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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秋日傍晚,太阳下山得非常快。
白昼与黑夜交织的罅隙,她身穿一袭白衣裶袴,带上箭筒和弓,头披着纱绢覆面的市女笠,独自从山间的住处一路沿着枯金残叶遍布的小径前行,终于在暮色彻底落下之前赶到了山下的平野。
远方迁徙的候鸟低低飞过了一片芦苇荡,风中隐约传来低哑的私语,她寻声望去,透过笠上垂下的朦胧的纱绢,见今日的夕阳开阔,天边鎏金袭卷着绛紫的晚霞凿穿云缝落入人间,不像往日一般被阴郁的浓云阻在低垂的云端之上。
这是难得见到的景象。
对此,像是被其刺痛眼球一样,她眯了眯漆黑的眼,在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抬手撩起纱绢,任由天边辉煌的光景尽数落入眼帘。
脑后檀纸包束的墨发垂至指尖,一起被长到腰际的芦苇掠过,地平线的尽头是被风撕裂的云絮,如同伸手就能从指缝消弥的纱雾一般,靠着半高的芦苇尖飘过。
她站在其中,看见半轮太阳嵌在那个方向,正准备坠落。
晚风途经的轨迹飘起雪白的苇絮,枝杆细长的芦苇随风飘摇,淡白的芦花如羽毛和雪蝶一般,堪堪依附在上边,被风一吹就摇摇曳曳,四散开来。
没有林立的草木遮挡,残阳亲吻着这片天照大神庇护的土地,夕阳的光晕坠在枯黄的叶尖,压弯的枝条蜷缩般打着卷,风袭来的时候,就像此起彼伏的金黄麦海一般包裹着她,推着她往前走。
嚼着这份干燥又枯败的枯草香,她踩着木屐的脚步慢条斯理的,与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嘴上不禁惬意地哼起了记忆中的和歌:“枯芦苇,日日折断随流去……”
某一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起初是芦苇荡中一点奇怪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以为是平原或山间过来的动物,这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里平时除了她外并不会有人来,荒郊野岭的只怕是吃人吮血的野兽或妖怪,对此,她还警惕地将手搭在了箭筒里的箭羽上。
但风吹过压低了那片芦苇的一瞬,飘扬的芦花迷乱了眼,她透过摇曳的芦苇罅隙,看见了一片染红了芦苇的血。
与她身上的绯袴是一个色调、甚至更为暗沉的色彩斑斑驳驳遍布了那一处被压倒的芦苇,其中,有漆黑的乌鸦栖息于此,火红的暮色穿梭在草隙间,那片长得老高的芦苇东倒西歪,杂乱无比,放眼望去,能见到不远处水平线上一片枯草寥落的荒原。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一定是个人。
因为对方身上穿着衣服,她还看到了一只随意垂在草地上的手。
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指尖都是血迹,她看不见对方的脸,因为一大片黑压压的乌鸦将其包围,带血的喙狠狠啄食着那人的血肉。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属于生命的呻|吟让她当即引箭开弓,只听得弓弦紧绷一声响,箭矢立马如疾迅的飞鸟,朝那个方向飞快射去。
就此,秋日的枯叶被带动的晚风袭卷,无数漆黑的乌鸦惊起,在寂静的余辉中嘎嘎乱叫。
她听得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凄厉的鸦啼响起,喜欢啄食腐肉的鸟群受惊般扑凌着鸦羽散去,以其为中心,难闻的血腥气像罩不住的水流弥漫开来。
她加快脚步,拨开层层叠叠的芦苇荡,朝那个人影奔去。
与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差不了多少,她刚才那一箭射中了一只乌鸦的翅膀,而另一只浸在夕阳中的可怜虫很瘦小也很纤细,从身形看还是介于孩子与少年的年纪——他身上几乎被可怖的血色覆盖,裸露在外的四肢受了伤,有好多处还是乌鸦啄食时戳出的血洞。
她勉强辨认出对方那袭沾了血散落在草地上的发是浅薄的金,犹如春日阳光一般的颜色。
静悄悄的黄昏,他被天光笼上了一层将死的艳色,独自蜷缩着倒在芦苇荡里。
还只能堪堪称之为小少年的家伙紧闭着眼,细长的眉蹙起,嘴中因疼痛而发出类似濒死小兽的呻|吟,飘扬的苇絮落下,很快将他的身形掩得七七八八,他整个人像冷着了一样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指关节都泛着青白。
她弯下腰去,想要将他身上的芦花扫开为他紧急处理一下伤口,但是,几乎是在她刚碰到他的那一瞬,她就感觉到指尖处窜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她一惊,在看到自他周身浮动窜起的金色雷光后陷入了沉默。
也是这个时候,他于流光中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比阳光更耀眼的眼睛,其眸色倾向于辉煌的鎏金,宛若能摄人心魄,她不禁恍了神——也是这一刻,她才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孩子的面容。
那是一张漂亮到有些雌雄莫辨的脸,即便沾了血也不掩五官的精致——微卷的发梢,竖起的瞳仁,唇线浅薄的嘴角,额上略显妖冶的金纹……小小的少年尚且青涩稚嫩,脸庞的曲线还很柔软,其颤动的眼眸陷在夕阳与发丝交织的阴翳中,虚虚倒映出她恬静而昳丽的影子。
恰逢一阵稍大的风吹来,远山送来清淡的麦香,她身上宽大的衣袖和绯红袴裙同漆黑的长发一起胡乱往后飘。
晚霞温柔,他们浸在黄昏里,被窸窣的芦苇拂过衣角,晚风吹扬了她面前的纱雾,割裂的光影游离在她的面上,她朝眼睛的主人再次伸出了手,放轻声音道:“……你是谁?”
