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一万零一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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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是被一阵凄厉的惨嚎声给吵醒的，刚睁开双眼就模模糊糊地看到龙四正将某种生物压在地上痛殴。视觉尚未彻底恢复的时候，耳力就特别清楚，杨戬只凭龙四那利落的拳风就知道她这是下了死手。于是，他又用力闭了闭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受害者的衣饰，这才发觉原来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猪头是西海三公主。
杨戬：……呃……这个……四公主你……那要不就……谢谢？
只因西三的叫声太过惨烈，所以杨戬这才清醒没多久今日来东海道喜的宾客们也都差不多到齐了。
终究是父女连心，西海龙王夫是头一个认出女儿的，当场尖叫一声扑向龙四。“龙四，你干什么？快住手！”
眼见四海长辈都到了，龙四也知泄愤到此为止了，这便松开西三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何对自己的堂妹动手？”东海龙王也是面色铁青。
“她若当我是她堂姐，就不该窥伺我丈夫！”龙四怒气冲冲地回道。
下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脸柔弱地倚在直健怀中的杨戬。看看病骨支离却仍难掩国色的杨戬，再想想西三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秉性，大伙都沉默了。
杨戬：！！！……四公主，我谢谢你啊！
嘴唇肿成香肠的西三却还要挣扎着为自己辩解：“窝素见他晕，晕了……”
她话没说完，大伙就听得“咔咔”两声脆响，西三的两条胳膊就跟两根下水的面条一般荡了下来。
“嗷～”刹那间，西三的惨叫震动海底。
大伙正为龙四的狠辣瑟瑟发抖，龙四却已俯身将杨戬抱起。当着众人的面，她振声放话：“杨戬是我的丈夫！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生生世世都是我的！谁敢觊觎，休怪我龙四翻脸无情！”
被公主抱的杨戬霎时面如红布，只能死死地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这一劫，也太难了吧！
翌日，轮到了三朝回门。
自打龙四放下豪言后就始终不发一言的杨戬，在去往天庭的路上还是不肯说话。龙四以为他是余怒未消，也不敢说话。却不知，杨戬只是在默默祈祷：今天可别再出什么状况了。杨戬可以死，怎么死都行，但真的不想一次又一次地社死！
可对自己素来悲催的运气，杨戬又不敢报一丝丝的期望。
虽然理论上天上的司法天神府才是杨戬的家，但杨戬和龙四来到天庭的第一站去的却是瑶池。
见到头戴御冕端坐案后勤勤恳恳批阅奏章的王母，杨戬忽然就很感慨。
——总算不是我在干活了！
——相比那个白面团团的玉帝，还是眼前这位一看就不好相与的王母好对付啊！
然而，这位“一看就不好相与”的王母待杨戬却是异常地亲昵。没等杨戬见礼，她就已搁下御笔起身呼唤：“二郎，快，快到舅母这来！”
杨戬为“舅母”的称呼梗了一下，慢慢上前喊了一声：“娘娘。”
王母并不在意杨戬对她的称呼，只是迅速地从书案后走了出来，一手拉住杨戬，一手熟练地贴上了杨戬的脸庞。
杨戬瞬间背心发凉寒毛倒竖，用尽了毕生城府才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往后退的冲动。而在杨戬的身后，龙四的双瞳已缩成了两条直线。
