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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旧恨新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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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昱直至最后都未曾出现,上官听雨端坐于高位之上,端以茶盏云淡风轻之态,无视周围之人直视来之神情。
虽然上官昱本就是因为上官听雨之所想而决定处死,但昨日却是由她亲自带出牢中,如此兴师动众却又将对方放走,她需要有一个解释,而于上官听雨而言,她连自己都辨不清自己是否真的欲上官昱死,除却李休之因大约是不想的,而眼下李休死了,情义两难全,昨夜她将对方一人留于荒野之地,乃是由对方做决定,可直至此刻,她想若是他未来,她是会恨得吧,会不惜一切找出他杀之,也许世间种种更多是矛盾而难解。
时辰将至之最后一刻,有人受遣送来一份书函,乃是其亲笔所写,将上官家上下诸人之性命血债背负于他之身,严明乃是为权势方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眼下他孜然一身,也不怕众人之苛责,故于自裁之前决意坦诚一切,随信函所附为上官昱少主之玉诀。
那一刻垂下之眼睑让人辨不清上官听雨之神色,大约是有些伤感与落寞的,即便是她早已习惯于杀伐决断,翻云覆雨,可终究死去之人乃是她心中之重,心里眼里只见得他一人,而眼下,上官昱终于死了。
昨夜是一场太过美好之梦,如少时一般,因为记忆而美好,因为现实而永远只得停留于记忆梦魇。
直至下一刻上官听雨再次睁眼之时,目光犀利深邃,方才之迷惘全然消去,这一刻她只知道上官家败了,终于如她于垂死一刻所发之誓言,彻底易主,那些她所欠之人,欠她之人全然消去,与此同时,消失于世的还有属于上官毓秀之人生,随着最后一丝执念的视线彻底消失,留下了为由上官听雨,倚风听雨楼之副楼主。
手指抚上那枚玉诀,眼下连同上官毓秀原本一份,上官复家主玉佩,上官家全部势力之信物已全然在她之手中,玉诀于光照之下发出耀眼之光辉,如同上官家之权势璀璨迷人,最后却是一介死物来操纵一个活人之心思,何尝不是一场悲哀。
如同上官昱,如同裴九卿就为此列之中,上官听雨不由想起今早裴九卿所传来之道贺信函,虽言语之间不是温和,但明眼人自是一眼看出,此封信函之到来本身即是一场皇权之威胁与压迫。
无怪乎裴九卿会如此紧张,眼下倚风听雨楼之发展已不单单是江湖之流,于朝政有符禄且做靠山,于江湖兵力,有高手如云铁矿兵器在手,眼下又加之上官家于国中之经济动脉,如此一来就连裴九卿之行事都已受制,怕是倚风听雨楼早已是他眼中欲处之而后快。
上官听雨不知裴九卿有何打算,心中却是有几分考虑,上官昱之信函玉诀将此事遮盖过去,此个理由或许尚不够充足,但也已足够涂以明面之一栋墙,挡去一些不必要之物,眼下与朝廷之争斗已然一触即发,就不知,他日作为导火线之事为何?
回倚风听雨楼之时,上官听雨未曾想符华蓥竟已在门口等候,还未言语,只觉掌风之下左边脸颊火辣辣之灼痛,顿时神色一洌,还未等对方自得意中回神,她已然反手回以两巴掌,竟是将其径直推入湖中。
符华蓥不善水性,堕入湖中便以连连呛了几口水,一旁侍婢急了,正要上前相救,却只听得上官听雨一句:“今日若是有谁敢救她上岸,就是与我作对,后果如此自己思量。”顿时进不得也退不得。
上官听雨也不急,就立于岸边,一手按于脸颊之上红肿之处,紧紧抿唇神色凌厉,见符华蓥后自食其力抓于岸边之岩石棱角放爬上岸,浑身湿透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便轻哼一声,甩袖离去。
“主子。”横云边为上官听雨梳头边道:“主子莫怪横云多嘴,只是奴婢有几分好奇,符华蓥好歹也为臣相千金,符禄深谋远虑,为何调教下来之女儿,眼下看来却不过是一介刁蛮任性毫无教养之辈?”
