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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应对之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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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听雨蓦地自梦中惊醒,汗已然濡湿了整个被褥,看眼前自己身处之简陋帐篷,她扶额轻声呻吟,最可怕之事不是缘由于噩梦,而是噩梦初醒,领悟一切并非是梦而为真实之时,灭顶之绝望。
一双手伸于她之面前,递上一素白之瓷碗,并非精致之物,然在于此时,能保以完整姿态且洗的干净已是难得之事,上官听雨抬头,眼前之人让她惊讶,也让她得以有些许之放松:“何时到的?”
“接到霍延传来之讯我令人备好食物药材后,匆匆赶来,不过才到而已,未曾想你已醒了。”尉迟凌天看其将碗中之水饮尽方接过碗,搁于一旁置物之柜上,坐于她之身旁,她面色之苍白,让他甚是担忧。
“你所救回之小孩已醒,步司离已为其诊断,身体并未伤痛之症,然他却言自己已然失去记忆。”
尉迟凌天之意她明了,却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必试探,此后就让他跟于我身边。”
帐篷之内复又沉寂,片刻之后,上官听雨方有勇气问起伤亡一事,尉迟凌天虽不放心于她之身体,却也是据实相告:“洪涝之灾来得太过于突然,死去以及失踪之人数现已达至万人。”
“万人?”上官听雨自嘲:“利州不毛之地,本就无多少人数,万人少说也得占以半数,且眼下之条件,我等尚无回天之力,无官府助力,便是已然逃生之人,于疾病瘟疫之下可有多少人存活?”思绪至此,她勉强撑起身子,不顾尉迟凌天之阻止,向帐篷外走去。
一出得帐篷,上官听雨已然不敢相看,眼前仿佛已然成之人间炼狱,有人正于地面撒于石灰,有人将死去之人尸体搬去远方,而远方之地生出浓烟,显然是将病死之人尸骨火焚,然利州之民皆已信奉土葬,火葬则被视为入地狱之事,哀嚎遍野,水漫全城,不断有人看身边亲近之人死去,连生者之身心都已然觉之己都快死去,如此之景,让上官听雨不忍相看,转身向水漫之山脚跑去。
尉迟凌天紧跟于其身后,直至其跑至离山脚水漫之地不过数米,他上前拉住她之胳膊:“你做得已然足够,这并非你之错。”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上官听雨大声喊着用力甩开他之手,下颚扬起倔强之弧度,然眼中之伤痛却只差一步就要自眼中流出:“你什么都不明白,截以河流之脉,以水势漫涨之利,借以地势之高,毁以堤坝,则水漫全城,这个主意乃是我之意,”于尉迟凌天惊讶之眼神中,她摊开手指以洪水,指以山顶之上死伤之平民:“这些,这些皆是由我带来,是我一手所造之孽障。”
尉迟凌天看着眼前几近崩溃之听雨,上前一把用力拥住她,将她禁锢于己之怀里,任她挣扎,甚至肩上传来刺骨之痛都未曾松手。
尝到齿间传来血腥之气,上官听雨仿佛失去最后一丝气力,挣扎之手反复握紧松开,最后仍是靠于他身,抱以浮木般双手环抱,齿关松开,隐忍之泪水也终于无声自她眼中滑落,将深青色之衣慢慢晕出一片水迹,而尉迟凌天只是抱着她,未曾道以安慰之语,只是静静立着由之她抱着自己流泪。