“瘦了，瘦多了！”王母眼圈泛红，语音哽咽。“离开天庭，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平时吃的药，有没有断？”
杨戬简直如芒在背，只在心中暗道：娘娘，戏过了！
他忙不迭地退后一步，借着躬身行礼的机会低头避开王母的手掌，乖巧道：“回娘娘，杨戬一切都好。”
哪知，王母见状竟拭泪道：“你……你就是太知进退，凡事情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旁人。若非无可奈何，舅妈真不想你出嫁……”
杨戬：……我这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二郎表哥……”杨戬正一脸懵逼，侍立在王母身侧的七公主就已上前来狠狠抱住他。“七儿好想你！”
对妹妹，杨戬一直都是很有耐心的。于是，他笑着拍拍七公主的背心，柔声道：“表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七公主松开杨戬又依依不舍地牵住他的双手。“如果你能永远不走，永远留在七儿身边该有多好？”
这明明是兄妹间最单纯的情谊，可不知为何，只要迎上七公主那双楚楚温柔的眼眸，杨戬就心中打鼓，本能地觉得他最好不要接话。
“二郎表哥！”下一瞬，又一个娇俏的女声自瑶池外响起。
没等杨戬反应过来，一个黄衫女子就风驰电掣地闯了进来。只见她狠狠撞开七公主，一把就将杨戬搂入怀中。“表哥，八妹想你了！”
“表哥，七儿也……”
七公主试图上前，怎知竟又被八公主反手推了个踉跄。
这回，向来温柔端庄的七公主终于怒了。“八妹！你做什么总霸占着表哥？表哥是你一个人的吗？”
“是！他就是我一个人的！要不是因为你，母皇怎么会将表哥嫁人？我恨死你了！”八妹睁大双眼，大声尖叫。
杨戬，杨戬沉默地挣脱八公主，艰难道：“八妹，我们是兄妹。我们只能有兄妹之情，也只该有兄妹之情。”
“不！”八公主却不肯罢休，赶忙追上一步又扣住了杨戬的手臂，热切而执拗地言道：“伏羲女娲也是兄妹，可女娲娘娘还不是娶了兄长？表哥，你等着我，等我练成神目继任天帝，我一定会来迎娶你！”
“放肆！”王母终于听不下去了，用力一拍桌案大声喝令。“来人，将八公主压下去面壁五百年！”
“母皇，八妹不服！死也不服！你就是罚我面壁一千年、一万年，我也一定要娶表哥！”
八公主虽然被押走了，可她的叫声却仍在瑶池不住回响。瑶池内的天奴职官们个个面无表情垂首而立，只当自己是个聋子摆设。王母面色铁青，七公主神情讥诮，杨戬本人也是阵阵恍惚，至于龙四……杨戬已经不敢回头去看龙四的状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七公主上前来打破沉默。“表哥，你好不好？告诉七儿，你到底好不好？”
杨戬霎时一惊而醒，半举起胳膊隔开对方，近乎乞求地小声道：“别……”
“你的手！”可不等杨戬说完，眼尖的七公主就已经从杨戬那宽大的衣袖中看到了他小臂上的仍未完全褪去的伤痕。她急忙冲上前，一把撸开了杨戬的衣袖。下一秒，七公主泪珠滚落，扯着杨戬的胳膊扭头向王母泣道：“母皇，你看啊！”
王母也勃然变色，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了过来。只见她颤着手指轻抚那处淤青，忽然振声一喝：“大胆龙四！”
“娘娘，不关四公主的事！是二郎身体不适，意外撞伤。”不等龙四下跪请罪，杨戬已抢先为其分辩。
“可有虚言？”
“不敢欺瞒娘娘。”
王母神色稍霁，七公主却仍一脸不甘。“龙四她根本照顾不好你！”说着，她又转头哀求王母。“母皇，让二郎表哥在天庭多留几日吧！”
王母起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道：“二郎，去见见你舅舅吧，他想你想得紧。”目光转向龙四，“龙四，你留下。”
——他想我死想得紧！
杨戬暗自吐槽了一句，再度表态。“娘娘，这真是我自己不小心。”
王母莞尔，柔声安抚他。“放心，不为难你妻主，舅母只是跟她有些闺房闲话要聊。你听话，先去见你舅舅，你妻主一会就到。”