秋日,芦苇荡,乌鸦,受伤的孩子……
还有不属于人类的、奇异的电光——
黄昏逢魔,这捡到的小家伙是神是魔,还不好说。
对此,回答她的是他身上窜得更为剧烈的电流。
兴许是情绪被这句话所调动,当她伸出手时,他明显瑟缩了一下,其身子本能地颤抖,就像刺猬不肯收起防御的刺,他保护自己的方式是这些棱角凌厉而危险的雷光。
她叹了口气,指尖最终只停在了他的衣角边缘。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便说:“已经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试一下能不能帮帮你。”
言毕,仿佛为了证实这句话的真实性,她起身走到另一处,那只方才被她射穿了翅膀的乌鸦还被钉在原地,它在折腾了一番无果后如今已经没了声音,只剩尾巴的翎毛在颤动。
应该还没死。
她如此判断后,在他的注视中像掐住鸡一样掐住了那只乌鸦,随即攥住箭身,稍一用力就利落地拔出了那支箭。
一时间,污血飞溅,凄厉的鸦啼再次响彻平野,但是她扔掉了箭,那只手随即覆上了流血的伤口。
只见一阵柔和的白光从她的掌心下泛起,稍待片刻,乌鸦就不叫了,其被射穿的地方也不流血了,几秒钟后,漆黑的羽翼扑凌扑凌扬起,那只乌鸦在她手中扑展翅膀,然后高高跃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从她的掌心里展翅飞走了。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许是知道了她没有恶意,也充分明白了她的能力对现在的自己有益处,他安静了半晌,才试探性地撤去了周身的电光。
“乖孩子。”她夸奖似的笑了一下,重新走过去,在将碍事的市女笠拿下后,她伸出双手覆上了他的伤口。
他四肢上鲜红的血还在流,有些从她的指缝流出,很快染红了她的手,但与此同时,虚浮的光亮像柔软的水流从她的掌心涌出,不一会儿,那里就不再流血,只剩下干涸的血迹。
期间,就像坠入了深海,敛去了所有声音,他犹如一抹沉默而静谧的青苔,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沐浴在夕阳中的侧脸,安静得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直到她放开手,转头用询问的目光问他感觉怎么样了,他才将视线移开,落在了自己已经连伤口伤疤都看不到的手脚上。
他迟疑地坐起身来,稍长的发丝耷拉在纤细的后颈和锁骨上,在白皙沾血的皮肤上蜿蜒。
她注意到他身上的衣饰无论是面料还是风格都与当今的常人不同,他还佩戴有形状奇怪的耳坠和项链,手腕上也有类似镣铐的东西,它们相同的点是其精致的做工和质感几乎都不是现在的人类所能打造出的造物。
而身份奇怪的小家伙对此一无所觉,正好奇地动了动自己赤|裸的脚,似乎在以此感受方才的疼痛,但很快,他就说:“不疼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话,说的也是属于人类的语言,其声线相比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些低,也很轻,但吐字清晰,带着些冷清的质感。
她收回对他的打量,说:“不疼了就好,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本意上是想要带他走出这片土地,尽可能送他回他可能在的地方,但他却是抬起头来,安静了一会后指了指云霞遍布的天际,说:“我从上面来的。”
“?”她慢半拍地垂眼。
“高天原。”他干净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从高天原来的。”
困惑爬上了她的脸,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少年站起身来,他柔软的衣角在风中飘扬,其身高比她矮上一个头,但纤细挺拔的姿态如同秋日的白扬,细密的眼睫上流动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白。
“在人间,我好像是所谓的神明。”他这么说,但语气和神态并不高高在上,而是附带一种孩子般的认真与懵懂:“我是从上面下来人间玩的。”
高天原她还是知道的。
传说中神明所在的地方。
但是从他嘴中把这些词搭配起来后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她懵了一瞬,有些失笑,便顺势问道:“那你是掌管什么的神明?”
闻言,他神色安静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愿细说,两抹漆黑半圆形的耳饰坠在他金色的发间,他晃了晃头颅,只道:“我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
日本神话中掌管大海的神。
她一愣,便听他反过来问她:“那你呢?”
落日余晖将他的声音带来。
风吹动金白的芦苇,那个自称须佐之男的小神明站在夕阳辉煌的眼帘中,身上附带如雪般的芦花,被探来的枝条勾动了华贵的羽衣。
他直直望来,她能看清他颤动的眼睫上还坠着些许残阳,他用一种近乎恍惚又好奇的神情期待地问她:“你是谁?”
“朝弥。”她说。
将凌乱的鬓发撩到耳后,属于巫女的红白衣物被柔软的秋风吹扬,她眉眼弯弯,朝他晃开一个轻盈的笑。
“我叫朝弥,是个人类。”
激情短打开坑,为爱发电。
谁能不爱这只会放电烫发的小金毛呢!?谁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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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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