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做个废物睡到自然醒

86、第93章 没时间了

　　那天晚上，包括迦罗在内的一众人都无法短时间内忘记自己看到的。
　　他们英明神武的少主被红裙飘逸的准少夫人打横从地牢暗道里抱着走出来，一路走到行宫外的马车上。
　　光走出行宫就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连姿势都没变过，一度让人怀疑他们主子是不是被打晕了？
　　后来据一路狗狗祟祟摸上马车探脉的佛子言，只是情绪不稳定，但是睡着了，睡得比较沉而已。说出这话的佛子胸口还顶着一只脚印，听起来不是很有可行度。
　　但是第二天辰时秦长川自然醒过来，这才让人相信了。于是一众磨刀霍霍的暗卫又若无其事地把刀收了回去。
　　鹿棠钰守了一夜不敢（不能）走，等秦长川醒了才火急火燎地滚回房间补觉，哈欠打得眼睛都快糊住了，被这一窝狐狸气得睡觉都在磨牙。
　　秦长川问及后续处理，是鹿棠钰吩咐的，行宫被一把火烧了，所有尸体填了地牢的暗道，一具都没有带出来。
　　带出来的只有数不清的珐琅花瓶、珊瑚树、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和各种镶金、镀金、鎏金的镇檐兽，风铃……哦，对了，还有数以万计的各色琉璃瓦……
　　鹿棠钰大抵是猜到了一些东西的，他的流水也都在账上，看也能看出来不对，但是鹿棠钰聪明归聪明，傻也是傻。
　　他不问，但是自己暗戳戳去查。
　　秦长川又烧了一次鹿氏影卫传给鹿棠钰的消息，含笑不语，开玩笑，能让他查到的都是不重要的东西，但是还不到该他知道的时候。
　　同行大半年，秦长川后来还是又换了马车，换了一架和鹿棠钰那架一样的刀枪不入的马车。
　　两人通常一道用膳，偶尔遇到风景不错的地方也停下来歇歇脚，凑在一处说说话，气氛倒也融洽，唯一能感觉出时间流逝的便是鹿棠钰腰间越来越大的棉球，只是……
　　鹿棠钰看了看秦长川身上厚厚的墨色大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路走来，他感觉秦长川的身体好像是越来越差了？
　　自上次针灸又过去了两个月了，秦长川如今尚且连个茶杯都端不久。
　　平日里一天三碗苦汤药喝着，三天两头泡药浴，现在不用凑近都能闻到身上的药味了。
　　鹿棠钰也知道，凭秦长川的本事，自己的身份大抵也暴露得差不多了，于是在秦长川面前便越发无所忌惮，感觉挺新奇，也很放松。
　　“鹿姑娘，还穿着裙子呢，注意下仪态吧，把腿收收。”
　　秦长川翻了翻面前的账册，他们行至此已是至虞城的最后一座城池了。刚过驿站遇到一处清澈的湖泊，就在边上的凉亭里休息了一个时辰了。
　　如今秦氏的账大半都已经挪到了鹿棠钰手下了，只有流水过重的几笔秦长川偶尔翻翻，做做备注，其他的就连路上会见管事的，秦长川都只管喝茶休息，全交给鹿棠钰去练嘴皮子了。
　　秦长川放下手中笔杆揉了揉酸麻的手腕，见鹿棠钰依言收回了过于豪放的坐姿，余光扫一眼无人注意到这里隐隐松了口气，暗道这人太过胡来。
　　既然有心做女人的打扮就该学一学大家闺秀的仪态，万一他的身份被识破了，他的名声可是要跟着受牵连的。
　　“你……当真要娶我啊？”鹿棠钰突然开口问道。
　　秦长川闻言浅浅地笑了，抬头看向鹿棠，眼神十分清澈。
　　“这话不该问，鹿姑娘如今怀着秦某的子嗣，又当着陵城父老乡亲的面坦言情根深种，非我不嫁，便是为奴为婢都要跟在我身边。我秦二一无家室二无心上人，既然酒后毁了姑娘清白，自是该承担起应尽的责任，怎可让我秦氏子孙流落在外？
　　又怎好负了姑娘一腔情义？唯愿姑娘不嫌弃秦府二夫人的位置。
　　吾诚心聘汝为妇，更愿托掌中馈，如今临到姑娘祖宅不过两日路程了，姑娘反倒迟疑了？”
　　有一位路过的老者听到了这番话，捋了捋下巴的胡子，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走了。