“杨戬遵旨。”杨戬委实不安，可见王母的神情不容置疑，也只好先行离去。
失去了三界至尊的地位，玉清宫即刻寥落了下来。杨戬原以为无所事事的玉帝一定是在饮酒作乐，哪知，见到对方时才发觉他双目清明，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杨戬沉默了一下，顿时明白玉帝绝没有死心。
“戬儿来了，快坐到朕身边来！”见到杨戬，玉帝果然很热情，热情地令杨戬提心吊胆。
杨戬慢吞吞地移到玉帝跟前，单膝跪地。“杨戬参见陛下。”
玉帝垂眸看了杨戬一眼，语焉不详地叹道：“终究是戬儿知道规矩。”
“陛下谬赞，这是人臣本分。”杨戬沉声道。
玉帝这才起身扶起杨戬，低声感慨：“你一走，朕的羽翼尽矣。”
杨戬的话音愈发低微。“杨戬原是仙凡结合，法力难以精进，虽有心却助不了陛下太多。陛下，亦不必牵挂杨戬。”
玉帝神情莫测地一笑，忽然摁住杨戬的胳膊道：“你随朕来。”
玉帝话音一落，两人便腾云而上，直至三十三重天外。只见玉帝将袖一挥，这虚空间的灰色雾气立刻消散，头上现出青色的天，脚下现出黑色的地。
天地，已然倾斜。
“自从女娲娘娘更改天地法则，平衡已被打破。纵使王母夙夜劳心，也不过是稍加弥补，绝不能扭转局势。”玉帝指着即将落入脚下的天空，冷嘲道。“终有一日，天地倒转，这方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
杨戬面露惊色，喃喃道：“我能做什么？”
“尽快找到生生之力，交给朕。”
“遵旨！”
待两人返回玉清宫，龙四果然已经等在那了。玉帝对龙四可没什么话说，简单寒暄了两句就把他们打发了。
于是，杨戬和龙四又去往司法天神殿。
两人这才刚踏上殿前高台，沉香就从里面冲出来拦腰抱住了杨戬。“舅舅！沉香好想你！”
杨戬对“好想你”这三个字都快PTSD了，不由分说地推开对方，厉声呵斥：“好好说话！”
被推开的沉香撇撇嘴，面露委屈。可不等他为自己辩解，杨莲也自殿内缓步走了出来。“沉香，回来！”
“莲儿……”杨戬站在原地凝望着杨莲，一时感慨万千。
三万六千劫，磨炼的是杨戬自己的心境，所以入劫的时候杨戬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一开始的三千劫，杨戬都在扮演别人，经历三千小世界的不同命途。
那可真是太简单了！每一劫，都不用一盏茶的时间，他就破境了。
然后，难度提升，他回到自己的世界，经历自己的命途。
分明是与曾经发生的一切几乎完全相同的命途，可只需小小变数，就逼得他不得不再一次为身边的人付出一切。他没有吝惜，名誉、性命、血肉甚至魂魄，全都给了出去。可最后却证明那都是徒劳，他们还是不幸福，彼此憎恨、折磨、谋害，最终灭世。
这一劫，他虽破境却留下了心魔，失去了近半的法力。危急关头是闻仲连同封神故旧稳住了局面，压制了玉帝复辟的野心。然后，闻仲关起门来骂了他三天三夜，直到杨戬重又提起三尖两刃枪。
于是，振作起来的杨戬再次入劫。又过去了整整三百年，他终于明白该如何与亲人相处，以及如何……保全自己。
“二哥来早了，母亲还未回来，哮天犬也没回来。”杨莲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就扭头回去了，竟是半句话也懒得跟龙四说。
杨莲这样的态度却令杨戬有些无所适从，经历的劫难多了，杨戬曾见过杨莲很多面目。她们每一个都对杨戬的感情……很极致甚至极端，但这样的冷淡却还是头一回。
但沉香却是适应良好，当下牵着杨戬的手蹦蹦跳跳地道：“舅舅，我们快进去吧！娘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来。”
于是，杨戬和龙四跟着沉香走进正殿，在杨莲的对面坐了下来。
杨莲慢条斯理地泡好茶，一杯推给龙四，一杯推给杨戬。接着，她对杨戬说道：“袖子拉起来给我瞧瞧。”
“嗯？”杨戬有点反应不过来。