“若以符禄之想,自是希望他之女儿出类拔萃,可如果你说,若将一人进行刻意之娇惯,将对方捧之高处,如此一来当其跌落之时,方回觉之痛不欲生,她如此一来岂不好事,胸无大计,庸俗如市井泼妇,不足为虑。”虽脸颊之上覆以冰块之后,痕迹早已不可辨清,且已然吩咐簇水近来对符华蓥好生招待,上官听雨依旧觉之气恼,光是被符家人甩一巴掌,对她而言,已是莫大之屈辱。
横云明了上官听雨之话意,突然有一种感觉,符华蓥与尉迟凌天之婚事是否早已于她之算计之中,故多年前早已对符华蓥刻意之骄纵,造成对方有此番性格,到底不负算无遗漏之名。
未过多时,上官听雨梳洗之后正准备宽衣就寝,就听得门口回禀,乃尉迟凌天前来访之,算起来,近来两人各自为彼此之事奔波,上次见面甚至还是一同前去拜祭李休之时,算来已有近月未见了,而今日尉迟凌天突然夜深一见,约摸已猜到对方前来所为何事,故又着衣起身,吩咐簇水前去应门。
尉迟凌天进门之时,正好上官听雨自内间而出,发丝垂落,仅于小衣之上披以一件松垮之外衫,衣襟些许敞开,露出半弯锁骨肩膀,于烛光温润照射下,散发以平日禁欲之清冷中难以展现之慵懒迷迭。
尉迟凌天与上官听雨之交情已超越于性别之界限,故眼下见此美景也是吩咐一声夜露深重,小心身体。
上官听雨轻笑:“我原是以为你是为符华蓥之事前来,眼下看来莫不是我估错了?”
“一半一半,本来我回楼已晚,虽是有前来瑶雨楼之念头,却念及你或是歇下了,故没有成行,可未曾想,还未至独倚楼,就有人前来报备说你与符华蓥发生争执,她伤了你,故而我想纵是打扰,此事也必须成行,不过眼下看来倒已是看不出来了。”
“呵,本不是多严重之事,涂上凝露膏,敷了冰块已然不见印子,我着气之处也不过为疏忽大意竟被她伤了去,倒非是伤处本身。”话是如此说,上官听雨瞥以尉迟之眼神却非如此轻描淡写,得知他所来与符华蓥之事有关,多少还是有些置气的,即便对方所关心之人为自己。
尉迟凌天见其如此模样,也是多少猜得出她此刻情绪只有来,笑曰:“别想把此事嫁祸于我,我还未忘,当日是谁一手促成此事。”
上官听雨一愣后掩嘴笑道:“当日我之所以赞成乃是因符禄之身份,且符华蓥虽个性刁蛮,却也是胸无大谋,无所见识之人,以其容貌及臣相千金之身份,聊以作为倚风听雨楼楼主夫人之门面乃是再好不过之打算,可近来只因有人于背后撺掇,此门面竟是不愿再单单当一门面,如此一来,便是忘了自己之身份,失了职呢。”
经她如是一说,尉迟凌天想起了前不久之幕后之人事件,此事素来交由听雨处理,而又接以李休之事,他也未曾过问,如今听她如此言之,不由担心是否会祸及听雨,但他又知对方心高气傲,故斟酌之后方问之。
上官听雨心思何等剔透之人,心下顿时明了,但也未着气,她想起那日他等两人前去拜祭李休之事,他哀恸之神情她未曾忘记,哀伤自他的身影散发,也是自那一刻起,上官听雨明白李休离开了,有人会和自己一起悲伤怀念,还有就是悲伤有两个分享,真的就是另一种意义了,会永远的将对方埋藏在心里,让感情超越死亡之界限。
思绪自回忆之中抽回,对上尉迟凌天之眼神,抿以一道弧度曰:“已无大碍,先前已然吩咐严刹等人就此人揪出,只是若是将此人除去,保不得下次还会有此种人出现,不妨按兵不动,将其监视于己之视线中,加以控制,那她所传递出去之信息则皆为我等所想传达出之意思,如此一来,局势则优先掌控于我等之手。
尉迟凌天再次感叹己之多虑,他原本除了符华蓥之事,还有上官昱之事,或是以往所见之上官听雨忆起往事总会有一种淋漓之痛彻,故而心生担忧,前来一探,眼下她之神情倒是比他所料来的平静的多,也是落下了心,不由笑自己,眼前之女子向来不是柔弱无依,悲花惜秋之人,相反与其容貌截然相反之心思诡异凌厉却是无人能及,如此这般,反倒显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
“对了,”上官听雨吩咐簇水将煮好之茶端上呈之:“此茶乃是政和白茶今年之火前茶团(火前茶就相当于现在的明前茶),是上官家名下茶坊昨日送来之珍品,以梅花雪水煮沸,清香悠长,水色如碧。”
“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元稹的《一字至七字茶诗》,这是我最喜好的一首关于茶之诗,世人津津乐道者唯有元稹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想来少时我也曾如此感怀这般情怀,而后因此诗欲去了解对方之情怀,此情之深刻,却得知他于写下此诗之同年,已纳得妾室入门,不禁觉之索然无味,而更多人却不愿去了解相信,是不知抑或者宁愿单纯将对方想象为自己心中所想之人,于此点之上,我倒更欣赏王维半生未娶却从未宣扬之信念。”
“你……”尉迟凌天斟酌了一下词语问道:“相信爱情?”