　　“怎么会……呢！愿意，愿意……”
　　鹿棠钰讪讪地笑了笑，摸了下肚子，这里面足足塞了三件衣服……他热……然后藏好心里的冷笑，刚刚那个老人，估计又是什么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吧？只有外人在的时候，秦少主这张“负责任”的模样啊，演得比他还像。
　　一开始他还恍惚以为这人真对他动情了，然后就见识到了来自天下第一商的变脸技术，一回生二回熟了，他见多了以后人都麻了。
　　再信一回他是狗！
　　秦长川也不揭穿他，暗处的人也走了，接下来该是一路太平了。
　　手里账务也处理地差不多了，天色渐晚，夏日在江上就晃过去了，秋色浓浓，红叶满山，等天黑了要也不好看。
　　秦长川命人收好，便唤鹿棠钰起身上路了。跨出摆了三个火盆的亭子，寒风吹进了领子，秦长川好不容易捂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一片煞白，一股腥味涌上喉头，“咳！咳！——”
　　鹿棠钰先两步走出亭子，被身后剧烈的咳嗽声惊住了，猛地回过头就见秦长川扶着亭子倾倒的身姿，惊骇的瞳孔里撞进了一众人惊惶万状奔过去的身影。
　　鹿棠钰愣住了。
　　“爷！”
　　“主子！”
　　“二爷！”
　　……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暗处跳出两个青衣的暗卫同春一起将秦长川半搀半抱送回马车去，路程半点颠簸都不敢有，迦罗也第一时间上了马车。
　　鹿棠钰看着秦府下人混乱又有序地处理好场面，怔然地看了眼凉亭旁的草叶上残留的殷红。
　　手心一阵发麻，愣愣地跟人走回自己的马车，却在马车边上停下了脚步，然后鹿棠钰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在原地沉吟片刻后转身朝着秦长川的马车走去。
　　“鹿姑娘，主子现在不方便见您，您还是先回马车上吧。”
　　“秦长川！”
　　被拦下的鹿棠钰一阵烦躁，直接冲着马车嚎了一句，春脸色顿时铁青，一时都没人注意到鹿棠钰的声音变了，变得厚重且疏朗。
　　眼看着管家已经看了过来，春压下把人打晕的冲动，低声道:
　　“鹿姑娘，莫要为难属下。”
　　“我不为难你，可你也拦不住我。秦长川！”
　　“……”
　　“让他上来吧。”
　　马车里传来声音时，两个人都松了口气，鹿棠钰临上马车时余光瞥见春眼角的红润还愣了一下。
　　回头扫了一圈才发现这一群人平和的脸上是紧皱的眉，看来秦长川这次情况，着实不大好……
　　刚进马车同迦罗打了个照面，迦罗看也不看他，只是点了点头便下去了。鹿棠钰似是听见了迦罗一声叹息，鹿棠钰走神了一瞬，是错觉吗？
　　回过头见秦长川一身白色里衣靠着引枕假寐，面色再是苍白无力也挡不住眉目如画给人带来的冲击，头一回见秦长川着白，秦少主当真是不负容冠六国，惊才绝艳之名。
　　“姑娘打算就这么跪着？好端端地朝我行礼做什么？”
　　鹿棠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单膝跪地的模样，可不像是行礼么？
　　鹿棠钰揉着鼻尖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秦长川闭着眼着马车上敲了两下，马车突然行驶起来。鹿棠钰还站着，一个不稳扑了下去，面前就是闭目养神的秦长川！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热气，闭着眼都感觉亮光被阻断了，秦长川睁眼就见鹿棠朝他扑了下来。下意识地后退却退无可退，便伸手挡了一下，由于惯性太大，秦长川直接被鹿棠钰按倒在身后的卧榻上。
　　秦长川只觉得脑子都快被摔碎了。
　　鹿棠钰从秦长川肩窝撑起头来，余光却见秦长川没了意识，来不及爬起来直接从腰间摸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来，倒出一枚血红的药丸，隐隐有药香开始萦绕。却发现秦长川牙关紧锁喂不进去！