“啧！”杨莲不耐烦地站起身，直接扯起了杨戬的胳膊。见到那处淤青，杨莲登时柳眉倒竖，向龙四咬牙道：“龙四，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这一回，龙四抢先摁住了杨戬的手背，歉声道：“是我疏忽，再不会有下回。”
杨莲冷冷一笑，一字字地道：“再有下回，莲儿就只能带上宝莲灯来东海与你叙旧了。”
——太好了！我终于能与莲儿拥有一段正常的兄妹情了！
杨戬正感动，杨莲却又将目光投向了他。“二哥怎么说？”
“说什么？”巨大的喜悦令杨戬反应迟钝。
岂料，杨莲立马脸色一沉，恨恨道：“没想到，你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早知道，早知道……”
杨戬察言观色，只觉杨莲脸上交错的愤恨与不甘熟悉地令他心惊肉跳。他再不敢追问“早知道什么”，只得另起话题。“你和沉香都在天上，那刘彦昌……”
“刘彦昌？谁？”杨莲一脸茫然。
——啊这？
杨戬亦张口结舌。
片刻后，沉香忍不住哽咽起来。“娘，刘彦昌是我爹！太过分了！你还没有我舅舅关心我……呜呜呜……”
杨莲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抚着儿子的背心道：“沉香，娘怎么会不关心你呢？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啊！”
“我爹虽然死了很多年，可他也是唯一一个跟你育有子嗣的丈夫啊！所以说，他才是你的正君，你现在的那些都只是侍君，你怎么能忘记他呢？”沉香这个孝顺儿子却仍不肯罢休，执意要为死去的亲爹在亲娘心里挣得一席之地。
——什么？刘彦昌已经死了吗？双喜临门啊！这方小世界果然还是大有可取之处的！我妹妹死了个男人，多找几个男人讨她欢心有什么不对？女人嘛，哪有不风流的？三君四侍，天经地义！
杨戬简直喜出望外，若非顾忌沉香，都要笑出声来了。
“知道啦！知道啦！娘不会忘记他的，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他！”杨莲应地有口无心，又狠狠地瞪了杨戬一眼。
迎上杨莲嗔怪的目光，杨戬妹控本能即刻令他主动救场。“沉香，小玉……”
“啪！”
杨戬话未说完，杨莲已拍案而起，厉声道：“小玉不过是只狐妖，我是绝不会允许我的儿子嫁给一只畜生的！”
沉香瞬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我恨你！你得不到自己真心爱着的人，就也见不得你的儿子琴瑟和鸣，阖家快乐！你这是因爱成嫉！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沉香，杨戬委实惴惴，半晌才小声道：“莲儿……是二哥的不是……”
杨莲却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戬，许久才道：“二哥又在怕我了，是吗？”
——我能不怕吗？
杨戬强笑道：“莲儿你……”
话说半截，杨莲忽然伸手向杨戬的脸颊探来。
说时迟那时快，杨戬瞬间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自位置上弹起，躲开了。
兄妹俩四目相对，徒留心照不宣的死寂。
“罢了！”半晌，杨莲用力一摔衣袖，背转过身去。“嫁出去的男郎泼出去的水，你今日就将留在娘家的东西一并带走，别留着碍眼！不用等娘了，你该很明白，在她心里，这世上再没有比司法天神的位置更重要的了。”
直至走到殿门口，杨莲又忽然说道：“四公主，我二哥既已许了你，你们还是早些圆房吧。以免……夜长梦多。莲儿言尽于此，告辞！”
杨戬只觉筋疲力尽，一俟杨莲的身影消失，他便踉跄着跌回了椅内。
——这地界，真没法待了！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一万零一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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