端以茶杯之皓腕一顿,将清茗一饮而尽:“曾经信过,可是最后发现爱情也罢,其他也罢,于权力中心之漩涡,人心也好,感情也好,往往变得不再重要,金银财物本是带不走之物,然此物却可以将人带之于炼狱,前者为死物,后者为活物,偏偏一介死物却操纵于人之生死,好不可笑?而我却是于最后才发现一直坚持站于己之身后,相信我之人却为我所背叛,而至于最终失去性命。”
上官听雨敛下眼睑,羽睫遮住她之眼眸看不清她那瞬间之神情,而下一刻又恢复以往之平静姿态:“明日你有否又要一早出行?”
“是,李休之职位虽暂时由崔涑代替,但是副阁主之位还是需有人前来继承,现在目前基本推出之人乃夙阳梁令,此次前去会花以三日来初步查探他之情形,进行一些测试,若是合格再说。”
或许还是有一丝伤感之情的,所以此刻上官听雨脸上露出片刻辨不清之神情,是一种悠远之怀念,但不待尉迟凌天出声安慰,她已然说道:“若是能力足够就带回来让大伙先相处一段时日,李休卒然离去,不能接受此事者并非仅有我俩,若贸贸然将一人捧上此位,他们许是会产生排斥之心,还是回来之后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若与兄弟们合不来,能力再出众也是无济于事,此外崔涑年纪尚轻,不免有几分年少轻狂,依我所见,副阁主之人选沉稳一些为好。”
“此些我会考虑。”尉迟凌天见她又往杯中续了些茶水,上前阻止:“已是入夜,你还饮如此之多茶水怕是晚上要不得入寝,还是少喝些为好。”
“我本是已于床上歇息了,不是你突然而至,眼下我一时间也了无睡意,多饮少饮也无区别。”
“反正我也无事,就且陪你先坐一会儿回独倚楼。”
“也好。”
不知何时,侍婢等人都已摒退,横云出门之际也将门带上,屋内唯有烛火昏黄而温暖之光照于人之身上,会觉之温暖,上官听雨下意识的收紧了环抱之胳膊。
尉迟凌天之声音响起之时,或是因为太寂静,显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深沉:“我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于船舫之上,我已不记得那时你之容貌声音,唯有模模糊糊一个印象,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刻乃是我一生中最为狼狈之时,记忆之中唯一清晰之事乃是你坐于纱幔之后,你之婢女将我所给之玉佩托以木盘中呈上,你自纱幔之后伸出手的那一刻,其实回来之后我也曾想会担心当日你与我之敌手相逢是否会招祸上身,会想你之身份,为何他日竟无人知当日之船舫,而自那日起我敌手之追杀也止住诸如等等,然而事实上我思虑最深之处乃是你是否会用以我当日之玉佩,倚风听雨楼当日虽是初具规模,却远远未达到今日这般规模,当日船舫之上,我之所见你吃穿用度无一不为精品,已然料之你绝非泛泛之辈,所以也曾想过你或许不屑一顾,直至三年前,你突然手持玉佩出现,那一刻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曾知道自己竟会有如此激动之一刻。”