回到营地之时,上官听雨即刻命霍延等人入帐,入座之时,神色冰冷,目光坚毅,已然恢复以往七窍玲珑,杀伐决断之倚风听雨楼副楼主:“眼下之境地想来无需我言,大家也是一清二楚,眼下我就不多言,故此次我所道之事为眼下大局之后续之事,至此朝廷之上都未曾有补助救济,很有可能有两种打算,第一为裴九卿已狠下心,决意将利州众人及我等全然灭之,眼下他已明了利州之地,全民愤恨,必会立于我等之地,如此一来,形势即对其极为不利,故在此之下,孤立我等,由其自生自灭,待消耗至几近结束之时,生存之人既少而又少,仅此些民愤自然对其掌权无任何影响,且到时他则可将二者则为另一打算,利州堤坝官员等人除钱镇古之外,皆已身死,若是前一计不成,裴九卿大可将一切推于钱镇古之身,由其做替罪羔羊,而他本身则可以利州府衙众人皆死,消息不达京都为由推卸责任,此虽为下策,但裴九卿若是大力惩处,将朝廷上下牵涉此事之官员一一处斩,也可将此事压下,故眼下我等当务之急,先是将灾民一一安顿,尽力减少伤亡人数,以及预防可能出现之瘟疫疾病,另一方面则需将钱镇古此人寻回。”
风莫开口道:“崔涑已前去处理此事,将钱镇古抓回。”
“甚好,但仍需通知崔涑,此人万万杀不得,非但杀不得,且眼下我们还得好生将其护起来,我知大家见此情此景,必欲将钱镇古处之而后快,然便是要其死,也有让他死之最有价值。”说此言之上官听雨,面若冰霜之态:“我们需明了,裴九卿水淹利州,也有几分为摧毁倚风听雨楼之势力,但与朝廷想比,我等仍处于弱势,故不可与其硬碰,然眼下不同,利州之地乃我等笼络民心之一大步,乃万事开头之一步,有道是成败皆由此仗,所以不容有失。”
然话虽说的容易,但真正做起并非一件易事,官府迟迟未有协助,而单单倚靠倚风听雨楼之财势,仍是远远不够,加之生病之人日益增多,瘟疫一字直直射于心间,所有人之心头都罩以乌云,每人每日休眠尚不足一个时辰,而照眼前之势,若是不尽快将此事解决,先行倒下之人怕是自己。
直至第三日,事情终有转机,一封未有署名之信函搁于上官听雨之案几之上,信函之内为一副药方,后经步司离所阅,对此等瘟疫之症有预防之效,上官听雨所见之时,扬起多日来第一抹微笑,随后吩咐众人不得将此事透露出去,只道为步司离研发之药方。
待帐篷之内唯有尉迟凌天及她两人之时,听雨方才开口解释:“此人煞费苦心,为遮掩字迹不惜以左手执笔,然他匆忙之下却有所疏忽。”听雨将信笺凑于鼻尖:“此味为香石墨砚,且依其墨色墨迹所看,此砚为世间少有之芸香墨砚,除京城皇宫之内,唯有当日裴九卿赐予段尉凡一方。”她浅笑之下将信函凑于烛火之上,由火焰将之吞噬。
然上官听雨未曾道出之言为她之所以得知信函之主为何人,更重要之缘由为她昔日曾见段尉凡左手执笔之字,而另一事则为她今日其实收以两封信函,思及此,嘴角笑容愈盛。
然瘟疫之事故解决不过三日,朝廷之上不足方姗姗来迟,崔涑此时已将钱镇古秘密监禁起来,故不足为惧,然朝廷使者却带来一坏消息,即是当日城郊之地,朝廷有意在此地大兴土木,建以迎卿帝即将前往利州之探访行宫。
倒真是一不错之理由,以大兴土木之名,顺势将铁矿一事公布,后引以工匠冶炼,而随裴泓之死,朝廷可名正言顺将利州收回,而洪水过后,无主之地也可守卫朝廷所用,若非与己为对手,尉迟凌天都不得不叹裴九卿一句好计谋。
