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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死亡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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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持续到数日后,那日,上官听雨一早就出了门,直至邑州城郊之西峡山,当她到之时,已然有人等候多时。
他之背影一如以往,记得很多年前自己也是如此看着,每当他回头之时,似乎总是笑着,带着宠溺,尉迟凌天曾经问过自己为何自己可洞悉人心却对权力无所恋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眼前之人吧,因为出生之时即拥有显赫权利之自己,在乎的往往是难得在身边之人带着宠溺之微笑,一如此刻。
看着背对着自己之人转身,露出一如既往般的宠溺笑容,上官听雨忽然觉得数年来,物是人非,唯有眼前之人给予自己的总是如此宠溺之笑容:“哥哥。”
男子并未问什么,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直至视线落到她之右手指尖,笑容顿时敛下,上前抬起她之手,带着心疼之语调问道:“疼吗?”
“已经不疼了。”上官听雨意欲抽回手,转换话题,可是对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带着心痛之眼眸紧紧盯着她:“伤的时候总是疼的,你这样,让我想起了当初,曾经我也想过复仇,想过要让那些人后悔,可是……直到我看到落凤崖边一个人拖着重伤一步步从崖底爬上来那一刻,浑身血污衣衫褴褛,毫无声息得躺在那之时,当时你也是这样,十指血肉模糊,”男子还记得那一刻他所震惊,原本以为死去之妹妹,他那惊才绝艳之妹妹,应该是出众耀眼坚强的,却是毫无声息得躺在崖边,衣不蔽体浑身血污,当时自己的手颤抖得触到她之鼻尖,感觉到微弱气息之后终于放声大哭:“从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我可以忘记灭门之恨,可以忘记以往之荣耀与锦衣玉食,只要你能快快乐乐得生活下去,我真的可以,将过去二十年之间一切全部忘记,只要你能快乐就好,只要我们两个一起活着,生活得很快乐。”
男子从身后拥住了她,听雨分明感觉到了肩上所传来的凉意,眼眶红了,却是摇头倔强说道:“哥哥你分明知道不可能,我做不到,佛语有言世间一切不过来源于贪嗔痴恨爱恶欲,我注定是个痴儿,一生都无法逃脱一切了。”
“这样的你快乐吗?”其实男子很清楚这样之对话已然进行了很多次,而他始终无法说服她,因为她才是整场事件中最大之受害者,可是她却将一切罪孽通通扛于自己身上。
“哥哥,那是我至亲之家人,可是我却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于我之面前,甚至,甚至我还……”上官听雨看着自己之手,分明觉得是一片血红。
“不要说了,这不是你之错,从来不是,父亲他从来都没有怪罪于你。”男子紧紧的抱着她,大声的喊着,试图让她之情绪稳定下来。
“哥哥你知道吗?地下暗宫中一条暗道乃是与密室相通的,当年我出逃之际,亲耳听到了他之计划,不过一墙之隔,其实当时我很清楚,当初我只要推门而出,无论是虚情还是真意,我都能够确信我能让他中止计划,可是我没有,或许你不信,可是那一刻,我是并不恨他的,因为易地而处,若有他人如此我也会将其除之,因此而死在我手中之人也不在少数,”眼泪无声地自脸颊上滑落:“如同我昔日所杀之人亲眷若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一样,那不该是我至亲之家人,我那么高傲之父亲不应该那般狼狈死去,这才是我做一切之原因,并非是你所想对于那人之爱恨,我没有选择推开那扇门,就已经代表我对那人决意划清界限,若唯有我一人之故,怕是此刻我早已于哪处世外桃源泛舟游湖。”