　　指尖触到对方身上的冰冷，鹿棠打了个寒颤，别是这一下就死了吧？
　　鹿棠钰双手探上对方脖颈，脉象全无！又俯下身凑近秦长川心口……衣服还是太厚……
　　一咬牙褪下对方里衣到肩头再次俯身，手顺势按着腕，半晌才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活着！可以用！
　　鹿棠眼神凌厉了起来，偏过头看见秦长川胸前被他扯出来的一角绷带，绷带？受伤了？来不及多想，鹿棠伸手把秦长川衣服合拢穿好，却没注意到这人衣袖下的手指动了一下。
　　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拇指和食指在秦长川下颚靠近脖颈的地方轻揉，一会儿后指尖一捏，见秦长川松口，另一只手把药丸塞了进去，抬下巴却不见咽。
　　倒了杯水过来发现又喂不进去了，鹿棠钰急了，自己喝了一口低下头就给人渡。
　　秦长川被压在鹿棠钰身后的指尖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然后摊平了……
　　等秦长川咽下水后鹿棠狂喜，把一杯都给秦长川渡了下去才给他把大氅盖上，然后在暗卫察觉不对以前匆匆赶回自己马车去了。
　　等半晌回过神来，鹿棠伸手摸了下尚有些湿润的唇，他怎么就晕了？不是，怎么就醒了？他醒的还是太早……那可是个男人啊！但是怎么他感觉，他好像……不亏？
　　而等鹿棠下了马车，秦长川整个眸子对着顶看了半天才坐了起来，睁开的眸子十分清明。
　　袖子擦了下嘴角残留的水渍，放下时手腕被硌到。翻手拿出鹿棠遗落的瓷瓶，瓶口凑在鼻尖闻了闻，熟悉的雪莲和人参香萦绕鼻端。秦长川看着指尖拇指大小的瓷瓶，瓶底有一朵红梅。
　　紫玉玲珑血，世间只有两枚，十多年前他吃了一枚，世间便只剩下最后一枚。如今这最后一枚又进了他的肚子里。
　　秦长川看着药瓶凝眉，半晌无语。
　　思绪沉沉又想起了半年多年那一场和老爷子的对话。
　　“祖父知道你不想给秦家惹麻烦，所以打算把人带出去，但是你如今想来也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你既然没有将他丢出去，就说明他的身份对你有用，既然对你有用那就是对秦家有用。你不能把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祖父不能让你真的把命都搭上。”
　　秦镇抱着两岁的重孙，看着的是脸色苍白，唇色惨淡的秦长川。
　　秦长川听完只是笑了笑，道：
　　“祖父多虑了，孙儿能拥有秦家这样的战场和后盾，能拥有您这样开明又护短的祖父，孙儿很幸运了。”
　　“川儿……”
　　秦镇听得老泪纵横，秦长川身边的医师是他亲自前往神医谷请过来的，秦长川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秦长川这些年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地为秦家谋划，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更是差不多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而这些年因为思虑过重，他的精神也已经是站上了一个临界点了。脱下这身厚重的大氅，一阵风都能将他掀走。
　　“祖父在担心什么？”
　　秦长川给秦老爷子续上了茶，还是笑眯眯的。
　　“你这一去，还回来吗？”
　　秦镇知道是劝不了他了，也只是叹了口气，他一直都准备好了，秦家也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大抵是明年春天吧？若是明年榕城的春风吹进了瀚海的风沙里，孙儿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