上官听雨面色阴沉,所有人之目光都落于她之身,可唯有她自己明了,最后一场她与裴泓单独之谈判为何种结果,唯有一步之差,难道就要失之交臂,多日来之苦心付诸东流,将铁矿拱手相送,不,她不甘心。
想起那数以万计死去之人,他们亲者悲恸之神色,上官听雨牙关紧咬,为了倚风听雨楼,为了利州城内之无辜百姓,此事无论如何她决计不会松口,下意识她之手按于己腰间从不曾离身之香囊,里面乃她手中关于此事最终一张王牌。
“三日之后,朝廷使臣谈判之日,我自有应对之法。”
谈判当日
上官听雨换以一身素白,如一袭奠衣,神色冷漠如冰,面色苍白几乎欲与衣衫融为一体,然唯有一双凤眸,熠熠生辉。
朝廷官员所来之人为正四品之宣慰使司同知,虽是位居高位,却乃士族出生,入得扎营之地,见满地重伤衣衫褴褛之利州之民早已将其分以三六九等,还未开口,就以衣袖捂以口鼻,目露鄙夷之色。
宣慰使司同知一上来先道以华丽之辞藻,以表达卿帝对倚风听雨楼此次为利州所做诸般贡献以示嘉奖,而后话锋一转,道以正题:“我皇英明仁慈对于倚风听雨楼此次于洪涝之灾害所做诸般贡献深感欣慰,然眼下朝廷已然拨以银两药材之物,另考虑于众人身体之故,眼下利州水患生害,极有可能生以瘟疫之症,故我皇考虑众位为我朝国之栋梁,本因注意己之身体,既利州水患平息,所剩诸事,本官全权加以负责,故你等大可先行后去修生养息,勿需再为此等区区小事劳累奔波。”
万人之死不过换来一句区区小事,织箩觉之自己已无法忍耐,正要冲上前之际,被霍延拉住,低声道:“主子自有安排。”
上官听雨至此方有动静,将端于手中未曾饮之茶盏搁于桌角,后起身轻笑:“宣慰使司同知大人之意,听雨已明了,陛下皇恩浩荡为利州百姓思虑至此,我等自是感动不已,自是遵从旨意,岂敢有不从之意。”上官听雨嘴角之笑容映入宣慰使司同知眼中,总觉之为冷冷嘲讽之意:“然今日上官听雨所言之事则为城郊之地,想来大人初到利州,尚不曾听闻,泓王殿下生前以立以字据将城郊之地卖以区区在下,只因乃泓王生前所立,故听雨所想此事仍有效力也。”
“怎么可能?”宣慰使司同知临行之时,裴九卿千叮万嘱即是将此地之事解决,原以为是轻松之事,未曾想有如此一劫。
上官听雨噙笑自袖间取出字据:“此乃泓王殿下亲自所立之字据,帝尊与泓王乃兄弟之脉,若是不信,大可一阅,若仍是不信……”上官听雨此时之笑分外诱人,只见其自香囊见取出异物:“当日泓王殿下立此字据之时,更以此物作为信物,想必大人不会不识。”
之间素白葱段之指间捏以一枚水色冷玉之佩,雕以精致纹路,赫然乃蟠龙之纹,而玉佩之背则雕以泓之一字。
“蟠……蟠龙佩!”
先帝九子自出生之日起,便有一玉佩表其身份,裴泓为嫡长子,故玉佩之上雕以蟠龙,名为蟠龙佩,然此佩选以数百斤之巨大玉石,取最好之精华冷玉雕琢而成,故世间仅此一块,无可伪造。
宣慰使司同知跌回于坐,面色如缟,与上官听雨噙笑模样截然相反。
京城
裴九卿紧紧盯于眼前之字据,似乎要将其盯穿:“好一个裴泓,即是死了,也要与朕作对,只可惜死人即是死人,永远无法与活人相斗。”
“主子,此份字据可否有伪造之嫌?”
“伪造?”裴九卿冷笑:“我这位皇兄自幼好书法,自成一脉,自幼便得父皇夸赞,岂是常人可以轻易模仿之?若说世间真有人可写出此等字,那也唯有死人而已,倚风听雨楼,上官听雨——朕暂且放你等一马,终有一日连倚风听雨楼都将尽归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