“这些年,我本是一直反对你如此行事的,我怕你将有一日会将自己逼至绝路,再难回头,而我一直未说乃是你与倚风听雨楼之间人等相处融洽,你之改变我也心中有数,对此我有所期盼,可是今日有关于符氏一脉与你之传闻尘嚣日上,故而我也不得不亲自前来。”
“哥哥,你是在害怕吗?”上官听雨此刻反倒从容淡定,仿佛与己无关之冷漠,对于符子苓她向来不欲多言,即便近来他已然开始注意她之心情感想,而她心中对于符家早已是根深蒂固之憎恨厌恶,故而符子苓或许真是对她有所真心,也只会让她厌恶:“的确以往我尚可以符子苓不尊重我为前提提出拒绝,现在的他已然都得为我所思虑,若是寻常人家,有此分真心,我等或许还可以朋友相称,可是他符子苓不行,我们两个自出生就已经是敌人,我对他除了厌恶并未有其他任何感情,要知道我依旧是那个我,甚至比起过去逊色太多太多,可是他之态度却是从挑衅生事到如今所谓之钟情,我是当真无法相信。”
对于听雨之言,男子并未出声反驳,符子苓其人他并非未曾接触,品行能力心中也有所定论,如今他如此担心,也并非为符子苓对听雨之追求,而是害怕因为符子苓之出现纠缠,让她情绪波动之下,沉沦过去:“哥哥并非是向你要求什么,我知你生性倔强,决定之时便是无论如何让都不会转变的,所以作为哥哥,我只有唯一的一个请求,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走上官听雨这条道路,就一直走下去,可以吗?至少这样你可以活着,可以和你所认定之兄弟一起生活,拥有一个全新之人生。”
“哥哥,那样我就不是我了。”上官听雨之语调很轻,柔和的不像话语,而只是一口气一般。
“我不管,”男子用力的握紧了她之胳膊:“我只是要你活着,至少活着,那么一切或许还有可能,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跌下落凤崖底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死了,从落凤崖爬上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道幽魂,为了亲情而决意从炼狱爬出复仇之恶鬼而已,而且不是还有阿瑾,她可以陪着你不是吗?。”想起了远在他处之人,上官听雨脑中浮现一张柔美之容颜,她大多时候乃是沉默着静静得的存在,至少他们两个人可以互相扶持着生活。
“那是不一样的,瑾儿对我而言虽然也是妹妹,但是那是不一样的。”
“哥哥你这么说,若是让瑾儿知道她可是会伤心的。”上官听雨笑着仰头看着晴空如洗,没有一丝云之碧蓝,让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份蓝色清澈,曾经她之天空也是如此,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之天空已然变成灰蒙蒙一片,是从泓开始,还是从她设计杀死并未有多少感情但仍是一起长大之青梅竹马,无论如此 ,她心中自最初开始已经知晓,一旦此些曝光,自己瞬间会变成众矢之的,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从最初她就已然做好随时会死去之准备,可是这一切罪孽不应该牵连到自己之家族至亲身上。
直到离开,上官听雨都未再多言其他,两个人只是并肩而立看着山顶之碧色,两个人之相处模式更多时候皆是如此沉默,两个无法放下执拗,却目的截然相反之人,於不想争吵之时,选择的也唯有沉默。
然而让上官听雨全然未曾想到的是,在下山之时,竟然遇到了符子苓,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喋喋不休之人,向来习惯掩饰情绪之她也瞬间出现了错愕之神情,
下一刻虽然震惊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冰冷,她冷漠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符子苓之模样有些狼狈,神情却是欣喜的,见到上官听雨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跟着听雨而来的,可是刚上山就在这里迷了方向,也找不到出口,所以就在这里一直等着听雨了,和听雨一起回去也是好的。
上官听雨看了下日头,估摸了下时辰,自她上山到现在已是要过了两个时辰,而他也是在这等待了两个多时辰,怪不得他此刻满头大汗。
