首饰,无论是发钗还是项链都是用的小拇指粗细一般大小的珍珠穿成的,共三十六颗,大小一致,是鸾梦箩当年的陪嫁的首饰,这不由让萧忆瑶再次叹了一口气。
听到有些许的动静,萧忆瑶只以为是鸾梦箩推门而入,也未曾抬头相看,收敛情绪浅笑问道:“好看吗?”
“当然好看,谁穿着都没有我家瑶瑶好看。”
闻言,萧忆瑶瞬间呆住,嘴角的笑慢慢敛去,好半晌才终于抬起头看着门口站着的裴子臻的身影,随即又偏过头去,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在今早,昨晚还是最初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
“这很重要吗?”裴子臻也是笑着的模样,只是眼眶中也已经噙着泪水。
萧忆瑶摇了摇头:“不重要。”
“是啊,不重要,只是说不相识如果是你的期望的话,那么我就选择按照你的心意去行事,可是自己没有忍住,露了馅。”裴子臻一摊手,故作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可是那笑容太过于勉强,力不从心。
而萧忆瑶再也忍不住,眼泪沿着光洁的面颊止不住的流下,抬手拭去却只是让眼泪落得更快,直至裴子臻向前轻轻得拥住了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也终于在他的怀里哭出声来
“瑶瑶,瑶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