随着他之话,上官听雨也想到当日之情形,停下拨弄之指尖,状似漫不经心道:“当日我本以为自己会死,因为我为了我所在意的人背叛了他人亲情,偏偏被我所背叛之亲人最后却是唯一支持我之人,甚至为此牺牲性命,而我却是活了下来,当时之境地我所熟悉之人脉对方也是一清二楚,我几乎说是无路可走,你之事我本并未放于心上,最后我决定赌一把,若是你背叛于我,那我所失去之物不仅仅是我之性命,还有曾经为我而死之人无数条性命都会因此而变之毫无价值,事实上在我看来若是你背叛了,那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可你让我惊讶失算,当你说出倚风楼自此更名为倚风听雨楼,上官听雨于楼中有着与你并肩之权利之时,我还想,眼前之人若不是傻到家了便是攻于精明之人,事实证明你是前者。”
“可事实同样证明我之决定乃是正确之选,若无你,今日倚风听雨楼绝无今日之局面。”尉迟凌天乃是惊讶的,于最初上官听雨初初入得倚风听雨楼之时,身体孱弱,他曾经惊讶于当日那柔弱无依之女子与其后习惯于翻云覆雨等闲间之人彼此间太过大之落差,直至后来她身体日渐养好,他才明了,当日自己一面之见,乃是太过于荒谬,同样他也心怀感激,倚风听雨楼诸事琐碎,而他并非是常年留于楼中,日渐此事就多数由听雨所理,若非有她于身后帮助打理,他外出之时日是不会如此放心,全然无需担心楼中出以任何差错,倚风听雨楼有上官听雨,他可以安然于外拓展势力,而楼中自是一派祥和,勿需他内外相虑。
“此次上官家一事我已交由司马易暗中处理,在此前曾有人问我会不会害怕,因为上官毓秀之身份而对楼中兄弟产生诸般影响,我当日信誓旦旦说不会。”她报以宛然一笑,柔美而不失端庄清丽,她少有此般由衷而溢于言表之笑,如同夜半昙花刹那之惊艳,稀少方弥足珍贵。
“当日我曾说过,从你入得倚风听雨楼之日起,便是楼中之人,楼中之兄弟大多是由你一手照料栽培,在我等看来上官毓秀也好,上官听雨也罢,我等只知我们所认识之人为你,至于你曾经为何身份,又有何等经历,我们并不会介意。”
“记住你今日之话,”上官听雨眼波流转之神色似喜似哀,转瞬即逝,下一刻定定看于眼前之前:“若是他日你后悔了,我是不会允之的。”
尉迟凌天突然觉之上官家之一切似乎全然未将眼前之人身上迷雾解开,依然辩不得她之真容,正欲相问之时,上官听雨已然岔开话题:“明日出行之时,你不妨暂且于凤阳多待几日。”
尉迟凌天未问原因,一口诺之。
话语至此似乎已然陷于沉默,太过于寂静之气息弥漫直至尉迟凌天起身而走,听雨送至门口,却见其自袖中取出一丝绣锦盒,递于她手:“此乃我无意所见之玩什,甚是精致。”
上官听雨打开盒子,盒内乃一枚玉孔雀衔花饰,花饰玉色青白,有赭色斑,为半圆形玉片,小半个巴掌大小,其上透雕孔雀衔花图案。图案主体为孔雀,孔雀回首,拖尾,展翅,口衔花枝,枝上有花两朵,品种不同,确然精致,不由望着尉迟凌天离去之身影,嘴角浮出隐隐笑意。
下一刻神色变冷,对立于暗处之横云道:“自明日起,且当楼中无风蓥阁此处,符华蓥也再无楼主夫人之待遇。”
“是。”
“符禄,你可有曾想过,你符家一个个皆会死于我之手,当日你是如何待我之家族,我今日也要一一如数奉还,符薇兰,符华蓥我要你之儿女一一死于我手,包括符子苓也是如此,我要你符氏血脉自世间消失,当日你逼得我家族如此也要灭我等满门却未做到,而我要证明给你看,你做不到之事不代表我做不到,只是这次死去之人还为你等符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