“此地之树乃是按五行八卦列阵而立,若是不懂阵法找不出生门,自是走不出去。”上官听雨径自走至一旁小溪,捧水而饮,后于草地之下席地而坐,偏头看向他:“陪我坐一会儿吧。”
符子苓从没想过一直对自己不假声色之上官听雨竟会如此和颜悦色邀他一起坐,一时高兴地难以自抑,急忙跑至她身旁,问道:“我能否坐在此处?”得其点头允诺之后,咧开大大的笑容。
“今天天气很好,让人有种想畅所欲言之感,不妨就从你我最初说起吧,符子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你身为臣相公子,生于京城长于京城,无论美貌或是聪颖之女子所见并不在少数,究竟上官听雨又何等何能能让你所吸引呢,不过是一句平凡无奇且疾病缠身之躯壳而已。”上官听雨之神情一如以往的与己无关之冷漠,仿佛口中所言之人根本不是自己。
符子苓脸上出现了一丝类似于难为情之神色:“怎么说呢,在我没有来依风听雨楼之前,对于听雨你之了解唯有通过他人之传言,依风听雨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官听雨,智决千里名动天下之上官听雨,大都乃是凌厉冷漠的,我想象过你究竟是何等模样,应该是冰冷而不近人情的,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我接到蓥儿的飞鸽传书之时。”
他之言语让上官听雨侧目,而对方之时接着说道:“等到我到了依风听雨楼,见到了那个传闻中被妖魔化之女子,我发现她并不是我想的那般,她为依风听雨楼而不顾一切之时,自己总是不爱惜自己之身体,她总是会在露华池上的亭子里睡去,哪怕天气再寒冷,她身体很差,哪怕是稍微穿的单薄些,都会着寒,可是分明是如此柔弱之女子却是会为了楼中一干兄弟不惜一切,她会笑,会开心,会因为楼中兄弟之一举一动而产生情绪,她之笑容像夜晚悄然绽放之昙花般美好。我只是想看那个人之笑容,想一直看着。”
上官听雨忽然在想,除去对符氏一脉偏见而言,眼前之人正在慢慢改变,而原因是对她之爱,可是符子苓,你还是不懂!她突然生出了感伤之情,乃是针对于符子苓,生出了一丝本不应有之感伤,如果他知道自己之身份,会对这份感情抱着何种感情呢,可是在他不知道之前,这份感情乃是纯粹而真挚的足以让她生出一丝感动,即便这份感动很快就逝去,可在这最后一刻,她决定把这份感动道之于口。
“符子苓,说实话以你之条件,出生于名门之子,只需你用此刻之半分心思,怕是有很多女人会欣于接收你之感情,除了我,你和我乃是绝对不可能,并非乃是你所言那般最初给予我之不好印象而是……”
符子苓因为她之话语而心口一紧,不知为何觉得周身骤冷,正要相问之时,下一刻心口却传来冰冷利器贯穿所感之剧痛,他低头一看,正看见鲜血滴落于自己手背之情形,顿时原本之笑容彻底凝固,侧身相看之时却是见听雨手中不知何时竟已然握以一沾血之冰锥,她竟是用真气将掌心之水凝成冰锥,刺入了他之心窝。
在符子苓变的模糊之视野里,他只能看见她缓缓地站起身,将手中之冰锥抛入水中,以一种莫名之神情说道:“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你应该还记得这首诗,我欲言之事则是如此,我说我等之所以不可能并非是你所言你最初所予我之印象,而是你我自出生那日起就已然是敌人,至死不休!”
“竟然是你……”符子苓嘴角出现了类似于微笑之神情:“我真的没想到竟然是死,怪不得,可是……除了彼此对立之外,我对你之过去…….并没有……没有任何感情,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并不恨你,我只是觉得……觉得遗憾而已,”话说到后来已然听到符子苓喘气之声越来越微弱:“听雨,我想再看你笑一次可以吗?”
听雨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有没有笑了,只记得那人临死之时乃是笑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意欲抓住什么,然后一下子垂落,只有嘴角那一丝笑容成了他死后唯一之色彩。
然后她,弯下身,伸手阖上了他睁大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